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劫（死神白桃/日雏）》老面疙瘩

3、消失

　　我们从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会有终结一切的尽头。
　　所谓“心”，也只是在不断被填满和掏空中的过程罢了。
　　永远无法被满足的空虚感。
　　以及，永远无法属于彼此的孤独感。
　　***

　　第6话
　　罅缝

　　人们对于未知，总是恐惧多过于好奇。
　　毋需责怪。
　　因为害怕与自己不同的东西，是人的本能。

　　现实远不如我们想像中的那般美好……

　　“大哥，大哥你……真的只是和他无意中碰到的吗？”
　　月光下，一户普通人家的院落中，女孩的声音略微颤抖。被问的男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青子？……你是说日番谷君吗？”身旁的女孩双手反复捏紧和服上的腰带，点了下头。
　　“没有事的，我不是说过只是简单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吗？”男子看到女孩的不安与紧张，把手放在妹妹的头上，温柔的安慰。
　　“可是…可是、无法不在意啊！为什么大哥要擅自靠近那个人！……你也听到大家说什么了吧？村子里失踪的小孩、西村爷爷家的孩子就是在和那个人打过照面后才不见的，一条大婶家的小次郎也是……他们已经无缘无故的失踪这么久了都找不到——这里面一定有古怪！我们这边的治安可是一区啊，是所有流魂街中最好的，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就算大家彼此都不说，但其实心里都知道的吧！并不是在怀疑、或是什么……”
　　她过于担心了，以至于说话都有些混乱。
　　“……大家都清楚，在这里…只有那个家伙是‘怪物’啊……”
　　尽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怪物是长着什么样子。但仍可以理直气壮的把这个词用在看起来与自己无差的另一个人身上。有什么道理可言吗？这是孩子们根本不会去思考的事，甚至是大人也很少会想到的问题。
　　她知道的只是，那是个不同于所有人的孩子。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那个深绿的瞳孔好就忍不住想要打起冷颤。是因为那头异色的白发么？还是他平常不喜靠近别人的性格？她不知道，但就是感觉与那样的人有距离。
　　“而且、最近的天气也好奇怪，以往入秋时节，并没有这么冷过吧？这种寒意并不正常啊，我总觉得…和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很像……”她断断续续的接着说道。像是要摊开心底压抑的重大疑惑，或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如同冰雪般寒冷，不可捉摸，和那个人给她的感觉一样。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小孩……明明年纪那么小，但却一点也不像是她所见过的所有孩子。从来没有见过他和别的小孩一起玩耍，除了主动从不避嫌的雏森。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大家对于一个孩童会如此畏惧。
　　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靠近，就像是存在于这个地方唯一的一个异类一样。
　　一旁的男子见她居然如此抵触，不免有些后悔的开口道：
　　“没事的青子，你就是太容易紧张了。一点点小事也用得着如此在意吗？就算是真的‘怪物’，也不会平白无故的伤人吧？而且，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令他生气的事……不要太相信大人们说的话了，他们有时只是想唬得我们信任他们而已……你说最近的天气……呵呵，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能操纵天气的怪物吧？”说完，连他自己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只见女孩忽然闭起眼睛用力地摇头。
　　她知道这想法很荒谬，但仍旧有坚持自己想法的理由：
　　“就算不是！难道他会没有发觉我们对他的各种意见吗？不可能会不清楚自己的待遇啊！村里的大家都不会和他过于亲近，正是因为这样才可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才会更有机会报复我们这些对他另眼相看的人……小次郎他们的失踪绝对和那个人有关系！他上次不就是有在背后议论过那个人吗？说不定被那个人听到了……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啊，那个孩子和我们都不一样，看着让人很不舒服……是个不祥的家伙……婶婶不是也说过，让我们不要靠近他的吗？为什么大哥不听呢？明年春天大哥就要到真央灵的中野大叔那边报名了，如果这中间发生什么……”
　　“青子！”
　　他的声音略有些抬高：“我答应你不会有事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明年的现在，我一定会以一名出色的死神学院的学生站在这里！”他要让她安心。拍拍这个小妹的脑袋，转而声音沉下答应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不安。从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胆怯而又渴望强大得生活着，所以，你遇到我，你依赖我。虽然我们只是同姓，却并非真正的亲人。
　　小女孩见此，已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了。把一股脑想要吐出的话给强咽了下去。迟疑了片刻后，擦了擦眼角急出的泪花，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担心。
　　其实那所谓的“怪物”，就是我们的内心。
　　一切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人们无法接受与自己不同的事物；同样亦无法接受与自己完全相同的事物。
　　因为我们总是害怕被超越的优越感。
　　害怕接受一切未知的力量。是因为不敢看到自己真实的模样。

