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白碌

3、麦田

　　李显升初中时我依然是个短腿豆丁，他升级，我六级，我年龄小，实在跟不上进度，只好留了一级，还上二年级。他高了也瘦了，他的一步，是我的一步半，那年他13，我7岁。

　　村里没有初中，初中在城里，距离使然，他得住校，这意味着我们要分开，每隔半个月他放假我们才能见一次。

　　我再也不能趁着十五分钟的大课间跑过去找他；再也不能跟在他和他的小伙伴身后，看他们嬉笑打闹；再也没有他意识到我落后停下脚步回头找我，我跑上前把手塞进他手里的机会了。

　　这些都做不到了，分离，分离，分隔两地，他回头找不见我，我睁大眼睛也看不到我的李显哥哥。

　　我对分离并不陌生，一年中只有过年才可以见到妈妈，我早已对分离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情绪了若指掌，可他是李显啊，我记忆起始，抱着我坐在麦田边的李显啊。外婆的麦地与李爷爷的麦地相邻，劳作时，两家的孩子自然而然凑到一起，多是他照顾我。

　　脚下狗尾草丛生，他揪出一大把全让我拿着，我手小拿不住，拿一些掉一些，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那时夕阳西下火烧云红蔓延似火，我指着天边，“火、火……”

　　他笑了，把用狗尾草编成的小兔子递给我，并且字正腔圆的纠正我：“云，是云，火烧云。”

　　我拿着小兔子，流着口水念：“云……”

　　再没有什么比起与他分离，更使我伤心的了。

　　他开学那天我追在电动三轮后面跑，他听到我的叫声，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大喊让我停下，他怕我摔倒，直接从还没停稳的车上跳下跑到我身前把我抱起，我搂住他的脖子哭的天昏地暗，我求他不要去城里，我问他村小不好吗，为什么不继续在村小上学了呢？他对我解释不清，只能哄我不哭、不哭。

　　李爷爷对赶上来的外婆说，“要不带她一块去吧，别再把嗓子哭坏咯。”他用眼神示意李显抱着我避开，小声对外婆讲，“等她累了睡着我再带她回来，看不见显子也就不哭了。”

　　城市好远，我们坐着李爷爷借来的电三轮到镇上，再从镇上坐客车，笼统三个小时，好容易到城里。一下车，入目所及，唯有陌生可形容。此行是我第一次出村来到镇以外的地方，这就是城市，高楼耸立，车来车往。

　　脚下路面宽阔平坦，哪怕是李爷爷那辆脚蹬子只剩一根杆的２８大杠骑在上面都不会发出哐啷叮当的声音。

　　城里的学校也与村小不同，大门有村小的两个那么大，门旁红墙上凸起金色大字，是学校的名字，我念出声来：“梁远中学。”

　　它是好看的，村小跟它没有可比性。

　　李显跟李爷爷一起收拾床铺，我没道理帮忙，我只想让他跟我一起回村小上学，每晚都能回家睡觉。六人宿舍里挤满了父母学生，他们各有各的忙碌，我显得格格不入，甚至还有点白白占地方。我躲开一记碰撞，看了眼李显，默默退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