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听空

9、回归

　　第九章回归

　　当傅斌成功把犹如一头愤怒的狼的拓跋鹰劝出营帐时，深深地看了一眼钟毅道：“小候爷，孟将军，傅斌先行告退。”
　　营帐中顿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静中。
　　钟毅知道如果两人就这样回去，怕是不会为安阳军带来丝毫鼓舞，还会造成一些士兵的不满甚至引起混乱。
　　片刻后，钟毅的声音响起：“孟天放，你是不是很恨我？”
　　孟天放出乎意料的大笑起来：“小候爷认为呢？”
　　钟毅也笑起来：“其实孟将军不说我也知道。你可以忍受嫁给一个死人，却无法忍受嫁给一个活人。是吗，孟将军，或者我该叫你，杨宇！”

　　孟天放的脸色陡然一变，直直的盯着对方的脸：“小侯爷在说什么，孟天放听不明白。”
　　钟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却不答话，转身向帐外走去。
　　身后风声顿起，钟毅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冰冷的刀刃已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小侯爷不说清楚，想要去哪？”孟天放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近的都能感到他灼热的呼吸。

　　他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一股杀意，只要自己再向前走一步恐怕就要身首异处。
　　“是吗？”钟毅却似浑不在意的转过头来，任锋利的刀刃在他颈子上留下一道红色的伤痕。
　　他望着孟天放的眸子带着冰冷的笑意：“我钟毅这辈子从不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别人掌握，孟将军，你是唯一的例外。”
　　他伸出手抚在孟天放的颈子上，感到对方的身体一僵，却没有反抗，只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却又深入了几分。
　　钟毅缓缓的从他颈子上抽出了那条金锁，轻声道：“其实最先知道你身份的人是家母，你一直带着的这块金锁是家母以当年太子妃的名义，让人送给你的。”
　　“你说什么？”
　　钟毅低着头没有看他，却听出孟天放一向沉稳的声音中竟有了些异样的起伏。他可以猜出此时此刻他的感受。
　　长公主其实可以算得上十三年前害他一家抄家灭族的仇人之一，而他却把仇人送的东西贴身珍藏了十几年，也是这条金锁把他送给了钟家当媳妇。
　　这种可笑又可悲的事情却出现在孟天放身上……

　　钟毅抬起眼，正对上对方的眼。
　　那双在敌人面前依然神采飞扬的眸子如今布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雾。
　　钟毅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难言的苦涩，他从对方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冷漠的影子。那一瞬间他冷洌如冰的双眸出现了一丝闪动。
　　是为他悲哀，惋惜还是同情。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长公主真是多此一举了，眼前这个人虽然厉害，但从未想过要做皇帝。
　　这位前太子世子，只是一个军人，天生的军人。
　　他心中轻叹一声，口中却道：“孟将军，你认为钟毅当时如果有意识，会同意家母的决定吗？”
　　孟天放默然。手中的刀已然放下。
　　毕竟哪家的公子愿意娶一位素未蒙面却有着“屠夫”之名的人。
　　越是坚强的人，在脆弱时却越是脆弱。
　　而他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瞬间的脆弱。
　　这一刻，钟毅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忽然靠近他，低声说道：“其实母亲她做错了，她把你嫁给我却是毁掉了整个的安阳军，尤其是在匈奴南下之时。”
　　孟天放手握长刀，沉默良久，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甚是豪放，但钟毅却从中间听到了两分无奈，三分自嘲与五分悲哀。
　　“小侯爷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钟毅就那么看着他，俯下身来，几乎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我们的事，已天下皆知。那么，就劳烦孟将军从现在起，就跟我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近冬十分，秋草已枯，高及腰腹的荒草已没马腿。
　　钟毅脸色凝重的与孟天放向玉门赶去，后面跟着拓跋鹰和三百女真骑兵。
　　这些草原上长大的民族不愧是天生的骑士，他们在拓跋鹰的带领下气势如虹的狂奔在大草原上，马蹄下的哀草呻吟着，连同地皮一起被踏起。
　　昨夜接到新的情报，三天前辽城被破，高昱带着安阳军退守玉门。若玉门一破，身后就是大片的平原，朝廷的军队根本无力抵抗匈奴的铁骑。
　　安阳侯已经带着安阳军的精锐虎豹营向玉门赶去。傅斌让拓跋鹰也带着女真骑兵同去助安阳侯一臂之力。
　　所以，钟毅和孟天放决定不回安阳直接开赴玉门。
　　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马蹄的声音。

