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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一坨银锭子掷过来时,渔民朱老大吓了一跳,他看着手里这飞来横财,很是惶恐。他只是出于好心救起了落水的那个人,实在未料到会得到这样丰厚的回报,这一坨银子至少也有十两吧?这可是他辛苦三年也未必可以积攒出来的啊!有了这坨银子,朱老大顿时感觉人生美好,他想要娶妻生子、想要置办几样像样的家私的念头终于可以落到实处。他突然觉得自己今日必是撞大运了,满心欢喜之余,他居然对自己所救的人生出感激之意。朱老大激动的抬起头很想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欢喜和感激。可江里捞起的那人已被一众人马簇拥着离去。
      坠落山崖时,卫卓云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熟料,人算不如天算,就连生死也未必在人的算计之中。
      所幸山势不高,卫卓云和林艺萱坠下时又连续两次缓冲,而山崖下是宽阔的流花江,二人坠落在江水里,险险保住了一条性命。
      流花江边世代居住着十数户渔民。这些热心、善良的百姓,见到有人坠崖落水,以朱老大为首的离得近的几个渔民即刻划了小船赶去施救,他们先救上来的是卫卓云。
      艺萱因身子较轻,在渔民赶来施救前她已被湍急的江水挟裹着冲向下游。
      卫卓云获救后,本意是想要立刻亲自找寻落水的林艺萱。奈何,属下阿鲁奉上他母妃一封亲笔密信,信中三言两语称其父皇身染重病,令他即刻赶回宫中。
      卫卓云立刻参透母妃的用意,大抵是怕他另几个心怀叵测的兄弟趁着父亲病重起了争夺皇位的野心。他握着信权衡再三,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即刻赶回。
      临走前,他的挚交纪元杰问他:“流花江边那些渔民还是照老规矩都灭了吗?”
      卫卓云略一沉吟:“罢了,他们尚不知我的身份,此时也不宜将事情弄大。目前,你急需替我去办的就是找到和我一起坠下的那个女子。”
      纪元杰与他虽然相交数年,情谊颇深,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欠他这样一个人情。
      “你要找的人,于你极重要吧?”纪元杰玩味地直视着他。
      卫卓云沉默良久,缓声道:“重要与否我不敢说,但是我希望她平平安安待在我身边。”
      纪元杰若有所思地道:“如此,我明白了!”
      山野渔民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当阿鲁带着一干属下赶来接卫卓云时,一众老小闹闹哄哄地赶着看热闹。
      他们觉得江里捞起的那个青年男子明明岁数不大,偏偏众人对他都甚是谦恭,有几分见识的渔民立刻会意此人必然有些来头。再看见他被一众人簇拥着骑上高头大马,那排场和气势也是他们平生见所未见,有几分见识的渔民愈加肯定自己的推断,甚至他们还颇笃定的告诉身边的人,这江里捞起来的人不但有来头,而且来头不小。
      闻听此言,原本还欢欣鼓舞的朱老大不又生出几分遗憾,早知道自己就该厚着脸皮开个口,或许十两银子就翻了一番也说不准。
      一众渔民或惊诧、或茫然、或遗憾地看完了一场热闹,殊不知他们刚刚因卫卓云的一句话险险逃过生死一劫。

      卫卓云回宫两日后,纪元杰便传信与他。信纸上只有10个字——“遍寻无迹,凶多吉少,节哀!”
      他沉吟许久,缓缓提笔回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切记!”
