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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想来,我是正正经经的红二代。作为燕家唯一的姑娘,自小倍受宠爱。燕家的孩子向来不多,燕老爷子,即我爷爷,曾立下赫赫战功的开国将领,膝下只两个儿子。而我大伯家也只有一个孩子,我父亲倒还算争气,我还有个大四岁的亲生哥哥。
      老爷子坚持包揽孙子辈的名字,大伯与父亲也就随着他去:表哥燕归,亲哥燕来,而我,唤作燕笙。取的是欧阳修的一句词,归来白首笙歌拥。
      爷爷颇为惋惜,说是四个孩子就正好了,再来一个燕歌。
      小时候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后来听了爷爷的这一番言论,总算释然了:幸亏自己不是家里的老四,不然叫燕歌,燕哥,天生自带大哥气质,怎么都觉得是在占人便宜。
      因上有两位哥哥,打小我便被人称作“燕三小姐”。这称呼多么动听,像是来自上个世纪的礼遇。后来露面频繁了些,连着听人唤成“三小姐”,似乎是更加名动京城的样子,年轻气盛的丫头片子,不晓得哪个会不受用。

      而京城,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并不如它的名字那样美好。小的时候学趋之若鹜这个词,就想到了那些对这城无限神往的、挤破头都想来谋个哪怕很小很小的职位的人们。
      也许靠得太近,总会失去些什么吧。
      然而娇生惯养的我又哪里懂得什么人间疾苦呢?

      燕家的姑娘,琴棋书画自然不可少,可别的我都做不成,独爱画画。爷爷看我画得不错,也就免了其他乱七八糟的课业,让我专心学画。
      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我收到了中国美院的录取通知书。那年我18岁,拥有人人称羡的生活。显赫的家庭,不错的相貌,崭新的、足可以拿得出手的学历。但我既没有燃烧青春,也没有虚度时光。
      我随着父亲出入许多见所未见的场合,化一丝不苟的妆,梳一丝不乱的发,穿一尘不染的裙,听一声声或艳羡或恭维的“燕三小姐”,矜持地、虚伪地向人们展示,近二十年来家人对我精心栽培的结果。

      但一捧是捧,一摔也是真摔。
      转不过半年的光景,这京城,这世上,再无燕三小姐。

      那年的春节来得晚,挨到了2月。我1月的生辰,晓得我身份的人早有计划,要为我举办生日派对。我虽把自己养飘飘然了些,但骨子里还是不大喜欢这样的东西。直推脱说不去不去,到底还是被那时候的好闺蜜拉去了。
      哦,对,仅限那时候。那时候我是美院的大一小学妹。那天,我19岁了。

      醒来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脑袋里却清楚地映出我跪在大门前,同时也是跪在雨夜里的画面。平日最疼我的爷爷气得住了院,父亲的脸色铁青,石板地使我的双膝已失去了知觉,却不晓得为什么不觉得疼,也不觉得委屈,不觉得恨。是真的麻木了。好像一切能让我感知到自己存在的东西都褪去了。瓢泼的雨不停地打在眼皮上,顺着睫毛落下来,家里摇映的暖黄灯光一片模糊。恍惚间似乎是燕归燕来小心翼翼劝解父亲的声音,以及父亲的怒吼声,与母亲的啜泣声。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燕笙,看你闯的祸。可这又怎么能怪你呢?被灌迷药、被强-奸,又不是你情愿的,又怎么能怪你呢?
      那年没有怪我的,好像只有我自己。

      于是我休学了。那个寒假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掉了十多斤。心理医生关上门,对母亲摇摇头。待母亲发现我昏迷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只不过是起得猛了些,倒下前还怨恨了一下低血糖真可怕。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怀孕。一瞬间我还想,人生如戏人生如戏,如此扯淡的剧情居然真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去他妈的。
      父亲当即给了我一个耳光,刮掉了我秋天新穿的耳钉,洒了一地血。以至于我现在只有右耳一个耳洞。
      母亲上来护我。也不知燕来哪来的勇气,伸手制住了父亲挥下来的手掌,声音冷得像我的心。我看见他直视着我们的父亲,说:“爸!要打你就打我吧!”
      那时候,哥哥他,一定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吧。

      医生说了一堆专有名词,我一学画画的哪里听得懂,只简单理解到了精髓:打掉这个,很难再有下一个了。
      笑话,什么受孕难,受孕难还怀得这么容易,你玩我呢?
      于是我就真的真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了。
      我说:“我要把他生下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抑或只是对自己说。
      父亲居然没有发怒,他看了我半晌,说:“好。”走到卧室门口又扶着门把手说了句:“你以后,不是我们燕家人。”
      我说:“好。”

      就这么成交了。只是自此我不再说除了这个字之外的任何一句话。

      母亲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家里生下孩子。其余的路,我自己走。
      我再说:“好。”

      生产的时候我大出血,手术台上尚存一丝意识的时候,我用最后的力气想,听妈妈的话,可真他妈的明智啊。
      然后一切都黑了。那一刻我以为,我会就这么死掉。

      醒来已是三天后,小护士轻声在我耳边说,你的女儿很好看,只是她身体不太好,在新生儿病房呢,再过段日子,你就可以看到她啦。
      我尚不能说话,只是默默流了一滴泪。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哭过。
      既然没死,就是老天爷给我面子,现在我有了女儿,我要好好活下去。

      我抱着瑶瑶上火车的时候,只有母亲和哥哥们来送我。
      我们相互拥抱。
      燕归说:“三儿,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燕来说:“三儿,哥哥等你回来。”
      母亲说:“三儿……”她泣不成声。
      我最后一次说:“好。”
      我想对她说,“妈,照顾好身体”,也想说“妈,我爱你”。可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可能是太久没说话,早已忘了怎样开口。
      这一生断在这儿,我都只会听从安排,并且回答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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