　　前面山坡上有几棵矮树，拓跋鹰做了个原地休息的手势，百骑陆续停下。
　　钟毅回望孟天放，自从那晚之后那人一直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开口向旁边的拓跋鹰道：“拓跋族长，到玉门的道路已被匈奴人封锁，我们只有取道蒙城，从东边绕过去。这样一来却是要多花费数天的时间。不知拓跋族长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钟小侯爷不知，拓跋鹰怎会知道？”拓跋鹰自从知道害孟天放被“罢官”的罪魁祸首就是钟毅后，就又恢复了先前那种不冷不热地态度。
　　钟毅心中冷笑，不再答话，跳下马坐在孟天放身边，从腰间拿出水袋扔给他。
　　孟天放接过水袋，望着他，喝了几口又递还给钟毅道：“那摩罗带领三十万大军围攻玉门，我安阳军只有不到二十万。而且还必须有一部分人留守安阳，以免被敌人偷袭。这样我们所用之人不过十多万。就算你我及时赶到怕也无法解除玉门之危。”
　　钟毅轻叹口气，站了起来，负手而立。
　　他心中其实早有定计，只是以他的威望根本不足以服众，只有借助孟天放才行。
　　但这个计划必须得到安阳侯的支持，所以他不得不去见钟乾。
　　只是朝廷因长公主的事，向安阳侯要人。他与钟乾还不过相处了数月不到，却不知钟乾会不会为表衷心把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子交出去。他了解钟乾，虽然朝廷积弱，皇室衰败，钟乾对杨家也不一定那么忠心耿耿，但这个人决不会像南方“叛军”一般主动反叛朝廷。因为他想让天下人看到，他是忠军爱国的。
　　如果真是这样……
　　钟毅眯起眼睛，在这里，他的人生，不过是一场残酷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他不允许任何人凌驾在自己头上，左右自己的命运。
　　“孟天放，北方的天空真的很美！”
　　孟天放低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可是它是由无数战争堆积起来的。”
　　“是吗？”钟毅的脸上露出笑容，却忽然伸手揽住孟天放的腰，感觉着对方腰上肌肉的起伏：“可是我看夫人你却是很享受战争的，不是吗？”
　　孟天放的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他，只是抓住了钟毅揽在他腰上右手，轻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小侯爷不明白吗？”
　　钟毅眉头皱起，轻轻把手放开，看着几乎被生生捏断的手腕，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孟将军总是要习惯的。”
　　孟天放双眼微眯，溢出危险的神色，就像即将扑向猎物的豹子一般。“小侯爷也是要习惯的。”
　　钟毅嘴角微微翘起，却没答话。

　　片刻后，孟天放忽然说道：“小侯爷是不是想去匈奴人的都城燕京转一遭？”
　　钟毅一愣，神色冷肃：“孟将军猜到了。”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那摩罗回援退兵。”
　　钟毅就那么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那么，到时请天放与我一道去会会那位匈奴人的可汗吧！”似是知道孟天放在想什么，他低声道：“祖父，他会同意的。即使我不能去，你也一定要去。”
　　“但愿如此。”良久，孟天放也笑了起来。
　　听见前面两人的笑声，拓跋鹰心中郁闷。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看着并肩站在草原上的两人，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
　　霎那间，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仿佛那一刻，那两个人才是高高在上的，统领着整个北方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