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源儿

15、十四

　　阿溪单薄的身子站在窗下，向外看，她在等！在等某个男人，来接她走！
　　一九三二年的盛夏时节，繁花絢烂。
　　阿溪踩着一双拖鞋从楼下走来了。
　　谈母看到她下来了，立刻就对丫鬟环儿说：“环儿！去！把楼上两间房子给我打扫干净！等到大少爷回来了！我还要给他备了新房呢！”
　　阿溪看着那个高傲的谈母，撇着嘴角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谈母恨恨的跟过来，全然没有长辈的样子。
　　“没有。”阿溪回头微微躬身行礼，浅浅一笑。
　　“妈。”谈夫人走过来，搀住谈母坐下，安抚她。“母亲您也别为阿溪这孩子生气，想她爷爷去了，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如今她也没有娘家的亲人了，我们是该多疼疼她。”
　　“不用！”阿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就不劳母亲您为阿溪劳心了。”
　　说完，转身上楼，离去。
　　谈母狠狠的指着她的背影，气的狠骂了句：“这孩子就是个穷人的命！穷的还死倔！”
　　阿溪站在楼上听的很轻清很清，
　　但都没有吭声。

　　但是她忽然听见谈母好像说姐姐回来了，姐姐阿念回来了。
　　说是上海莫西俊那边有点事情，所以让姐姐回来养胎。
　　阿溪一愣，姐姐真的回来了。
　　还听到她们再说下去，说姐姐下午会回来看看。
　　忽然心口很揪，姐姐回来了，自己很想她。、
　　很想，很想，很想姐姐！

　　下午的时候，她坐在屋里。
　　就听到楼下那些欢声笑语，谈母的，母亲的。姐姐的。还有兰子的。
　　很幸福。
　　她想下去，但她不会下去。

　　最后她站在窗子下一角，看着窗外发呆。
　　“阿溪。”
　　她回头一看，姐姐上来了。
　　姐姐肚子很大，身子很胖，看上去有些浮肿，肚子圆圆的，挺着走路，看来很累。
　　她眼睛一酸，很久了，都没有哭。
　　看到姐姐，她哭了。

　　姐姐叫了句：“溪儿。”
　　阿溪就真的跑过去了，抱住姐姐哭了，哭的很大的声音。
　　姐姐像安抚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发：“溪儿！别哭呢。姐姐在呢。”

　　“姐姐！………”阿溪大叫了一声。
　　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孤身一人，抬头，转过身子看了眼窗外，天都黑了。
　　她知道，她们已经不再是姐妹了。
　　姐姐不会来了。
　　那只是一场梦。

　　她拼命的从身上找到一包东西，摸了看看，是一包烟。
　　她慌乱的掏出一根，点上，蹲在地上，天很冷了，地板很潮，月光打进窗子里，一道白光，烟雾缭绕，这包烟是阿光买的，没有来得及抽就塞在她包里了，一直留在了现在。
　　抬头看着窗外，她很想。
　　很想姐姐，很想阿光。
　　甚至很想吴司令了。

　　阿溪很拼命的找到一件衣服，批在身上，抓了一把钥匙，跑到楼下的书房里，找到电话，疯狂的抓住电话，拨了很多次，才把号码按出去，电话那头接通了，沙哑男人的声音：“喂！谁呀！谁！……说话！………”
　　阿溪刚想捂着话筒，没有说话。
　　眼泪已经顺流而下。
　　“谁呀？这么晚了这是谁呀！”一个女人从熟睡的梦中醒来，她的声音犀利清晰，刺入了阿溪的骨子里！
　　她扣下电话，转身，离去。

　　夜色很黑。
　　书房里没有灯光，只有昏暗的月光，留住了一道长长的白线，拉长了很远。

　　阿溪赤脚走在回廊上的声音，很清晰，很干脆，一步步很硬的将脚趾踏在地板上，狠心的踩在地板上，向楼梯一步步走去，脚下一滑，阿溪将自己从楼梯上扔回了一楼的回廊里。
　　她狠狠心，站起来。
　　擦干眼泪，月色里，回廊下，她硬是走上了楼梯。
　　最后，关上那扇门！
　　她觉得今天很冷，很冷，但心不冷了，很热，很热，她伸手摸摸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脸，好冰冷，很冰冷，不热了，原来的时候，她的手永远都是暖的，即使冷了，也有阿光拿了她的手放在身子里给她取暖，但现在，她的手很冷，很冷，她拉了一床被子，靠在床上，把手放进胸口，给自己取暖。
　　时间长了，她的的手就暖了。
　　不再冷了。

　　望着天，看着窗外。
　　她好累，她发现自己好累，报仇喊了好久，吴司令等了好久，都没有做到。
　　她累了，真的累了！抬着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她说：爷爷，溪儿就在这里，很快就可以去陪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