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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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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常德陪着柴玉瑾沿着堤岸一路走,一路停,两人也不说话,就好像只是来陪着郡主随意走一走。
对于这种情况,段常德已经习以为常。
自从从昭陵回来,柴玉瑾的心事就越来越重。从前还会和段常德念叨几句,废后的事情之后,柴玉瑾的话就越来越少,所有的事情,她宁可闷在心里。
很少和段常德说,更少和李君羡说。
如果说,曾经的柴郡主还有几分年轻人的朝气,可现在,倒是让段常德想起了长孙皇后。
“段常德——”
“郡主,老奴在。”
柴玉瑾微微侧头,看着躬身站在自己身侧,发顶已经灰白的段常德:“宋宅旁边有一处宅院,我已经差人收拾好了,回长安后,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地契这些,也等回长安后一并给你。”
“郡主不要老奴伺候了吗?”
“你年纪大了,辛苦了一辈子,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柴玉瑾其实早就在准备这处宅子,“当初就说好的,你是先帝的近身之人,伺候我不妥,从昭陵回来就该安置你过去的,只是我身边无人,也唯有你能帮上一些。后来圣上说你护太子有功,我若当时给你宅子,怕会落人口实,说我不容人,这才又辛苦你陪我在这里吃了些苦。”
“蒙郡主照顾,老奴这些年谈不上吃苦。郡主若是嫌老奴年老碍事,那老奴就不留在长安,不日回老家去;若郡主还用得上老奴,就让我跟在您身边吧。老奴这些年也是看明白了,越看明白越后怕,当年若不是郡主拉了老奴一把,只怕老奴早就命送黄泉。”
“你不过就是当年想窄了。”柴玉瑾道,“我再有心拉你一把,你若不听,那也没用。说到底,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郡主,等治水了后,您打算留在长安,还是去洛阳?”
这个问题柴玉瑾也想过:“看圣上的意思,我的宅邸在长安,若非圣上传召,我也不能常去。”
“天后不日将至,郡主不如问问天后?”
说到武媚娘,柴玉瑾难免想到了徐盈盈。
她问段常德:“你记不记得天后之前身边有个宫女?就是后来封了婕妤的那个。”
“郡主可是觉得徐婕妤此人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柴玉瑾总觉得离开长安之前李治的情况有些蹊跷,“你说圣上喜欢她吧,这么久了,她既无子嗣,也没升位份;若说圣上不喜欢她,之前数次宠幸,也召她御前侍疾,甚至还让她来拦我。”
“郡主,老奴有个猜测。”
“你说说。”
“会不会圣上之前病得急,徐婕妤借机独揽侍疾之功?”
“为什么这么说?”
“二圣迁都洛阳后,徐婕妤虽然有了好家世,可安上先帝贤妃妹妹的身份,即便是有幸诞下皇子,也不可能是太子。甚至……”
段常德压低声音:“甚至圣上压根没打算让徐婕妤有孩子。”
这猜测倒是有几分道理。
在李弘之前,李治还有四子,分别是宫人刘氏所出的李忠、郑氏所出的李孝、杨氏所出的李上金和萧氏所出的李素节。自李弘开始,宫中所有子嗣均是天后所出,这几年,天后先后诞下了李贤、李显两位皇子。
“天后什么时候到?”
“算算时间,应是明日。”
柴玉瑾点了一下头:“你去盯着,务必小心准备。我总觉得,来的恐怕不止天后。”
“郡主是说——”段常德见柴玉瑾点了一下头,“这也太危险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明日你须得小心跟在我身边,以防万一。”
不知道为什么,柴玉瑾觉得很心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心神不宁,但相似的心事不宁,让她想起先帝打猎从马上摔下的那一日。
“郡主,那您可要备着兵刃?”
“御前无旨带刀可是死罪,”柴玉瑾提醒,“明日给我备一身干净利索的衣服就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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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大圈,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算算时间也不早,估摸着凌静和李君羡已经聊完,柴玉瑾这才带着段常德回了自己的营帐。
却不料,营帐里空无一人。
虽然奇怪,但柴玉瑾也没再多问。她和李君羡之间……好像成亲之后,就进入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关系。
她不会问李君羡在干什么,也不想管李君羡做了什么。反倒是李君羡,凡是可能涉及到柴玉瑾的事情,他都会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
李君羡主动说,柴玉瑾就听。
但柴玉瑾的事情,她却很少说给李君羡听。最初,是因为长孙无忌的缘故,很多事情柴玉瑾不能说、李君羡不好问,后来……
后来就像是柴玉瑾形成了一种习惯,非必要就不说了。
晚膳的时候,平日里都是与民兵一块用的李君羡破天荒地来找柴玉瑾,想要与她一同用膳。
难得得一同用膳,两人却始终沉默,柴玉瑾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一个人用膳用惯了,李君羡是不知道怎么说,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平复了凌静那一番话在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你平日里,用这么少吗?”看柴玉瑾没吃几口就停了筷,李君羡笨拙地关心道,“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
“我晚膳一向用得不多。”
“明日你有什么打算?”
