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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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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逝,人世几度春秋。
艺萱在落花镇度过了安定平稳的一年,这样的生活持续到罗溪娘因杀人命案牵涉入狱。而因着这遭磨难,亦萱本已平淡安宁的人生就此峰回路转,变得跌宕起伏。
那一天来得突然,几乎半点预兆也没有。林艺萱还记得,那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正是乍暖还寒的三月里,下了雨就显得格外阴冷。罗溪娘出门前她还嘱咐她多加了一件外衣。
“今日,知县大人的府邸置办酒宴,恐怕会晚些回来。菊欢就拜托你照应了。”
“姐姐放心忙去,菊欢我自会照顾妥帖的。”
“有你看顾菊欢,我自是后顾无忧,你也别总熬夜等我了,今夜或许会回来的很晚。”
“是,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一个人走夜路姐姐可要多加小心啊!”
两人就这样嬉笑着作别,怎么也料不到,罗溪娘此去会卷进一场祸事里。
三月初二,天气虽不大讨喜,县衙里却是喜事临门。
今日是知县李老爷的小妾惠芸的生辰,同时惠芸已有身孕七个月,不久她将为县老爷添丁进口。这让年逾四旬,膝下犹虚的李老爷喜不自禁。寿宴席开一十八桌。招待的皆是与李老爷素来交好之人。其中既有乡绅也有商贾,还有不少借机献媚的下级官员。
满府上下热闹喜庆,李老爷更是意气风发,春风满面。
罗溪娘那一日给主厨打下手,她洗菜、切菜、配菜忙得脚不离地。午时,县衙的下人们川流不息将一道道美味佳肴送上桌,十一道菜外加一钵热汤。菜色荤素兼有、冷热搭配。最后一道正是主厨许老师傅的拿手好菜——三彩汤。
知县老爷兴冲冲的给小妾惠芸盛了一碗,当下惠芸就着碗沿喝了几口,笑道:“味道果然好,这汤的名字也十分讨喜。妾身甚是喜欢。”
知县老爷喜笑颜开地吩咐:“快,快,把汤都拿到小夫人这边来。”
县老爷此举令惠芸自觉很得脸,面上越发笑的殷勤:“多谢老爷厚爱,小妾感激不尽。”
席间,众人不仅奉上金银珠玉作为贺礼,更是纷纷拣那好听的奉承话说,知县老爷听得受用无比。
正独自喝汤的惠芸忽然喊:“哎哟……我怎么肚子疼!”
李知县只道惠芸贪吃动了胎气,便吩咐使女扶她去内室休息,回身与下属同僚继续饮酒作乐。三杯酒才下肚,就见使女奔进大堂哭喊:“老爷——老爷——小夫人只怕不好,
知府抢进内室查看,只见那惠芸已是面如紫金,气若游丝,抱着肚子歪倒在榻上,眼见是活不成的了!
“来人啊——请大夫——快啊—— ”李知县年近五旬,盼了多年才盼到惠芸有孕,实指望她能产下男胎继承香火,万万料不到会在大喜的日子出了这样意外,心下真是又急又怕。
尽管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被请进了知府府邸,忙活到天黑。终究是回天乏术。
二十二岁的惠芸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悲惨的死去了。
县衙出事时,林艺萱正带着菊欢在窗前小几上一同练字,二人刚将一篇字帖临摹完毕。
与罗溪娘交好的李婶子就跌跌撞撞的跑进屋来。一看见亦萱,她抑制不住的哭叫起来:“萱姑娘,萱姑娘...不好了。”
眼见平日里温和有礼的李婶子惊慌失措的样子,林亦萱和菊欢都吓了一跳。
“婶子,不要急啊,你慢慢说。”
“萱姑娘啊,我刚刚听卖菜的何大叔说,县衙的寿宴出了大乱子,县老爷的姨太太被人药死了,县衙里的厨子、下人统统进了县衙,说是县老爷要严刑拷打,追查凶手啊。”
“啊——”林亦萱大惊失色,“婶子....你看见溪娘了吗?...她可还好?”
李婶子自顾拉起衣角抹眼泪:“听说灶房里的人都关起来了....溪娘只怕是凶多吉少。”
菊欢毕竟年幼,听见这样的话立时吓得大哭起来:“萱姨,娘亲怎么了?”
林亦萱一时心乱如麻,这样的罪名一旦坐实,可是要杀头的啊。可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拉住李婶子:“婶子,我设法去见姐姐一面,菊欢就请你代为照顾可好?”
