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你》猛虎蔷薇

4、第四章

　　李烈看着路修远搀扶老太太，两人右转进一栋楼内。
　　她抿了抿嘴唇跟去。
　　路修远开门出来，手里拎个纸袋，对站在自家门口的李烈一点不惊讶。
　　“老太太给的，谢谢你送她来。”

　　路修远头发剪成板寸，清清爽爽，脸部轮廓更清晰分明，白色衬衣，黑色长裤。
　　倒退几年光景，他这幅装扮，就像走在大学校园的学生。

　　李烈低头看袋子里满满一包炒米糖，心里微动，“顺路而已，不用客气，代我对老太太说声谢谢。”
　　李烈说完没动，路修远仿佛早料到，转头瞧了眼家门，压低声音：“该说的上次已经说了，你别死缠烂打，对你弟弟没好处。”
　　李烈垂眸再度抬起，凝向他。
　　同样，她声音放低。
　　“一码归一码，我要和你说的事和你家老太太有关。”
　　路修远挺直身体，黑亮眼睛俯视脑袋齐他胸口的李烈，她表情严肃，与醉酒那夜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最好带老太太去医院检查一下，她看东西很吃力。”李烈想了想，“我同学在军总工作，当然，你也可以当我多嘴一说。”

　　新一周上班忙到下午才休息，李烈来不及吃午饭，随手拈块炒米糖垫垫肚子，正吃着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喊她来接一位找不到家的老太太。
　　对方身上找到她联系方式，其他的一概答不出。
　　李烈通过警察描述猜想是路修远外婆，她试着拨打手机留存的路修远号码，不通。

　　这事本该直接说一声与自己无关，然后丢给警察路修远手机号，让他们联系，简单了事。
　　可满嘴炒米糖香味让李烈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李烈赶去了派出所。
　　接待她的中年警察话比较多，“老人年纪大了，出门最好有人陪。真没人照顾，家里人在老人口袋里放张家门字条，或者衣服角绣个联系方式。幸好老太太手腕写了手机号，不然好一阵找。你说，多着急呀！天又冷，万一出事来不及救治怎么办......”
　　李烈一个劲点头，表示对给警察工作带来麻烦致歉。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古道热肠的人，让老太太搭顺风车，最多出于同情心，眼下该听警察批评教育的是路修远才对。她跑这趟，纯粹谢谢老太太送的东西。

　　老太太见她来，眼睛一亮，赶忙握住李烈手，伸长脖子朝外瞧瞧，疑惑道，“小远没和你一起来吗？”
　　办事的警察乐了，“之前还说什么不记得，一下子又想起来了。”
　　李烈多问了一句：“警官，你们在哪里发现老太太的？”
　　警察顺嘴接话，“街上，报警的人说同个地方转悠半天，找不到家。”
　　带李烈进来的警察办好手续，笑着说，“找到就好，老太太跟家里人回去吧。”

　　回去途中，老太太执意下车去菜市场，这期间，李烈又打了几次路修远手机，没人接听状态。她干脆发了条短信，简单说明情况，接着又将老太太和一堆生蔬鲜肉送到家。
　　一切到此就该结束，谁知老太太变戏法般弄了瓶自酿米酒，对李烈说：“吃赤豆酒酿小元宵好伐？很快的。”

　　李烈的确也饿了，老太太盛情邀请，她点点头。
　　“好。”
　　一碗甜汤下肚，李烈心满意足。
　　吃东西这一会，她将不大的屋子看了遍。
　　单室间，主卧朝南，晒得着阳光又通风。一张老式钢架木板床，褥子倒是早早垫得厚实。床边新买的油汀、暖手炉、热水袋一应具备。
　　“小远给我置办的，我这外孙心细，晓得我年纪大怕冷了。”老太太乐滋滋的说，黑猫不知从哪里蹿出立刻跳进她怀里，乖巧黏人。老太太摸摸黑猫脑袋，“这东西以为我叫它呢。”
　　李烈安静聆听老太太后面的闲话家常，听着她好些话颠三倒四被反复叙述，等老太太回神，李烈微笑以对。
　　临到傍晚，最后一丝温度随着太阳落山消失殆尽，寒风吹地呼呼作响，吹不散天空那层厚厚阴沉的灰蓝。