　　第7话
　　夜色

　　夜晚冰冷的寒意，像是沉睡中巨龙睁开的清醒眸子。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庞大的身躯静卧在人们的头顶，鼻息一吐一收地呼吸着。

　　这里是尸魂界。
　　人类魂魄最终所安居的地方，也是埋葬着众多灵魂鲜血的地方。
　　每天都会有无法估量的魂魄消失，每天都会有人间逝去之魂的到来。使我们看不到，消逝的也好，仍旧生存着的也好……时空之中，我们
　　只是砂砾。
　　尘缘渺茫，纠错交缠得令人难以看透。最终不过一场浮梦空醒。星空仍旧是星空，奔涌向前的时光长河最后也不会为任何生命而停留。它只是不停地飞驰向前。
　　我们，也仍旧只是在各自的道路上为宿命奔波。因看不到真相而努力冲刺。任身边风景一再错过，直到有一天忘记了最初起跑的原因是为何……
　　被流魂街一圈圈环绕着的静灵廷，在亮起点点灯火的夜幕中，如同星河的倒影，彼世般遥远触手不及。
　　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并不接近，忽然之间觉得也有几分美丽……
　　不被任何人察觉，就这样割断你命中的红线……用我手上的这柄利刃。
　　——如果果真能这么做、那就好了……
　　颇为自嘲的想着。伸手抚了抚被夜风吹乱的头发，一双阒黑的瞳仁里映出一道如同烛火般无比清亮的光。
　　越是容易被命运托举到高处的人，就越是对于自己的地位与世界观充满自信。孰不知，站在比之更高处的人们看着下面的人亦如他看着自己脚下的虫蚁一样……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在这样的月圆之夜，有某个修长的身影，立于某处高耸的屋檐之上。俯瞰着我们头上的一切。也俯瞰着那些被称为“天才”的人们……
　　在我们都还未看到的远方，有什么东西早已开始蠢蠢欲动……