      其实在那片水域及周边近百里的范围内,纪元杰早已动用了一切人力,一寸寸仔细搜寻过,却依然无功而返。
      是以,卫卓云悬心两日后得到的答复仍旧是让他失望再失望的结果。

      彼时,那让纪元杰等人遍寻不见,让卫卓云心生微澜的女子,正坐在流花镇一处小小的民房内教一个梳着双环丫的年少女孩子写字。
      或许是命不该绝,林艺萱当日坠下流花江被湍急的江水冲到下游,在下游处亦幸运获救。
      救她的是罗溪娘和菊欢,她们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
      多年后,罗溪娘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天的情景。
      那时,她的夫婿过世不久,热孝还在身上,她唯一的女儿菊欢也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症——浑身成片地发红疹,一连几日低热不退,饮食难进。她抱着女儿跑遍镇上的医馆,大夫们都束手无策。为了保住自己唯一的骨血,罗溪娘一咬牙变卖了家产屋舍独自踏上了为女求医的茫茫路。
      那时大约是午后,她和女儿菊欢正坐在船头休息,午后的暖阳晒的她昏昏欲睡,就在这时,菊欢忽然发出虚弱的呼喊:“娘亲——你看,河里有人。”
      顺着女儿的手指,罗溪娘看见艺萱仰面浮在水面上,顺水飘流而来。
      罗溪娘立刻呼喊船家帮忙救人,那摇橹的船家也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心人。见此情状,连衣服也来不及脱下就立刻跳下水。一番努力后,他终于将艺萱托上小船。
      此时的林艺萱因呛了几口水,已晕厥过去。
      在船家的指点下,罗溪娘手忙脚乱地一番揉胸、拍打,帮着艺萱控出胸腔里的水。一番折腾下来,艺萱吐了几口水,渐渐缓和过来。眼见她还有救,罗溪娘母子将她弄进船舱,又拿出自己的衣服替她换过,抱了自备的被子将她捂好。
      林艺萱完全有知觉时,罗溪娘的小船已经在江南一个名为落花镇的小镇停泊。
      因寻访到落花镇上有位擅长治疗疑难杂症的老大夫,罗溪娘索性在此地安定下来。罗溪娘怜惜艺萱孤身女子无依无靠,将她收留在身边作伴。
      从此,艺萱伴随罗氏母女寄居在异地他乡。
      能在这个完全陌生之处生活,林艺萱真心的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之前的一切,无论是喜是悲,是仇是恩,若能就此放下,从此释怀,于她也可算是一桩幸事。能在这里从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艺萱亦觉得上天待她不薄。
      长久的相处下来,艺萱与罗溪娘倒是难得的投机,于是她索性将救命恩人罗溪娘拜为义姐,与她一同照顾年幼多病的菊欢。
      落花镇上那位老大夫倒是果真有些本领,四副药吃下来,菊欢的病情有了起色。
      罗溪娘欢喜之余也难免忧心,她变卖家产得来的微薄银两所剩无几,为了生存也为了继续给女儿治病,做得一手好菜罗溪娘得人举荐进了县衙后厨做起厨娘外加帮佣。艺萱则留在家中打理家务,照顾菊欢。闲暇时她也极少出门,或是辛劳织布、或是安静绣花,每月总能将一两件成品交给罗溪娘,待她变卖之后贴补家用。
      罗溪娘常常感叹她不过十六、七岁的花样年华却沉静有余,灵动不足。这个义妹的过去她虽所知不多,但溪娘推测她必是经历了一些痛苦伤心的事,才会打磨成如今这般比同龄人沉稳、安静的性子。
      在镇上住的久了,免不了要与邻里结交走动。某日与溪娘私交甚好的李婶子来家中串门,一眼看见坐在窗边低头绣花的林艺萱真是惊为天人。李婶子毕竟是妇道人家难免爱搬弄些口舌是非,有时去街边买菜,或是在井旁洗衣,她有意无意总爱将艺萱的才貌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讲给做伴的妇女们听,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后,镇上便有几户人家托媒人来探溪娘的口风。
      一家是镇中心开着布庄的徐家。艺萱织出的布匹、绣出的绣品皆由溪娘卖在他家。一家是县衙里当师爷的郑家,另有一家是镇西头开当铺的刘家。
      彼时,林艺萱任选哪一家,料来此生虽无大富大贵,却也可保衣食无忧。奈何,她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一场情殇。对于罗溪娘的再三推荐全无兴致。
      罗溪娘担忧地看着她道:”你好好一个女子,莫非要伴着我们母女虚掷青春不成。“
      艺萱转着手里的木梭,淡淡道:“我这样伴在姐姐身边不好么?还是姐姐厌弃妹妹了?”
      罗溪娘摇头道:“傻丫头,我是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啊,哪有女子老死在家人身边的道理?”
      艺萱毫不在意地继续低头织布,淡淡道:“如此倒是甚合我意。”
      任凭罗溪娘再三相劝,艺萱只是婉拒,没奈何,罗溪娘只得对外宣称:“我这妹子,极是孝顺,立志要为亡母守孝三年再作打算。”
      几家人听罢,唏嘘不已,只得暂时作罢。
      这虽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之后那段日子三人倒也清静许多。
      私下闲聊时,罗溪娘也曾探问过她心中是否有人,艺萱一概摇头。可是有时于半梦半醒之间总会有张脸浮现.....那人抓住她的手,眼睛那样焦灼的望着她....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一滴滴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
      梦醒时,她更多的是茫然和惆怅。
      诚然,那张脸让人无法轻易忘记,那些同生共死的经历无法忘记,可纵使记得又能如何,她与他就算一起经历了许多,也不过是路人一场,她对他的认知不过停留在皮相而已。而对他那样一个男子而言,她这样一个平凡女子也不过是他众多经历中无足轻重、微不起眼的一段吧?何况,世易时移,无论陆一峰与未知名的他皆已是不可触及的记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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