“明日?”柴玉瑾喝了口汤,奇怪道,“你是希望我明日避开?”
“啊?什么?”李君羡这才反应过来,最迟明日下午,天后就该到了。
柴玉瑾若有所思:“倒也不是不行,我找个由头不在营帐便是。”
“不是,”李君羡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要你避开的意思,我是……自从来治水,你日日与我们同吃同住,你辛苦了。”
“……”柴玉瑾再迟钝都能发现李君羡的不对劲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李君羡有些语无伦次,“我……玉瑾,我是想关心你。”
柴玉瑾闻言有几分无奈:“谢谢。”
“……”
气氛一下子又陷入了微妙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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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间,营中来报,天后亲至慰问,请郡主前去迎接。
柴玉瑾早早地换了一身利索的衣服,前往主帐。
段常德也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侧。
天后此行轻装简行,身边除了必要的一队侍卫,随侍的宫人,只有小多公公一人。
天后巡视时先是沿着河堤走了一段,随后便进了李君羡的营帐,问询治水具体进展与成效。柴玉瑾见此,本打算离开,却被武媚娘叫住:“郡主莫走,我有事想与你说。”
“和我说?”
不和李君羡说,却和她说?
“是,和你说。”
说着,武媚娘挥退左右,帐中只留下她与柴玉瑾两人。
“郡主,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的好。”武媚娘道,“圣上有处置长孙大人之意。”
“长孙大人不是已经被贬官了吗?”
“当初我与圣上推行《姓氏录》,长孙大人极力反对。如今,朝中官员,有半数视长孙大人为死敌。”
“那天后呢?”
“长孙大人于我有恩,与君羡亦是如此。郡主,圣上想做的事情,长孙大人拦不住的,你劝劝他吧!”
迁都洛阳没多久,李治便诏了礼部侍郎孔志约、著作郎杨仁卿、太子洗马史元道及太常丞吕才等十二人商议编录,意在改《氏族志》为《姓氏录》。
这《姓氏录》是由李治亲自写序,规定类例,一共收录二百四十五姓,二千二百八十七家,分为九等,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收入,而天后四家被列入第一等。
因兵卒以军功升五品以上官者亦入书限,是以《姓氏录》引起缙绅士大夫哗然,多耻被甄叙,并号该书为“勋格”。日前,李义府上奏高宗收回全国的《氏族志》加以焚毁。至此,已将当朝无官职的旧士族全部排除在外。
柴玉瑾不知该如何面对武媚娘这话,只好生硬道:“还没恭喜天后娘娘得赐则天之名。”
“则天,”武媚娘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算满意,“也没什么好恭喜的,圣上觉得媚娘二字不妥。以后,只有在你和君羡面前,我还是武媚娘了。”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武则天道:“之前,中书令许敬宗指使人呈奏密章,称监察御史李巢勾结长孙无忌,图谋造反。后来,圣上便下诏削去长孙大人的官职和封邑,流徙于黔州,并让沿途州府发兵护送。长孙大人的儿子也都被罢官除名,流放岭南。我出宫之前,圣上着李勣、许敬宗复审长孙无忌谋反案。”
“既是复审,难道不是好事?”
“此前,李义府自称出身赵郡李氏,被给事中李崇德列入族谱。他贬官普州时,李崇德却将他除名。今岁,李义府被征召回朝,兼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他回朝不久,就将李崇德下狱,不日,李崇德在狱中自杀。”武则天提醒,“我记得,李义府和长孙大人也有些旧龃,此次复审,只怕未必如郡主随想。”
“我知道了,我这两日就尽快去一趟黔州,只是圣上那里——”
“这你不用担心。圣上几次想召你回洛阳,生怕你在这吃苦,若不是徐婕妤阻拦,圣上也不会拖到今日还没下旨。”
“徐婕妤?”柴玉瑾注意到武则天的称呼,“天后娘娘是说,那几日圣上不见我,是徐婕妤的意思。”
“圣上那几日头疾严重,没有下过不见你的旨。”武则天解释,“后来圣上好些了,还向我问起,说你会不会怪他。”
“怪他?”
“怪他让你来这艰苦之地。”
“那天后娘娘如何说的?”
“我告诉圣上,你不会怪他,因为是你提醒我要关心他的头疾、劝他就医、提醒他服药。”武则天道,“圣上听后很是欣慰,一直在想找合适的时机召你回去。之前——”
营帐外的喧哗打断了两人的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