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气氛尴尬而又压抑。
柴玉瑾不说话,段常德站在一旁,时不时地递上东西,也不敢吭声。
最难受的是李君羡。
因为安静,所以柴玉瑾在他头上的每一次触摸,每一次梳发,每一次上染料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本来只是在寻常不过的触碰,从小到大因练武,两人也是有过身体上的接触的,但唯有此次,唯有此刻,这种触碰让李君羡格外不适。
仿佛是一只蚂蚁,在全身上下爬,痒,又不是很痒,疼,但也不是很疼。
柴玉瑾的手指所到之处,汗毛都立了起来。
李君羡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下去:“玉瑾,你昨日从昭陵奔波回来还没怎么休息,这事你不必亲自来做,找人来帮我染就行。”
这事本来也不该由郡主亲自动手,只是宋宅里的人都不是柴玉瑾的人,她不放心:“你本就是我偷偷带回来的,不适合让所有人知道。这里的人不行。”
段常德忙道:“郡主,要不让咱家来吧,若真如您所料,陛下最迟明日就会来宋府,到时候只怕有得您劳心劳力的。”
“你?”
若说柴玉瑾此刻身边还有什么可用之人,也只有段常德了。
“郡主放心,咱家——”
柴玉瑾确实有几分乏了,她看了看天色,吩咐道:“替我搬张椅子来吧,我晒会太阳。”
段常德当即去搬来了竹躺椅,还拿了一件披风:“起风了,郡主小心着凉。”
半卧在躺椅上,阳光正好,微风阵阵,柴玉瑾看着段常德给李君羡染发,不知不觉渐生了困意。她看着日头将要落下,心里念着小憩一盏茶,慢慢地阖了眼。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进屋睡?”
李君羡站在风口替柴玉瑾挡住了穿堂风,此时柴玉瑾醒来,逆着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睡了很久?”
“没有,我还在等它干。”
柴玉瑾伸手揉了揉带着几分惺忪的眼睛:“总算不像昨晚那么扎眼了。”
“昨天……”既然柴玉瑾先提起的,李君羡便道,“我吓到你了吗?”
“吓到我什么?”柴玉瑾慢了几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指头发?还是你虚弱的样子?亦或者是时间?还是地点?”
“好像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吓到你了。”
“那你太小看我了,”柴玉瑾用手肘撑在躺椅上,身子微微前倾,“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大场面比你想象得要多。相比之下,你真的不算什么。”
李君羡想起些什么:“大场面?你是不是偷偷去过战场?”
“你猜?”柴玉瑾没有正面回答。
“先帝亲征的时候你尚且年幼,后来又被先帝一直带在身边,想来不是。后来我倒是随军过一段时间,也没见过你。”
“你说没有,自然就是没有。”比起李君羡,柴玉瑾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她凑近一点看李君羡的头发,“虽然还是有些白,但总归看着是黑……灰发了。我给你告了假,左右能来这里的,也都是关心你而来。”
“这是你的府邸,一般人也是不会贸然来的。我在这里休息,倒是少了很多无用的来往。”
“九哥说,成婚之后让我留在长安,方便时时进宫。不知道李将军什么打算?”
说到成婚一事,李君羡的嘴角的微微下沉,他叹了一口气:“玉瑾,你……若是他日你有了意中人,可得第一时间与我说。你已经帮了我太多,这婚事是不得已而为,你若是想……”
“不可能的。”柴玉瑾打破他的幻想,“先帝赐婚,陛下得听,你我也得听着。作罢的唯一可能就是我死了。”
“不许胡说!”
柴玉瑾倒是并不在意:“谁都不会长生不老,生老病死没什么不能谈的。换个角度想,若是舅舅未曾赐婚,九哥也会赐婚的以示对你我的恩典的。”
“我只是觉得……”
“你不必对我心存歉意,因为比起其他人,你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我也不会对你心存歉意,毕竟你的性命,是我保下的。”柴玉瑾顿了顿,又道,“李将军,我们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吧,我的郡马爷并不好当,本质上,你可以当作这是一场交易。”
“所以,你并不开心,对吗?”
“开心?”柴玉瑾对李君羡问出这个问题是惊讶的,“李将军这话问得,仿佛是个刚出军营来长安的愣头青。”
李君羡道:“自从先帝驾崩,你就再未真心笑过。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是我弄丢了以前的你吗?”
“嗯?”
“玉瑾,如果我没有办法让你过得更好,至少我希望不是更糟。你说得对,在长安,在陛下身边,要想过得随心自在很难,可是你曾经也是能真心笑的。”
李君羡话里的真诚柴玉瑾能够感受得到。
“当年你问过我,怎么能够知道一切却当没发生,如今,我把这句话还给你,经历过这么多,你要我如何还能做回当年的玉瑾呢?”
“如果在宫里不行,那至少在这里,我希望你可以。”
柴玉瑾扭头看向李君羡,似乎想看清他说这番话的真是目的。
没有。
李君羡看她的眼神,一如当年。
好像一个皮球鼓着气,在这一瞬间被戳爆,柴玉瑾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道:“如果你能给我少惹点麻烦,我或许能真的开心一点。”
“对不起。”
“李君羡,”柴玉瑾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你是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这句话的?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以……”李君羡知道柴玉瑾的言下之意,思索得格外慎重。
柴玉瑾也不催,就随手撑着下巴,默默地等着答案。
就在她以为今天恐怕等不到答案的时候,李君羡出声:“以亲人的身份。”
“什么样的亲人?”
“论血缘,我是你的表哥;论亲疏,我们是兄妹;论关系,我们将会是夫妻。”
“亲人。”柴玉瑾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你有没有想过,武昭仪也在你我的九族之内,也是亲人。”
李君羡没有否认:“所以,你们对我一样重要。”
“一样?”
“如果受伤的人是你,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可我宁愿你不要给我这样的机会。”柴玉瑾道,“昭陵这一路,是我回想起来都要后怕的经历。”
“若我当真有事,你远在昭陵,与你有何干系?我们尚未成婚,我也不会犯什么牵连未婚妻子的大罪。玉瑾,退一万步说,即便我真的有什么事,也不是你的责任。”
“你若真的有事,我怎么对得起舅舅的在天之灵。”
李君羡按住柴玉瑾的手,安抚她激动的情绪:“你刚刚问我是什么身份,是亲人。亲人之间的关心是相互的,我会为你三思而行,你也相信我,不要为我冲动。先帝为你我赐婚,固然是有弥补的意思,但他也希望你过得好。他是真心爱护着你的,他若真的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这样,他恐怕会后悔。”
柴玉瑾轻声问:“真的吗?”
“如果不是我们达成了共识瞒住一切,他的本意是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纵然那不是你内心真正想要的,但那是他能想到的,能给你的最好的。玉瑾,他是爱你的,就像你爱他一样。”
“所以我更加不能辜负他。”
“是我不能辜负他,”李君羡道,“玉瑾,要为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的人首先是我,而不是你。我答应你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害怕,我也希望你记得,亲人之间的关心本就应该是相互的,你关心我,我亦是关心你的。”
柴玉瑾迟疑:“所以?”
“所以别给自己那么大的负担,我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是头脑发热就没了理智的人。你——”李君羡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时辰不早了,饿了吗?”
柴玉瑾也听见了脚步声越发近,她循声望去,没多久就见段常德出现:“郡主,晚膳已经备好了,可要用些?”
她点了点头:“君羡哥哥,一起用些?”
李君羡的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喜欢柴玉瑾用那种客气而疏离的语气喊他“李将军”,这一声“君羡哥哥”,才是他与柴玉瑾之间正常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