　　“小白，你睡着了吗？”离他不远，躲在被子里的雏森放低了声音。
　　黑暗中，传来奶奶安详的呼吸声。
　　虽然已经躺下有过一会儿，但她仍旧并无睡意的样子。她揉揉眼，扭过头去。身边背对着的人毫无反应。
　　在窗棂洒落的月光下，一簇白发在暗夜里显得尤为鲜明。她伸出手指想要触下那绒绒的发梢。但突然像是有某种预感般，那颗白色的脑袋向着离她更远的地方挪移了一寸。
　　本来只是讷讷的迷糊乱想，这下可是激起了她的兴趣。
　　“小白，你没有睡啊？”
　　压低的声音略微带着丝兴奋。这回她不但手指冒了出来，连身子都半坐起，拥着棉被的一角也跟着靠了过去。两颗脑袋紧紧地挨着。她的呼吸就亲近地飘在他的颈下后方，令他感觉痒痒的……
　　“小白？……”她抬起小脚，隔着棉被轻踢了他一下。
　　然而得到的仍旧是毫无半点效果。
　　——绝对不能回应……
　　日番谷闭紧双目忍耐着。知道自己一旦顺着她的步调走下去，说不定情景很快就会变得令他失去掌控……所以，现在就由她自己闹腾吧。
　　“小狮郎……”
　　——你到底要干嘛啊？他在心里低喊。
　　雏森向着他背对她的方向，忽然安静了下来。抚弄着他脑后一缕发丝的手指也跟着藏回了被窝。日番谷觉察到了，有丝异样，却仍旧未动声响。
　　本来很想要对他说些什么的，但突然间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于是欲言又止，停止了动静。日番谷被她这么一弄，反而引起了些许好奇。心底忽然闪过一丝小落莫，仿佛期待她仍旧如同刚才一般。
　　“小白，你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恬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想到却是如此正经的问题。
　　今晚的夜空，不知有多少繁星璀璨？隔着窗棂与墙壁，她想像着天空银河闪亮的浩大模样……
　　我们在将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忽然能让人涌出一阵惶恐的不安，以及一股对于未知的冲劲和好奇。这样一想，就有了太多的暇想和期望。她想要变得再能干点，想要认识更多的人，想要了解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想要看下这个世界有多大……
　　——未来？会有一丝期望吗？大概也就是、如同平常人一样了吧……在这润林安过一辈子，陪着奶奶，然后长大，娶妻、生子……想到这，他不禁有丝面孔发热。有些莫名的懊恼。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对她说出口的。
　　虽有些疑惑，但关于明日或将来，他的确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也或许，是在强迫自己不要想得太远。只要这个家依然安好，只要奶奶还在，只要他的身边还……
　　将来，将来。虽想说会与普通人一样，但在内心的深处一角却似乎忽然冒出了个沉闷的声音回问：会么？
　　一句话被冻结成冰珠，不受控制的向着心湖坠去。人们躲避的眼神与低语，化作黑暗中可以触摸得到的巨大影子……对于自己异于常人的绿瞳与白发，他并不是没有厌烦过的时候……
　　白。狮郎。
　　——只有你叫我“小白”而已……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背后的气息渐渐安顿了下来。
　　——嗯，果然是睡着了。
　　闭上眼睛，他不用想都能知道。
　　这时才微微转过身来。面对着那张被困意击败的熟睡小脸，有一秒钟的怔忡。
　　但很快便又将头转过去，恢复原来的侧躺姿势。在这之前，没有忘记把她后背无意中翻卷开的被子掖好。
　　——笨蛋……将来的我们会变成怎样，谁又知道？
　　但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人拥有更多的可能吧……

　　……小白。
　　呐……
　　虽然不知我们在将来会变成怎样？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有些东西是不会被时间所改变的……
　　她温暖而又洁白无瑕的睡梦里，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安放于心底的暖意，嘴角微微泛起一丝浅到极致的笑颜。

　　第8话
　　未知

　　是夜。
　　寒露初降。
　　月色被遮住大半。
　　黑暗交织的朦胧树林中，几个身着死霸装的死神正在飞速穿过田野朝远处潜行。
　　——最近的润林安出现了魂魄莫名失踪的事件。
　　——被通知的只有孩子的家属，关于成人失踪的事则只字未提。
　　连事发现场都还未被人探知。
　　受上级指示，不得在下层引起骚动。
　　所以，他们只能趁夜调查。
　　“真是的……上头这次也太反常了吧！流魂街上每天死亡的魂魄多得不计其数，为什么这次还特地让我们来调查呢？而且，为什么不是白天？”一个年轻死神拍拍嘴巴，打了个吹欠。
　　“不要废话！魂魄消亡的确是常有的事，但和‘失踪’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原田，这次魂魄失踪的人数一共有几人？”
　　“7个。4个都是大人，其他都是孩童。”
　　“距离事发地点再有多久才能赶到？”
　　“距离七人中第一个失踪者的案发现场，再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到。”
　　“很好，都给我放大眼睛好好看着，不要放过一丝遗漏！”
　　“是！……野元老大真有精神……”
　　“哈，是你太废柴吧！”
　　“臭小子，你说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前辈吧！”
　　“野元，这次魂魄失踪的事件有些蹊跷——”不理会身后两个队员的斗嘴，那位名为原田的女性死神开口说道。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如果要推翻失踪人员被人胁迫或自己主动走失的可能，七个失踪者都是在相距较远的不同地点失去了踪影。但是跟据当时的条件推断，他们失踪的时间却是一致的。同一时间段之后，周围人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的身影了……”
　　说出了这次事件可疑的中心点。名为野元的领头死神听过后不再出声，心中暗暗有数。
　　的确没错，若说是“虚”的所为，一只虚在吞食过程中也是有时间的先后差异的。不可能一只虚在同一时间里一口气吞下7个不同地点的人。
　　而如果并不是一只“虚”的所为，是分散开来或数量更多的虚，那么它们又是如何躲过尸魂界层层信息布控的监视？润林安被称之为是流魂街中治安最好的一区，并不是徒有虚名。这里不仅离静灵廷相近，离之不远还有真央灵学院，按说应该是中上级以上的死神们经常出现的地方，极少有大的案件。
　　假如说，还有第三种可能，并不是虚的所为？那会是什么人呢？
　　尽管是被临时任命的小队，但也毕竟不敢掉以轻心。不出所料，在连续飞奔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后，他们来到了第一位失踪魂魄的事发地点。
　　然而这一切，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这、这是？！……”跟在身后的年经死神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景像。不敢置信。
　　“野元！……”那位女性死神睁大了瞳孔。
　　领队的死神面容瘫软，惊讶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
　　是一个连整片土地和植物都完全消失的圆形巨坑！