李婶子连连点头:“你快去,实在不行,你就去城西求求溪娘的表舅,看看她能否帮忙。”
林艺萱立即动身,可是要进县衙的牢房却难于上青天,无奈之下,艺萱直奔城南的表舅家。
这表舅是溪娘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指望。
可是罗溪娘的表舅早已经收到消息,他本就不是个热心侠义之人,任凭林亦萱如何叫门,他只装聋作哑。
无奈之下,林亦萱只得变卖自己的饰品换回一些燕窝、人参之类的礼品再度来敲表舅家的大门。罗溪娘的表舅虽不仗义却实在是个贪心之人,见着礼物方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隙。艺萱正欲开口相求,那贪心之人已将礼物尽数接过去,露出半张脸压低声音道:“你别再来了,我也是自身难保帮不了你的,看在你如此诚意,我就指你一条明路,你去求求牢头或许有用。”
话音未落,大门再度合拢。
看见这所谓的亲人如此薄情,林亦萱痛哭失声:“表舅....你怎忍心见死不救啊!”
任她哭得百般凄凉,院门再也没有开启。
无奈之下,林艺萱只得硬着头皮去后街找寻牢头。好话说尽,又奉上一份厚礼,才得了牢头一句准话:“我只能让你见他一面,其他的我可是有心无力。”
艺萱自是千恩万谢:“多谢、多谢,能见姐姐一面小女感激不尽。”
牢头压低声音道:“今夜二更天你去县衙牢房后门等着,我自会安排你们相见。”
林艺萱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回家,一进家门,菊欢就迎上来,后面跟着眼睛红红的李婶子。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教你好好一个黄花闺女抛头露面的四处奔波。”
“婶子,我不妨事,今夜我们就能见到溪娘姐姐了。”
李婶子叹了口气:“溪娘好好一个女子,怎会摊上这样倒霉的事情。”
李婶子帮着料理了晚饭,自回家去了。艺萱照顾菊欢吃完,自己因心中烦恼倒是一口也吃不下去。她将溪娘的衣裳找了两件出来,并着两三只烧饼一起打包好,预备晚上去见溪娘时交给她备用。
半夜,在李婶子的陪同下她牵着菊欢的手悄悄来到县衙的牢房后门外。二更鼓已敲过,牢头才打着呵欠出来,一见菊欢,他不悦地道:“怎么还有个女娃,不是说好就你一人的嘛。”
李婶子连忙上前陪着笑:“牢头大人,我们要看的是这孩子的娘亲,劳烦你通融通融行个方便,我们一定不给你老添麻烦的。”
艺萱也红着双眼在旁哀乞:“牢头大叔,你行行好吧。”
牢头搓着下巴默不出声。
李婶子笑得越发殷勤:“其实,这丫头早就给牢头大人备下了一只“客似云来”烧鸡店的大烧鸡下酒,因来的匆忙不曾带着,明早她一定送去大人家里,还请笑纳。”
得了便宜,牢头才哼哼唧唧地允许她二人进去。
一走进阴森的牢房,林亦萱的心都拧在一块。
当看见罗溪娘一身血痕,匍伏在墙角时,她不由悲从中来。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人,这个满怀善意收留自己的人会去谋害别人。艺萱抖着嗓子唤道:“姐姐——姐姐——”
菊欢也带着哭腔喊:“娘亲——娘亲——”
听见亲人的呼喊,罗溪娘艰难的爬过来,隔着栏杆看着自己涕泪交流的妹子和孩子,顿时觉得悲从中来:“我可怜的孩子,若是娘亲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才一日不见,罗溪娘却似乎老了十岁,艺萱可以想见期间她必是遭受了令人发指的折磨。
隔着栏杆,罗溪娘一把握住一轩的手,哀声乞求:“好妹子,我恐怕是出不去了,我这孩子只好托付给你.....姐姐对不住你啊......”
艺萱听到这遗言一般的交代,心里难过的作声不得。
菊欢的哭声顿时炸响:“娘亲——娘亲——你不要菊欢了吗?娘亲?”
三人正抱头痛哭,牢头闻声而入,一叠声嘟囔:“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离去吧,若有人将此事捅到上边,我的脑袋也怕不保。”
见牢头来赶人,年幼的菊欢死死抱住栏杆不肯离开,一声声娘亲唤得人心中悲凉。
艺萱再三哀恳,牢头还是豪不容情,他冷着脸去扳菊欢的手指:“小丫头片子,再赖着不走,把你也关进去!”
看着女儿细小的手指被扳得咔咔作响,罗溪娘心疼地去推自己的女儿:“快放手,听话!跟萱姨回去!”她转头看着艺萱,悲伤地说:“快领她回去,艺萱!”
林亦萱只得牵了菊欢的手一路走,一路哭。
沉重的的牢门,在她们身后轰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