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戬]浮生》闲阶拾花

4、【四】

　　杨戬想起沉香的言语动作皱了皱眉，“那孩子就是少教训，浮躁又不知礼，如今三妹出来，也该好好管教一下了。”杨戬说完忽然怔住，他刚刚说了什么？三妹？对了，他还有个三妹的，三妹为什么不在？然而瑶姬对于“三妹出来”这种奇怪的话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脸色仍旧一派平静自然。
　　凌霄殿上杨莲也忽然发现，这个家中有爹有娘还有大哥，竟独独少了她，二哥不要她了吗？二哥心中的“家”已没有她了吗？杨莲忽然就觉得委屈，明明是他做错，却反将自己逐出家门，不禁眼泪便转了出来。
　　幻池中瑶姬见杨戬又站住不动了，便拉了拉他叫他回魂，“二郎，娘正想问你，莲儿呢？”
　　杨戬也正自问，三妹在哪里？她如今应该一家团圆了吧？一定是的。于是他淡淡一笑回道，“三妹在华山。娘，您不必担心，二郎离开时亲眼见她一家团聚，如今该是回到华山了。”是的，他那是的确看见了，看见被劈开的华山，还有伴着金色天条飞升而出的三妹。瑶姬听了这莫名奇妙的回答，却没有丝毫疑问，只是点了点头任杨戬扶着回去了。离开后院时，杨戬似不经意的向院墙扫了一眼，只听“噗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墙头上掉了下去。

