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帐中 ...
-
第八章帐中
孟天放进帐时,钟毅正一个人独自靠坐在帐篷中,苍白的脸上双目闭合,呼吸绵长,似是睡得很熟。
那张比自己更为年轻俊逸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疲倦和风霜之色。
周围拓跋鹰派人准备的酒菜,却是还没有动过。
前几天孟天放伤重,全靠钟毅一个人守夜和寻找食物才撑过那几天。这么多天没好好休息,在坚强的人也会支撑不住了。
他悄悄走进来,把长刀轻轻放在桌子上,就那么凝视着他。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人到了战场上却是最危险的猛虎,罪狡猾的的毒蛇。
而自己现在见了他,心中竟再也无法涌起半点杀意。
就算他死了自己又能如何?
他用自己都没察觉的声音轻叹了口气。
钟毅根本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而已,在陌生的环境里,保持警觉是必要的,孟天放一进来他就知道了。
当他张开眼时,正对上对方的双眸。
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正闪烁着一些复杂难明的光芒。
钟毅微微一笑:“拓跋鹰呢?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他一会儿就过来……我们见到傅斌了。他听了你对他的评价,却要亲自来见见你。拓跋鹰正陪着他。”孟天放的声音低沉悦耳,却还带着一丝沙哑。
傅斌还没死?钟毅主观中一直认为他已经去世了呢。原来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点点头,这样的人见见也好。
“玉门那边怎么样了?”钟毅忽然问道。
“因为事先知道消息,高昱带人在辽城把他们拦截住了。不过这里信息闭塞,拓跋鹰的消息也来源于四天前了。”孟天放淡淡答道。
战场上没有了这位“屠夫”,那位匈奴战神会不会走得更远呢?
钟毅问道:“那么,有没有京城的消息?”
孟天放默然,良久才开口道:“有。”
“是关于长公主的吗?”从他的神色中,钟毅猜到了什么。
“是,庆王谋反,叛逃到青州。康王继位,是为靖熙帝。长公主因参与谋反,被打入死牢。听说靖熙帝还下旨,让侯爷交你出去。”孟天放缓缓着说。
钟毅浑身一振,低下头去:“是吗?”
京城那位位高权重的长公主其实只是位可怜的女人而已。钟毅心中轻轻的叹息,只是他掩在眼睑下面的双眸,依然沉静若水,冷洌如冰。
皇室积弱,义军四起,要不是怕安阳谋反,放匈奴人南下,早就连安阳侯都一起株连了。
“你……”看着他的表情,孟天放刚想说话却又欲言又止。他能说什么?说他的仇人终于死了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钟毅的声音响起。
“半月前,你我刚入山之时。”
钟毅缓缓抬起头,低声道:“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了。”
他双眼一眯,仿佛看到了京城那晚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情景。
“这个乱世就是这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孟天放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钟毅,他在他的眼睛中竟看不到一丝悲伤。对方只是很平静很漠然的低声与自己说着话,却让他在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十三年前的自己。
看着孟天放的样子,钟毅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一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话。
愿生生世世不生在帝王家……
不一会儿,拓跋鹰掀帘而进,朗声道:“拓跋鹰见过钟兄弟。怠慢之处,请见谅。”
“拓跋族长不要客气。”钟毅微笑答道,眼神却落在后面那人身上。
来人看似不过三四十岁,灰白色的长发束于脑后,面容清俊儒雅,脸上微微带笑,让人看了如沐春风,但却掩不住眼神中那抹沧桑和萧索。
见钟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稽首道:“傅斌见过小侯爷,孟将军。”
声音温和沉静,犹如清水一般。
这等人物,竟在这荒远的草原中一待就是数十年。
钟毅心中赞叹,口中却道:“不敢不敢,傅相大名,钟毅久仰了。”
傅斌轻叹:“什么傅相,这世上再没有傅相了,有的只不过是中原的卖国奸贼而已。小候爷莫要如此叫我。”
钟毅淡淡一笑道:“傅相如此说,岂不是欺我无知吗?如今朝廷的有志之士都已了解了傅相这么做的原因。傅相胸怀天下胸襟宽广,却使我辈佩服之极。”
傅斌摇摇头,叹道:“小候爷才是真正的大才,听孟将军转述小候爷之言,傅斌之计却是危险之极。有可能把中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惜……这傅相不叫也罢,小候爷如果愿意,就称我为傅先生吧。阿鹰他们也是这么叫我的。”
拓跋鹰也笑道:“其实傅先生算是我的祖母,祖父在世前我们就这样称呼他,所以却也改不过来了。”
钟毅忽然道:“傅先生在这这么多年。为何不回中原去?”
“中原?傅斌已经老了,只想在这里终老。”一声平淡的话语中却是有百年的沧桑与无奈。
钟毅闭口不言,他知道如果他要回去早就回去了。
傅斌忽然露出一丝怀念之色:“当年你父亲第一次见到我时也是你这么大。一转眼这么多年啦……”
“傅先生认识我父亲?”钟毅开口问道。
拓跋鹰抢先答道:“其实你父亲严格说来,算是傅先生的开山大弟子。”
“哦?”钟毅饶有兴趣地问。
对于父亲的事,钟毅在离开京城与长公主谈话之前,只知道父亲在他七岁时就战死沙场,其他的长公主并不愿意多说。
原来他还以为是母亲思念父亲的缘故,原来只是由爱生恨而已。
“你父亲是个万众无一的将帅之才,只是他太重感情了,终要为感情所累。”傅斌低声道。
上位者终需无情……
钟毅回望孟天放,他就是无法舍弃那些亲卫,才不得已嫁给自己的。
“我与先生商量好了,明天就送你们回安阳。天放不在,却是高昱那小子在与那摩罗对峙,我怕……”拓跋鹰苦笑道,“匈奴人趁你还被困在山上时,散播谣言说你已经被撤去安阳军统帅之位,打击军心。还有甚者……”
孟天放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还有甚者什么?”
拓跋鹰露出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还有甚者说,你之所以被撤去安阳军统帅之位是因为你已经……已经嫁人了。”
孟天放身体一僵,脸色铁青,并未说话。
钟毅闻言一愣,眉头皱起。
这件事只有长公主的心腹和安阳军一些人知道,如今却还是被有心人传播出去。
营帐中一时无言。
拓跋鹰看气氛不对,连忙道:“这只是谣言而已,只要天放你回去接管安阳军,谣言就不攻自破。”
钟毅刚要说话,却听孟天放的声音传来:“这不是谣言。”
“什么?”拓跋鹰和傅斌同时开口。
“我说,就算我回到安阳也不可能领兵出征了。”孟天放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低着头,却看不到什么表情。
“不可能!”拓跋鹰大惊,猛然站起。“为什么?”
……
钟毅淡淡的声音响起。
“因为,他嫁给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