　　幸好……他们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
　　众人注视着那片深深塌陷进地下的巨大环形坑洞，突然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才只是第一个事发现场而已，难道另外的出事地点也会和此处一样吗？！
　　“趁村民们还没有发现，马上向上级报告！小心行事，不要引起居民们的恐慌！”不愧是领队的死神，慌乱后很快镇静了下来。
　　若要说起流魂街上最著名的亡魂失踪事件，应该就只有近百年前的那次事件了。当初据说是护廷十三番中的某位队长为了实行一次实验，就牺牲了流魂街数条魂魄和死神……最终实验者和被实验者一同被中央四十六室下达处决。
　　但那只是在初期被认定为“失踪”的“消失”案件……“失踪”和“消失”是不同的。这一点他不会不知道。前者代表的是由自己或他人意志为转移进行的主观行动，后者则代表了出事者根本是被人或其它生物客观条件造成的。
　　“这里离村子相隔了半座小山的距离，若不是这样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上面一向都不喜欢把事情搞大，所以才让我们来迅速调查。”
　　“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该不会是地壳自己崩塌的吧！？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啊……”
　　“通通给我闭嘴！原田、这里离润林安还有多远的距离？”
　　被问的死神双目有些没缓过神，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超出想像规模的现场：“长度大约是156座地标的距离，如果是普通村民的话，应该要走两个时辰的路才能到……”
　　夜色中，空气湿润。
　　这里是润林安之北，大无崖之山。
　　几天之后，尸魂界今年的第一场降雪出人意料的提前到来。