　　杨戬一走，太白金星便从角落里爬出来，咧嘴揉腰，“死杨戬，我跟你无冤无仇，出手这么重！”不过他知道凌霄殿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只一瘸一拐的走到井边，一脸后怕的向下看，他自认还没有心灵纯净到没有一丝阴霾，所以看见沉香的惨状就越发的冷汗涔涔，他不知道自己走的什么大运，居然没有遭到沉香的待遇，不过审时度势他是比沉香强上不知多少倍，不管什么原因，这个幻象世界明显是杨戬在做主，所以为了生命安全着想，在这里绝对不能得罪杨戬，至于他的任务也只是跟着杨戬，等时机成熟空镜自然发动。可他刚才已经施了隐身术而且一动不动的趴在墙上，这都给杨戬发现了，要不动声色的跟踪对他来说简直太难了，这可怎么办？太白急的直转圈。
　　太上老君顺了顺胡子，太白金星不知道原因，他却知道的清楚，虽然太白平时一副熊德行，不过他身为天界主星，四季皆受人间朝拜，自然正气随身，再加上太白虽然办事乱七八糟，但本性却干净又浅白，若说这天界还有什么人能顺利下了这天幻池，除了御座上双尊和他这把老骨头，怕也就是太白金星了。
　　杨府后院里太白金星正转圈挠头的时候，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太白一惊，抬头便看见杨戬一张冷脸，顿时三魂七魄就要往外跑，忙打起笑脸，“真君不认得我了？”
　　杨戬一拧眉，下意识的知道，他要说的话与先前那孩子一样，都会唤醒心中不想面对的事，于是一挥袖，“出去！”
　　“啊——”太白金星就这么步了沉香后尘。
　　太白当神仙的日子也不短了，算起来比杨戬还要久，虽然不是位高权重，可一来他人缘一向不错，二来有太上老君在头上罩着，还真是没几个人敢跟他动粗，今天短短一刻钟不到，竟给人摔打了两次，太白的小脾气登时爆发，边飞边喊，“杨戬你给我等着！”
　　这话声音不小，杨戬听见了，却不由得想笑，因为对他而言，这话也是新鲜的很，回想了一下，这恐怕还是头一遭听见，杨戬无奈一笑又转回厨房继续做晚饭。
　　杨家吃饭用的是个方桌，瑶姬与杨天佑并坐一边，杨蛟与杨戬各坐一边，杨莲看着空出的一边，低声对刘彦昌说，“彦昌，那是我的位置，那里原本是我的位置……”刘彦昌安慰的揽住杨莲的肩，并不说话，只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杨莲忽然就生出了羡慕，若是此刻她能在那里多好，要是她也能坐在那张桌上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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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白这一下子飞出老远，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幻象的关系，落了地却不是很疼。爬起来检查了一下没有断手断脚，于是他又气势汹汹的杀回了杨府，可不知为什么，他法力全无，根本架不了云，只好靠两条腿跑回去，所以当他气喘吁吁回去的时候，杨府已经进入了晚饭环节。太白又跳上杨府院墙，看着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太白就更咬牙切齿，忍不住嘀咕，“这么早就吃饭，都是闲人！”
　　不知是不是给杨戬听见了，只见他一愣，抬头看了看天，于是天色便迅速的暗了下来，太白也抬头看了看，却没瞧见太阳在哪。真君神殿是永远只有黑夜的，杨戬真的是缺乏时间感了，若不是太白提醒，他恐怕要让这世界一亮到底了。
　　如今既然有了昼夜交替，杨戬便又想起来，凡人是需要睡觉的。天完全黑下来时瑶姬和杨天佑还有杨蛟便回房去休息了，杨戬慢慢的收拾着碗筷，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他想了又想却记不起忘记了什么环节。杨戬低头看看手里的碗，他在家似乎从没洗过碗，感觉很陌生，于是一挥手，碗筷便自动跳进水里，一只只欢快的自净。
　　杨戬知道自己果然是忘记了什么，有哪里与他心中的期望不同，这里似乎是他想要的样子，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能达到真正的完美。他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他不知道现在身处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起初他觉得很好，这里有母亲有父亲还有大哥，这些已经逝去的人忽然又回到了身边，这种喜悦无以言表，他曾以为这里是死后的世界，是亡者的归宿，所以很安心。然而如今他忽然觉得很不对劲，纵然这个世界很听话，听话到完全不会拂逆他的任何想法，但他却渐渐开始恐惧这种顺遂，他拼命的压抑着心底的想法，可那想法却更加汹涌的泛上来——也许这里只有他一人。
　　杨戬站在自己房门前，他忽然记不得自己房间的样子了，努力回想了一下，却仍然毫无印象，杨戬无奈的叹气，他放弃回想了，反正这也无关紧要，于是他抬手推门，门后是他熟悉的黑色与银色交织的大殿，烛火都未点起，大殿上漆黑一片，主位上是一把银色大座，杨戬知道，那座位冰冷生硬，但他已然习惯了，于是他走过去，坐下。抬眼看了看身前的桌案，上面整齐的摆放了许多书简还有奏折。
　　凌霄殿上众仙都适应不了这样的黑暗，看不清杨戬的表情，只见他拿起一卷书简，慢慢展开来。似乎也觉得光线略暗了，他抬头看了看窗外，便有一片月光铺了进来，恰照到桌案，却又将杨戬留在黑暗中，这情形看得老君不由得叹息一声。
　　杨戬手里拿着书简，心思却飘了很远，他下意识的向旁边伸手，却摸了个空，他一愣，看着座位旁空出的位置，隐约觉得这里似乎该有个什么，便在他思考间一个黑影在月光下渐渐成形，待众仙看清时，杨戬掌下已多了一条细腰黑色猛犬。杨戬满意的点点头，习惯性的将手放在黑狗头上，他知道自己的确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总算还记得，这狗儿名叫哮天。
　　杨戬能感觉得到，这个世界似乎在呼应他，这种感觉既玄妙又飘渺，有点像是……梦……
　　到底有多久没做过梦了，连他自己都算不清了，好像从自己成神以来？
　　神？自己成过神吗？杨戬忽然就迷蒙起来，似有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有千军万马的征战杀伐自渺远的时空奔腾而来，杨戬有些头疼，不自觉的用手抵住额头，然而金戈相接的铮然之音，战马践骨的哀嚎之声仍是阻之不住，竟是要将他吞没一样，杀气之胜甚至透过天境震撼得凌霄宝殿也血光冲天。于是众仙屏气凝神，暗道杨戬的恶业终于来了，只等看这天池水如何将他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