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听空

10、玉门

　　第十章玉门

　　岁月的流逝为玉门的城墙留下斑驳的痕迹，历史上这座大城作为抵抗北方异族进军中原的屏障屹立了百年，城墙内外不知埋葬了多少战士的忠魂，就连这塞外的黄土地都被染红了似的。
　　如今那高大的城墙上旌旗招展，无数黑甲军屹立在上面。
　　秋风起，一片肃杀之气。

　　看着这整齐而雄壮的军容和他们望向自己身边之人那由衷的敬佩眼神，钟毅心中复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训练出这样的军队，而那人如今却是自己的便宜夫人。
　　而他知道，此时此刻孟天放的心情恐怕比他还要复杂。
　　他回望身边之人，却见孟天放神情冷漠，眼神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没落。
　　钟毅目光冷洌，心中却不经意间涌起一丝激动，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终有一天将握于他手。
　　“毅儿！”钟乾威严的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出现在眼前。
　　后面跟着的是高昱和孟天放的百骑亲卫。
　　钟毅的脸上溢出一丝激动，几步上前作势要拜：“毅儿见过祖父！”
　　孟天放却是在他身后两步同时下拜，行的却非军礼而是晚辈拜见长辈的家礼。
　　这意味着什么？
　　看着两人，钟乾眼神闪过一丝惊异，连忙扶住二人道：“回来就好，前几天接到拓跋族长的信，却是才知道毅儿和天放的消息。”
　　钟毅顺势被他扶起，心中却放松下来。既然钟乾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迎接自己，那么就绝不会把自己交给朝廷。不管钟乾做这个决定的原因是什么，反正不会是出于什么祖孙之情。
　　“拓跋族长也来了，多年不见傅先生身体怎么样？”……

　　趁着钟乾和拓跋鹰说话，钟毅退到一边。
　　高昱刚欲和孟天放说话时，左哲带领着亲卫队向孟天放下拜行礼。
　　“左哲见过将军！”说话间满眼都是激动之色。
　　一向沉稳的孟天放眼中却也闪过一丝激动，他扶起他们低声道：“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左队长请起。”
　　钟毅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看见高昱眼中一闪即逝的尴尬与不满，他心中冷笑。
　　这些亲卫都是跟了孟天放好几年的，更有甚者还有当初他作太子世子时带过来的人。这些人身经百战，桀骜不驯，虽然现在名义上归高昱管理，但这些人绝不会听他的话。
　　一个人地位不同了，想法也会不同。而且爬的越高，野心就越大。
　　何况这个人天生就比别人更有野心。
　　他意味深长的对高昱点点头。
　　高昱一愣，连忙回礼：“高昱见过小侯爷。”
　　钟毅微微一笑：“高将军好久不见了。匈奴人怎么样了？”
　　“他们驻扎在三里外的山坡上，并没有开始攻城的迹象。”
　　钟毅点点头，双眼眯起，怪不得他能从东边顺利绕过去，原来是那摩罗还没开始攻城，这么好的机会，他是在等什么呢？
　　仿佛知道钟毅的疑惑，高昱低声道：“小侯爷还不知道吧，宇文家以铲除谋逆者，辅佐庆王登基的名义，向朝廷出兵了，听说已经大军围困京城。前阵子，靖熙帝发诏书让侯爷出兵勤王。但是……”
　　钟毅心中一惊，匈奴南下，钟家根本不可能出兵。但不出兵却是抗旨，庆王胜了还好，若是靖熙帝胜了，钟家的抗旨之罪却是少不了。那摩罗之所以没有攻城是在等钟乾的决定，若是他分兵南下勤王，正好趁这个时候攻城。
　　看来钟乾也是因为这件事，决定暂时不把自己交给朝廷了。
　　钟毅面向北方，负手而立。
　　大厦将倾，如今必须赶快解除匈奴之危，否则钟家就失去了进军天下的最好时机。

　　刀光一闪，两人交错而过。
　　晶莹的汗滴滴落在地。
　　钟毅就那么站在那里，持刀的右手已然开始颤抖。
　　他刀尖向下，静静地望着孟天放，苍白的面容无喜无悲……
　　对方狼一般的眼睛也冷冷的盯着他。
　　忽然他一个欺身，躲过那人的刀，整个人趁势撞进对方怀里。
　　那人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却抬起右膝，撞向他的小腹，他想躲却也来不及了，只能俯下身子硬接了这一击。
　　两人同时后退。

　　周长天刚进演武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那一瞬间的压力，让这个不懂武功的人几乎忘了呼吸。
　　不只他一个，因为他看到早已观战多时的左哲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那两个本应是夫妻的男人比斗时却是刀刀毙命，毫不留情。
　　奇怪的是在他们身上，他感觉到了一种出奇地，也许是当事人也无法感觉到的默契。
　　“周先生来了？”钟毅的声音响起，脸上亦露出了温和却又冷漠的笑容。
　　压力为之顿消。
　　钟毅知道这位长着山羊胡子，面容猥琐，眼光闪烁的老人就是钟乾的心腹谋士，同时也是安阳城的总军师。

　　“周长天见过小侯爷，孟……少夫人。”跟在钟乾身边二十多年的周长天可以说是看着孟天放长大的，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么叫他，就算知道了他已经嫁人也是一样。但今天这声称呼却鬼使神差的从他口中说出。
　　一丝森然的杀意落在他身上，饶是胆大如他也不经意打了一个冷颤。
　　旁边左哲的声音悄然传来：“先生真是不要命了。”
　　周长天知道那位“屠夫”军神，已经被他彻彻底底的得罪了。
　　但为了他的选择，他需要这么做。

　　当三天前那个脸色苍白，身材瘦肖的年轻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几乎惊呼出来。
　　修习先天易卦多年，又有专门观人之术的他却看不透这个笑容有些矜持，却有着冷洌目光的男人。
　　他只看见一团黑气在他身边若隐若现。
　　先天易卦上说黑气是“亡者”之气。
　　但若那团黑气成龙腾之势呢？
　　他的眼睛告诉他，眼前这位钟家的唯一继承人绝不是死人，他正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而站在他身边的孟天放原来那天刹孤星——主杀戮的白虎命格如今竟已改变，变化的结果他却难以预料。
　　而他知道这种变化一定是源于那位小侯爷。
　　那一瞬间，他竟冷汗直流。
　　乱世之中必有妖孽。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眼前这人，身处乱世之中，到底是妖孽还是英雄。
　　天机难测。
　　这人竟出自钟家，也许……
　　这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赌上他的性命的决定。
　　一个新时代出现的契机，也许就在眼前。
　　他的眼睛撇向孟天放，以这个人今时今日的位置，不是小侯爷天生的助力吗？而安阳军中自不能出现凌驾于侯爷和小侯爷之上的人。

　　想到这，周长天悄悄抬眼，却瞥见钟毅正看着他的眼中一闪即逝的笑意。
　　他连声咳嗽，低下头去：“侯爷让我通知小侯爷，五千骑兵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是吗？”钟毅却不知这位面容猥琐的周军师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已经落在了遥远的北方。
　　忽然他回过头，却发现孟天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竟是一样的坚定。
　　那一刻，他忽然知道，不管平常如何，至少在战场上他终于有了个可以把背后交给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