　　第9话
　　外出

　　今年的冬日要比往年来得更早。明明前些天才感觉刚到晚秋没多久……清晨，站在台阶上的日番谷看着院外浅铺了一层的小雪，不禁慵懒的想着。
　　空气里有着下雪天独有的洁净味道，新爽至极。
　　视线尽头的远山陷落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只看得到几座清浅的蓝墨色线体。
　　昨夜，润林安的第一场雪纷飞来至。
　　昨夜，日番谷他并没有睡得安稳。
　　刚刚陷落于梦的边缘就被脑海中若隐若现的低沉声给打断了。
　　如同在被谁召唤一般……
　　飘渺的呼喊。声音沉重。——他听不清。
　　“小白！”一如往常的熟悉声线，柔和的穿透他的耳膜。穿着梅桔色粗布和服的雏森手中拿着两个洗干净的粉白桃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待到他面前，伸出小手递给他一只。
　　他看了一眼，却未接。一共只有那几个而已，反正他也不怎么爱吃。
　　“狮郎仔？”她眉开眼笑的叫着他的小名，伸出手拍了拍他融融的发：“吃吧～很甜的。”
　　——总觉得，很火大啊！……
　　但却找不到任何有效的理由反驳。
　　忽然间，他果断地接过对面递过来的桃子，不再有过多的犹豫大口且毫不客气的啃起来。——他要给她吃光。
　　“雏森！”
　　院门外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冬狮郎鼓着塞得满满的腮帮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一个与雏森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正站在门口张望，在看到他的一个瞬间有些皱眉，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嫌隙，脚步显然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愿。
　　“是辰吉啊！”一旁的女孩看到来人后，很快跳跃着跑了过去。
　　“谢谢你送来的桃子！一起来家里坐坐吧～外面怪冷的……奶奶和小白都在喔～”
　　呃！瘦高的男孩子不知要怎么回答。果然她还是和平常一样迟钝。只好连忙摆摆手：“不用了，我来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听说，在村子的北面出现了很奇怪的东西，不知是不是有好玩的，要不要一起去看？”
　　“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但是听邻居大婶说了，不知是什么东西把山上的地皮给啃下一块，而且，好像连死神也惊动了，青子和步美可能早就上山去看了！待会我就去找下步美。”
　　“真的吗？！”她可是一直都很想亲眼看看死神长什么样子呢，青子说很厉害的。
　　“我等一下就过去。”
　　“嗯，我在街口等你！”
　　“不用了，我忙完之后再去找你吧。”
　　“好。”说罢，男孩子转身向街道外跑去。
　　“小白……”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偶尔也和我一起出去玩吧……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打断。“——不要。”反正一定是小孩子们无趣的猜想。相隔门边不远，他早已断断续续的听到。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不要什么啊？”
　　“真罗嗦，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轻叹一气。算了，那我就一个人去好了。
　　不过得要先把午饭做好……这样想着，她转步走进了厨房。
　　奶奶的年纪也大了，小白又还很小，大多家事她都会主动提出来。尽管奶奶总是会说“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你想玩就去玩吧”。但是她却总觉得心内会有一点厚软的踏实感。能为奶奶做些事她也感到很满足。淡淡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稚气，显出几分未长成少女的恬静安然。一切安置妥当，这才又重新走出门外。临走前，还不忘随手拿了几个昨天晚上捏好的饭团带在身上。
　　“要去很久吗？”居然还放了饭团？
　　“我也不知道，不过要是上山的话大概会费点时间……小白，菜已经拌好了，米到中午再蒸上就好。要是一会饿了的话还有饭团和甜纳豆……”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才刚刚吃过早饭没多久，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饿吧？
　　“奶奶，我要出去了！……”她转身和奶奶说了一声。
　　“路上小心一点。”
　　“知道了～如果回来得晚了，记得不用等我！”
　　“谁会等你？不要再回来了～爱尿床的小桃！～”身后，白发的小少年对着她的背景毫不领情地喊道。