　　李烈主动留下帮老太太做晚饭，红烧肉浓油赤酱即将出锅，门锁从外扭动。

　　路修远下意识愣住，李烈站在桌边，穿着外婆的围裙，面前热腾腾菜肴，周围流动空气里飘着饭菜香。
　　“你怎么在这？”
　　李烈脱下围裙问：“短信没收到？”
　　“什么短信？”路修远诧异，伸手进口袋，下一刻突然停下动作。一动一静间，李烈似乎发现了某种端倪，她作势一边摆放碗筷一边靠近。
　　路修远身上血腥味和消毒水味交融，很淡很淡，靠近了都不易察觉，但李烈工作接触太多，这气味太熟悉不过。
　　李烈抬头，眉目安静却也严肃的看向他。

　　“小远回来啦。”老太太厨房里探出身，招呼他，“快洗手吃饭，外婆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路修远笑着回答，“好久没吃红烧肉，晚上要多吃两碗饭。”
　　这顿饭路修远的确多吃了两碗，老太太乐得眉开眼笑，饭后，他借口送李烈，两人走出家门。

　　大院门外那条窄巷，只有入口矗立根水泥电线杆，昏黄灯光忽明忽暗，几十米的小路，路修远走前头，不快，与李烈保持三五步。
　　即将走到路口，身后的李烈喊住他。
　　“够远了。”
　　路修远停下转身，李烈几步过来。
　　“老太太听不到我们说话，我不会多嘴，你的事我一点没兴趣。”李烈说完视线落向他一侧身体。

　　路修远没说话，点了根烟含在唇边，黑亮深邃的眼睛似乎在分辨她说话真假。
　　“我的事你没兴趣，那为什么总在我外婆面前出现？”他深吸一口烟，低头徐徐吐出烟圈，青白烟雾袅袅触碰李烈耳边，夹杂他暖暖气息。
　　烟味呛人，李烈一阵微眩。
　　酒能醉人，烟其实也能。

　　冷风迎面，李烈眨了眨眼睛，说：“没听见电话，短信也没收到？”
　　“什么事？”一下午，路修远忙到一刻不停。
　　“老太太出门走失被送到派出所，不知哪里找到我的手机号，警察通知我去接人。”李烈转身离去前，一下午想的事还是说出来，“我初步判断老太太患有阿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目前情况应该属于初期，最好尽早接受治疗。”

　　该说的说完。

　　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
　　路修远抽烟凶而快，一会功夫，一根抽完，他踩灭烟头。
　　紧接着，又拿出一根。
　　也许风大，也许打火机不灵光，也许他手微微发抖，几次没点着。

　　“妈的——”路修远低咒一声，香烟干脆甩在地上，他手臂动作稍大，牵动伤口，他仅仅皱皱眉，余光无意瞧见本该离开的李烈，在前方不远处来回走动。
　　莫名其妙触动了他某根神经，路修远过去，低声问：“干嘛了？”

　　李烈指向某处：“我的车不见了。”李烈黑色的车虽不算显眼，停在不宽敞的路边那么大件的东西总不至于找不到。
　　这片老城区，附近没装监控，来往行人少，想找个人问声情况都找不到。
　　幸好手机、钥匙、钱包这些都在随身带的手包里。
　　路修远在她所指地方转了两圈，说：“先别报警。”

　　“你有办法找到？”李烈知道这片老城区偷盗事件频发，同时推动销赃买卖，若丢了大物件，报警必然，不过一套手续流程下来，费时费力。着急的也可以先找熟悉门路的人来这带打听打听，花点钱基本找的回。
　　“你信我？”路修远咧嘴一笑看向李烈，带点玩世不恭意味，笑容少了冷意，貌似没那么不好接近。
　　拽紧肩头的包，李烈冲手掌哈口热气，搓搓发冷的手说，“走吧。”

　　大路边，来往车辆不多，快速穿梭行驶。地方偏，晚上公车八点停运，打车得凭运气。
　　老远来车，路修远大步朝前赶紧挥手，李烈一路小跑，正巧赶上一辆车停住。

　　半旧车子乍看和出租车挺像，细打量就看出是辆黑车，李烈上学那会儿坐过黑车，倒也不担心，无非多付点车资，
　　等她上车，正要报地址，身边坐垫随即陷下一块。
　　“你——”
　　路修远坐进来，下巴冲她点点，“里面去。”
　　李烈没弄明白状况，司机已经问去哪里。
　　她报了地址。

　　路修远个高体壮，本就逼仄的空间，李烈实在忽略不了他强烈存在感，她尽量朝左边门靠，两人间被她刻意让出一段距离。
　　路修远没客气，大喇喇的倚靠椅背，尽量伸展手脚，身体重心多数偏朝李烈方向。
　　她正襟危坐，好几次感觉路修远目光投来，她忍不住回看，却见他阖了眼帘休息。
　　是太敏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