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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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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
柴玉瑾没有等到她期盼的消息。
段常德劝了她一次,见她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只好去禀了天后,没多久,天后就带着钱小多亲自来劝。
“柴郡主,回去吧!”武则天低声劝他,“你已经在这守了一夜了。”
柴玉瑾抬头,见到天后脸上的倦容,知道她的担心不比自己少:“听闻天后不适,可由军中御医把过脉了?”
“老大是一时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郡主,不管怎么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到李将军的尸体就是好消息。”钱小多这话,是在劝柴玉瑾,也是在劝武媚娘,“若是李将军回来,看到您和老大这样,也会自责的。”
“好,回去吧,”柴玉瑾由段常德扶着起身,“我和天后一同回去等消息。”
柴玉瑾心里清楚得很,她在这里等没什么,若是天后也在,不说闲言碎语,便是她病倒,也难免会牵连这一片的百姓。
这水患也看着治理得颇有成效,若是功亏一篑,受苦的不知道得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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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回去等消息,两个人都心不在焉。钱小多和段常德送了几次吃的,两个人是一口都吃不下。
眼瞅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偏偏段常德和钱小多却都无能为力。
第三天的时候,心知已经凶多吉少的两人不得不为了其他事情离开。
天后回洛阳,而柴玉瑾,赶往黔州。
那是长孙无忌的流徙之地。
年初的时候,李治下诏削去长孙无忌的官职和封邑,流徙于黔州,并让沿途州府发兵护送。长孙无忌的儿子都被罢官除名,流放岭南。不久之前,李治又让李勣、许敬宗复审长孙无忌谋反案。
天后此趟前来,除了是来看李君羡,更是为了此事而来。
因着“柴郡主因郡马爷之死一病不起”,天后回洛阳脚程也彻底被耽搁,每日只堪堪行五十里路。
与天后的缓速形成对比的,是柴玉瑾恨不得一日千里。奈何即便一路换最快的马,这一千多里的路也得至少四日才到。
最后一日的时候,不知为何,柴玉瑾总觉得心慌难安,入夜之后也没敢休息,连夜赶路,总算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黔州。
在长孙无忌住处附近找了一家客栈,柴玉瑾这才安心休息。
也不知为什么,这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只是时间紧迫,她不敢去找,生怕因此耽搁。
此刻,她终于能安几分心了。
只不过,未见到洛阳的来人,柴玉瑾也不敢安心休息。
她不知道李治到底做了什么决定,下了什么样的旨意。
她离开皇宫太久了。
九哥的想法她或许能猜中,但圣上的想法,要猜中却太难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喊她:“玉瑾,醒醒,玉瑾——”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李君羡蹲在她的床边:“玉瑾,中书舍人到了。”
“君——”柴玉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怎么这种时候,我居然还能梦见你。”
“不是梦——”
李君羡想要说什么,却见柴玉瑾自嘲地一笑:“我骗了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我不敢想你,却没想到,梦里都想见你。你放心,你想保护的人,我会替你保住。”
李君羡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想法,凌静的话,此刻就这么浮现在耳边。
——她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别辜负她。
“玉瑾,听我说,”李君羡伸手扶住柴玉瑾的双臂,微微用力,待见到她因疼痛而皱眉时,才松了手,“疼吗?这不是梦。”
“你——”柴玉瑾脑子里浑浑噩噩,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目光所及,见到客房里的洗脸水,干脆地起身,让一盆水浇在自己身上。
冰凉的水温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顾不上去思考李君羡是如何死而复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柴玉瑾问道:“你是不是刚刚说洛阳来人了?”
“是,中书舍人袁公瑜,半个时辰之前刚刚进的城。”
“那他现在在哪?”
“驿站。”李君羡已经打探清楚,“最快今日,最迟明日,他就会见老大人了。”
“我得抢在他前面。”柴玉瑾深吸了几口气,“我现在就去见长孙大人。”
语罢,她顾不得自己淋湿的衣服就要出门,却被李君羡一把拉住:“换了衣服去,你这么出门肯定生病。不差你换衣服的这一会功夫。”
“好。”
顾不上其他,柴玉瑾从包袱里拿了一身干净衣服,也没管李君羡还在房中,直接脱到里衣,换身骑马装。
她一路轻装简行,路上作男子打扮,包袱里只收了两身轻衫。
一边换,她还一边问:“袁公瑜这人,你可有什么了解?”