　　第10话
　　降落

　　……喂——
　　你不觉得这次，我们好像做过头了吗？

　　寒意渐浓。山势陡峭，满眼的霜花与冰雪相映。
　　抬眼望去，漫山都覆盖着一层积雪与雾气。迷蒙的视线中，眼前并不繁茂的树林全都伸着被积雪覆盖着的光秃手臂。除了那远处山峦上年岁沧桑而又巨大的冷杉和青松还能看出点颜色外，到处都是一片□□的寒冷。
　　身披宽松斗蓬的女孩半张着眼，淡漠的看着自己张开的小手。黑色利落的短短碎发有些遮盖住略显空旷的双眼。有丝怀疑。这真的是自己的手吗？
　　好冷呵……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她环顾四周的积雪。
　　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站起身。裹着并不足以御寒的深褐色斗蓬向着不远处走去。
　　山上的雪势较大。经过一个晚上的覆盖，本来就已经常年积雪的山岗更是显得举步艰难。所幸她们落地的位置还不算最高的海拔，但也已经足以没过人的脚踝直逼小腿。她踩着积雪较薄的地方，一路走过。终于停步在一个造型奇特的圆形洞坑旁，突然飞起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了上去！
　　刹时雪花飞溅。在一堆疑似破铜烂铁般的器具中，惊现出了一个如她一般年纪的七、八岁孩童。
　　“啊！……咳咳、谢谢了！……”
　　被踹得脱离窘境的女孩子顺势从深埋的雪地里滚了出来，昂起脑袋后扑了扑头上和身上的雪，一头淡桔色耀眼的长发被松松的挽着。浓密的长睫毛根根分明，上面一层雪花未溶解的碎冰。
　　——“喂……我说，我们这次是不是有点做的过头了？”
　　她跺跺脚。声音像是熟睡过一晚后在喉咙深处发出的，轻哑微弱。
　　沉默片刻后，另一个回应道：“你有做过一件不超出正常范围内的事情吗？”短发少女依旧是一脸的淡漠。似乎是觉得已经做完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她正蜷缩着身体在一处岩石上坐下准备歇息暖和。
　　忿忿无奈。“不是说那个！我是说……难道你都没有发现、有一个家伙不见了吗！”
　　女生响亮十足的声音冲破云霄。背后的树枝上有团雪块被震得掉了下来，只希望不要引起雪崩才好……
　　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呢？！要说她神经大条她承认，但是怎么会没有看住呢？或者，她们这次根本就不应该带“那家伙”来的！……但天下哪有后悔药可买……
　　“你现在才发现少了一个吗？”那个女生半睁着黑色的眼瞳沉静的问。
　　“你早就发现了么？”桔发少女的嘴角微微抽动。
　　“嗯，因为是我把她踹飞的。”依旧是空空如也的眼神和低调音色。
　　“……”她握拳！
　　老大，拜托～下次做什么之前可以先和我说一声不？！不好的预感成真。难怪一直觉得半路上忽然变轻了许多……原来如此。但眼下要解决的事还一团乱麻，她已没力气再问她为何原由。虽然是个不小的“麻烦”，但让那家伙单独行动实在是太冒险了，必须要在出事前赶快找到才行……想到此，她就不免头皮发麻，头痛的想再多长颗脑袋。
　　最终还是默默地站起身，捶了捶有些发僵的双腿。甩开这些令人头大的问题，迈开步子趟着向前前走了几步，期间因重心问题险些摔倒。她搓了搓双手，注视着呈现于眼前山中的雪景。向下看，隐约看得到村落和人家。明亮的双眼似乎在搜寻着讯息，又好似在认真的侧耳聆听着什么……
　　这里是西流魂街，八十道城区内的第一道围墙内。
　　地点是一号开头的润林安；季节是秋末冬初；时间、是……
　　忽然一下子思维停顿。
　　记忆的缝隙里，她呼吸中终于缓慢地吐出一口白气……

