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蠖

2、2

　　我抓住一个巡海的蟹将，拔下一根头发，叫他把口信送到龙宫去。自己呢，不妨在这里小晃几日。
　　这里总是冷——慢慢晃到了水晶宫里我就感到冷。母后和三弟一番连哄带吓的客套，别人也爱莫能助。我寻找修寿，却没见到他——他总是不在的。我苦笑，他比我聪明。
　　侍卫过来说：“公子请回宫歇息，三日后来请。”
　　我没说话，转身就走。
　　“不是斩，就是流放到海岛。”我听见有人悄悄地说。
　　其实这两样，有什么区别。
　　很多年来，水国流放去海岛的仙人，从来就没有回来过。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回到我的调珠池馆去。它已经空了许多年了。

　　调珠池馆最抢眼的东西，是一个足有三尺长的大贝壳。那里面，装的是龙宫的宝物，“凤斛珠”。
　　我打发走所有的侍女，独自趴在白玉榻上。伸出爪子往下一按，它们的界限几乎无法分辨。然后我告诉自己说：“趁早看几眼。你还有三天时间。”
　　当年，不管他们怎样说我“风流倜傥”或者“玉树临风”，我都没理。现在，如果我要欣赏，还可以欣赏一下。
　　我突然想起，这会儿他们在做什么呢？
　　我从贝壳里取出凤斛珠，往里看去。
　　渭水两岸都已经空无一人，但营帐还好。那夜里走过的路也一样寂静。我急忙追到成都去。我在海里，已经游荡这么多天了么？
　　成都城外，素帷高举，哀声震地，纸钱和细雨漫空飞下。
　　到处都是人。
　　让我看着这一幕情形，未免有点滑稽。
　　我想笑，自从离开五丈原的那一刻起，我已性格大变。可是看他们脸上的泪痕，又笑不出来。
　　君臣出城相迎，也就是相送了。旁边却有更多的百姓，拜伏于地。我把凤斛珠拿近了看，掠过那些熟悉的面孔，看陌生的人们在痛哭流涕，只为了乱世中一段并不太平的日子。原以为他们不会喜欢一个连年动众的人，到底还是如此。现在我无话可说，对他们来说，我是一个梦。梦醒之时，星落云散。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我的处境，知道又能怎样？
　　待我回过神来，才觉的衣襟湿了。我无奈地把珠放回去——如果他们流恋不舍于一个逝去的时代……我突然担心起来。
　　等我回来，我会再去一次吗？
　　不，我已经回不来了。

　　第四天，鱼使来到调珠池馆，开始念懿旨。
　　我懒得接旨，坐在榻上听。
　　“公子珩，搅乱后宫，威逼其弟，不思悔改。又擅下凡间，赞助小国，滥施计策，泄露天机……本当死罪。姑怜其年少，改褫其鳞爪，流逐海岛。三十年为期，……”
　　我跳起来，一把夺过圣旨：“给我，哭什么！”
　　鱼使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忽然又流下眼泪：
　　“公子保重。记住，一定要回来！”说罢，他转身冲了出去。
　　我头上好象挨了重重一敲，愣着不动。这些日子，我一直呆在后宫，没有去想水国的事务。一定是出事了。
　　无暇顾及，我要去的是淬龙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