“只是听说裴行俭被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便是因他密告。”
柴玉瑾动作一顿:“你说的是裴行俭妄议封后的事?”
"正是。"
“他既是天后的人,又怎么会……”柴玉瑾不解,“天后又何必提醒我来这一趟?”
李君羡道:“许敬宗、袁公瑜与老大人有旧怨。”
柴玉瑾一点就通:“原来如此。”
说话间,她已经换好了衣服。
“你——”
“我在。”
“我有话和你说,不是现在。”
“我知道,”李君羡道,“我也有话和你说,等你回来。”
柴玉瑾安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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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柴玉瑾,长孙无忌没有半分惊讶,甚至有几分坦然:“你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久未见,大人都不给我泡杯茶吗?”
长孙无忌道:“我这茶,只怕你喝不惯。”
话虽如此,他还是为柴玉瑾倒了杯茶递过去:“看你这神色,是偷偷来的吧!怎么,来见老夫最后一面?”
“大人知道些什么?”
“我看着稚奴长大,他什么样,最清楚不过了。我这个外甥啊,说起来自幼仁孝,可当皇子,与当一国之君,是大不相同的。先帝走了这些年,你看看如今的他,可还有当年的模样?”
柴玉瑾一时无言。
长孙无忌也不在意她的反应,继续道:“先帝临终让我与褚遂良辅佐朝政,你的兄长,他的兄长,如今还剩几人在?帝位坐稳了,接下来,自然是要把朝纲握在自己手里。”
“褚大人去年去世了。”
“听闻他给写了一封奏章,言辞恳切,你猜,圣上看到了吗?”
“看到如何,没看到又如何?”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柴玉瑾也直截了当,“借刀杀人罢了。”
长孙无忌忍不住抬眼看向柴玉瑾,见她的笑里满是嘲弄:“就像你们利用我一样,不是吗?”
“利用你什么?”
“很多啊,比如最开始的时候,长孙大人对我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再比如,先帝留我一命,最开始也只是看在平阳昭公主的面子上,只是后来,我越长大,眼睛就越像我的生母,那时候,先帝的帝位已经稳了,所以杀我之心不再迫切,你想杀我,他却保下了我。”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柴玉瑾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喜欢读书。”
“可你不是最喜欢——”
“因为先帝喜欢啊,他喜欢爱读书的我,所以我为了讨好他,为了在宫里过得好一些,才逼自己去喜欢读书。就像……柴绍虽然因我生父之故不喜欢我,但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我在府中受人欺凌,还在我进宫之后,传扬得整个长安知道。他是要逼先帝把我留在宫中,逼先帝杀不了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柴令武。”
“他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不必知道这么多,大部分是我推测出来的。”柴玉瑾道,“柴绍把平阳昭公主的手札留给我,也是想以此保我一命。可惜,直到他去世,我也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想到此,柴玉瑾遗憾感慨:“他是真的爱平阳昭公主。”
长孙无忌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你竟知道这么多,是我小瞧你了。”
“我还知道,我与李君羡的婚事,是大人提议的。舅舅晚年常常想起往事,对故人心存愧疚,常觉亏欠,大人生怕舅舅真的传位给君羡,所以提议为我俩赐婚。”
从“先帝”到“舅舅”,是李世民对柴玉瑾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也是柴玉瑾对李世民的态度发生着变化。
长孙无忌意外:“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这么做呢?”
“自然是为了断李君羡即位的可能罢了。若李君羡真的即位,我的出身,会成为你扳倒他最有效的武器。”
届时,不论李君羡保她还是舍她,都可以成为长孙无忌拉下李君羡的理由。
“我若要杀他,又何必配合你保他。就凭他与武氏的私情,圣上可不会手软。”
“因为那道遗诏,”柴玉瑾道,“也因为那一晚,李君羡选择了放弃复仇。”
柴玉瑾作为知晓遗诏的人,若当真为了救李君羡而拿出遗诏,非长孙无忌所愿。
长孙无忌笑了:“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向我求证你推测的一切是不是对吗?那我告诉你,你很聪明,聪明得……让我又爱又恨。”
“我对推测正确与否并没有兴趣。”柴玉瑾并不是为这些而来,“我来,是想看看,长孙大人是否真的——”
——“老爷,老爷……”。
柴玉瑾的话被打断,随着通报的声音,中书舍人袁公瑜带着一队人马冲进了内院:“拿下!抗旨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