　　第11话
　　恶作剧

　　“青子一定是睡过头了。”
　　步美气着圆圆的小脸肯定的说着。明明在昨天约定过今天一起来的嘛……没想到今天只有小辰和小桃过来……
　　“没事的呀，步美，我们一起陪你去不就行了？”一边瘦高个子的男生为她打气。“是啊，别生气了，等我们上山找到好玩的回来告诉青子！”听到雏森的回答，身旁的男生十分赞同的强烈点头。
　　“我才没生气！谁会为了那种人生气……我们出发吧！”重新抬起脚步，三个人向着冒险之山进发。
　　“我听前两天井口大叔说了，大无崖上出现了一只巨型兔子，把地皮和树都吃光了一大块，甚至连死神都来看了呢！”“有那种兔子吗？！”雏森忽然无比开心和惊讶。真好～如果我也能亲眼见到就好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上去看看的嘛。”“不要害怕，雏森！如果出了事还有我们在的！”听到男生此话，一边的步美望向辰吉的眼神略显怪异，只见他正一脸肯定和勇敢的表情。
　　“嗯，我不怕……如果是真的兔子的话，我有带饭团，说不定可以喂……”
　　“你好傻，你有见过兔子吃饭团的吗？兔子是吃草的！而且听说好大的，不然怎么可能连树都吃掉了呢？我们只是看一下而已，到时候不应该想着它吃什么，应该赶快逃命啦！”
　　“说不定是兔子妖怪……”
　　“妖怪兔子也是兔子呀……”
　　“你好呆喔，雏森。”……
　　他们一路闲聊吵闹着向北面的山峰慢慢走去，心中满载着好奇和刺激。
　　这座山的名字为“无崖”。因地域辽阔和不被人们所熟知而闻名。只是远远看到就已经觉得广袤和雄壮无比，故而人们在这之后又加上了一“大”字，时间久了，叫出来颇有些气势。
　　若说人烟鲜少是对的。此山位于城中偏北，离人们的居住地相距较远，地处寒冷，四季常有冰雪覆盖，且经年不化。村中即使有人会来这里，也只是在沿边靠近上山之路这一带，极少会有人想要进入深山中探望一番。哪怕知道这山中可能有未经人发现的资源或珍奇生物，也轻易不肯踏足。毕竟比起要冒险才能得到的东西，还是知足点守着自己的本分会更容易被人选择。
　　昨天的雪下的并不大，落在村子中只是变成了薄薄的一层，而他们一路向着山峰靠近，雪则变得越厚。一脚踩下去，不知深浅。看似平软的雪地里，只有当自己的脚深入其中才会知道脚底下的是坚硬或坑洞。这也给几个孩子带来了无比的乐趣。一路故意“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专捡平整得像棉花一样洁白的雪地踏去。
　　也是因为地势越来越高的原因，地形越发显得迥异。与桧牙山年轻而又亲切的山林不同，越向深走去，山上越是一处比一处高大粗壮的古老树藤，被雪厚厚的包裹了一层，像是过冬时冬眠的猛兽，很有可能一个不注意就会睁开眼睛紧盯着你。低矮的灌木丛有的依偎在老树身旁，有的则像细藤般蔓延在那些树木的身上，缠绕着互相依存。干枯的根筋有的露在雪外细如胡须，但明年春天来临时又会发芽了。青松的针叶上团积了层层白雪，已经看不到有多少留有秋叶的树干了。
　　只看这眼前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冰雪世界，就已经让人心旷辽阔，不知这里的春秋又会是怎样一番动人心魄的景像？夏日时是否也会绿树成荫，鸟鸣绕梁？
　　也许有机会能上来看看。雏森桃向上注视着那些身上有斑斑洞眼的树干，对着小手呵了口暖气，心想。
　　而另两个孩子现在也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因这被激起的好奇心兴奋不已。这座山上了无人烟，似乎只有自己的脚印在上面雕刻着，这么一想更是升起了一股比众人都勇敢的自豪感。不知走了多远，忽而转身回望，发现眼中整座山外的景色都被掩盖在一层白色和浅蓝色的迷离雾气中。
　　“好寂静喔……”跟在身后的男孩子缓慢停下了脚步。看着周围略显荒凉的老树枝桠，这一路上他们连动物的痕迹都不曾找到，只有风吹过耳膜时的气流声，与他们彼此踩过积雪时的绵拓声响。
　　想到此不免觉得有丝无聊。本来他们就是冲着猎奇和好玩才会来到这里的，离那个据说的地点也不知还有多远。原以为这种常年都没有人来过的地方会被他们发现些奇异景像，但一路走过，也不过是遮天蔽日的树林，以及满目冰霜。就在这时，为首的男孩子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步美，我们吓吓雏森吧！”被身边男孩轻声的叫喊声给止住了脚步，脸孔圆圆的那个女孩当即把耳朵凑了过去。
　　“怎么吓？”只见那淘气的男孩附手上去对她耳语几句……
　　雏森擦了下脸边渗出的滴滴薄汗，虽然在一片雪景中，却并不觉得有寒意。也或许是这世外的一片广阔雪景令她有些心情舒畅的忘乎所以了。奶奶说过，雪花在落下的时候其实并不寒冷，在消融的时候才最让人觉得寒冷呢。
　　昨天晚上她早早就睡了，所以没有看到这场雪。想来有点可惜，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让人措手不及的来了……不过！小白昨天一定有发现，不过却没有叫醒我……
　　这样令人安心的雪白，好像小白喔……她忽然停住了脚下的步伐，深色的瞳仁静静注视着眼前空旷澄净的景色，空气中是下雪天才有的清晰感，呼吸多了仿佛连鼻腔也会跟着变得透明。
　　好安静啊……
　　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步美！辰吉？”
　　第12话
　　消失

　　她回头。
　　早已不见了身后那两人的踪迹。
　　这这这这这、这是！？……
　　“辰吉！步美……你们在哪里？”她毫无目标的茫然呼喊。但没有得到一丝回应。眼中所望，四周全是一片空荡的树林，根本没有除了自己之外的身影。
　　怎么会？！
　　镇静镇静！镇静一点雏森！
　　女孩在原地打转不断用力对自己提醒，不可以慌乱不可以慌乱……是我跟丢了？还是他们迷路了呢？明明刚才还在的……
　　离开她一段距离的不远处，躲在一堆乱石后的两个孩子早已看着那个担心的身影笑得忍不住了。一面想要大声笑出来，一面又害怕发出太大的声响被她发现，所以只能用手捂着嘴“噗哧噗哧”地笑着，脸憋得通红。
　　“果然好笨……这么久了才发现！”
　　“哈哈哈哈……她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步美！！辰吉！你们在哪里啊？不要吓我！”在那里吗？“我看到了喔！”她忽然转过身做出“发现了”的表情。
　　两个人看着不远处故作冷静的女孩，再次噗哧一下笑得出声。雏森你太嫩了！
　　等待了许久依然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她有些真的着急了，开始向着周围寻找，一面找一面不时再呼唤几声。不知过了多大一会。辰吉和步美隔着前面的几棵大树，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同伴如他们期待的陷入了不安的圈套中。
　　这里虽地域辽阔，放眼望去似乎并无杂异。但乱石丛生，怪树嶙砺，一片白灰相映，更易让人眼花，忽视细节而不容易被人发现。正是玩捉迷藏的好场所。眼看着那边的人越发焦急和慌乱，他们又笑了不知多久，这才慢慢地站起来。
　　“够了吧，辰吉？”步美笑道。
　　“嗯，过去吧，不然一会该她自己迷路了……”辰吉也跟着慢慢直起腰，站起身来，向远处挥手，准备吓她一跳的出现。
　　“喂…雏……！”
　　“嘭”的一声！
　　灰飞烟灭。
　　突然的全无预兆……
　　两个人的身影就这样以令人讶异的时间差消失了，也不过是前一秒与后一秒的差别。身体还没有完全站直，脚尖的主人就已不在。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惊讶和发现这是怎么一回事……
　　破口而出的短音急促的消失在空气里，突然的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只留下几块硕大的岩石后，两排浅浅的脚印，以及不知被何时弹起的、淡淡烟尘……

　　第13话
　　危险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声音……
　　“辰吉，是你吗？”雏森回头。
　　“步美？……”她的目光朝着疑似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
　　没有回应。也没有出现自己想像中两名同伴在不远处站起来向她挥手的画面，一切都只是和刚才一样的寂寥。心中突然有股失落和恐慌。是她听错了吗？但心底中却有个十分坚定的声音在告诉她，没有听错。
　　心脏忽然一阵莫名的发冷。
　　哪里有些不对劲？……
　　“啊……不可以这样！振作起来振作起来！”她拍拍自己的头，试图努力消除这份忽然而至的不安感。
　　如果他们是迷路了现在还要等着我去找到呢……在雪地里迷路的话，只要寻着脚印去找不就好了吗？对呀！忽然发现的线索令她顿时提起了些精神。广阔的雪地上，他们的脚印正清晰的落在来时的路上。她跟着那些足迹慢慢沿着走了过去。
　　雏森弯下腰，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两排止住的脚印。一阵北风吹起，穿透她略显单薄的外衣。四周的树干一阵缄默，毫无被撼动的痕迹。风拂过她的睫毛，吹落松叶上一片未消融的雪花。她揉揉眼，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顾虑。

　　脚步是在这里终止的。
　　“辰吉？步美？！”她忽然扬起头再次呼喊，试图发现一点踪迹。但回应的却依然是一片空荡的洁白。
　　似乎是只有风才能穿透的苍白树林中，有一道身影一瞥即过。
　　根本看不到有无立足点，就已经飞快越过视线，轻渺的如同幻像。既不像是野兽。也不像是人形。
　　一种类似于饥渴的冲动翻涌，如同是本能般的欲望，强烈充斥着身体所有的神经。细小如针尖，将深藏于黑暗最底层的欲望刺激到发痒的顶峰。

　　“的确是、在这边…没有了……”不远处的女孩依旧在那雪地里蹲下来仔细查看，喃喃自语，有丝疑惑，更生怕眼中错过一丝疏漏。
　　雏森桃始终都没有意识到。
　　其实在他们上山的这一路过程中，早已有第四个人跟在其后了……以他们每一次停顿的间隙，逐步拉近着双方的距离。
　　直到现在，在她的背后吐出贪婪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