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绢》浣千颜

5、第五章 再叙

　　竹林的小屋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踏足,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小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几一榻一柜一织机,再无其他!
　　忆莲径自走到柜子前,打开铜锁,抱出了一个檀木大箱。用袖子扫落几上的尘土,把箱子放好,打开来就抓出了厚厚一叠发黄的纸张,呼啦一下递到叶枫眼前!这是她偷偷看到娘写的！
　　叶枫接过,入目便是一行娟秀字迹,是一首短诗:
　　萃叶沙沙响,红杏已过墙。
　　院中形影只,闲坐偷怨郎!
　　叶枫再看第二张:
　　都道露水情不长,叶半梦醒泪成行。
　　红叶亭亭经霜雪,不知可感秋风凉
　　第三张：
　　榻硬难入眠，起身开窗看。
　　西楼月影偏，方知二更半。
　　偶感秋风紧，已是八月天。
　　一年又一年，郎君安不安？
　　……
　　叶枫就这么一首首看下去,心揪痛,他以为他过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漂泊生活,让她远离江湖是保护她,没想到却让她尝尽苦涩……
　　“心痛吗活该!”忆莲要替他娘出一口怨气,“来,试试我娘给你做的衣裳,这件是十七年前要送你的,这件是十五年前的,还有这件,十三年前的……”
　　忆莲把夜叶锦袍、银灰松纹绸衣等箱子里的五件衣服一股脑的拿出来砸到叶枫身上,“你是不是要问十七年怎么只有五件因为我娘她眼睛毁了,再也织不了了!”
　　“怎么会……”叶枫不能相信!
　　“怎么不会她中了毒,她怕失忆,所以不愿意解,你就算粘在离她五步处,她都不一定会认得出你!”
　　“给，还有这些！”忆莲把那些叠放整齐、却被剪为两半的红叶素绢叶抖了出来，“不过，都是些被剪烂的！”
　　一阵秋风从门外吹来，捧起那片片素白中镶嵌着半片红叶的一半汗巾轻轻飞舞，旋转几圈后飘飘扬扬落在地上，被剪成两半的红叶显得毫无生机！
　　叶枫伸手按住胸口,痛的无法呼吸,脸色都白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眼睛毁了的人不是他为什么要折磨那个如雪莲般纯净的女子为什么这十六年他不陪在她身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叶枫好容易从心痛中缓过劲来,抬眼看到箱子底还有一个匾盒。他颤抖着手拿出,打开红绸布一看,那只十三说丢河里的羊脂白玉镯安静的躺在里面!
　　白玉无瑕,莹光透亮,不染一丝杂色,如十三一样,纯净如清泉,温润可人。
　　“你若愿意,把能拿走的都拿走。反正我娘也不来了,索性一把火烧了干脆!”忆莲手中真拿了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把。
　　“你敢!”叶枫瞪着通红了双眸，如地狱煞神。
　　“为什么不敢我可不是我娘,你不许她就不做,我从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忆莲不惧。
　　两人正僵持,忽见外面浓烟滚滚,好像哪里着火了!
　　忆莲纵身而出,见后山火光滔天,熊熊的火焰映红了半边苍茫夜空。她不由心火上头,气得捏碎了手中的火把杆……
　　忆莲本想喝问是哪个不开眼的毁了她娘十六年的心血,就见一道黑影直冲火海而去。她一脚把火把踢到河里,以免引燃小屋,赶忙追上。
　　“姓叶的,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忆莲气结，这样就跳进去送死了？
　　“转告十三,我叶枫此生负她的情,来世加倍奉还!”滚滚浓烟中传来叶枫略哑的声音。
　　“放屁!”忆莲气急骂人,“什么来生的鬼话都是骗人的,即使有来生,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下腹,再投胎做人你又能记得谁”
　　不见有人应,忆莲更恼“姓叶的,你死了倒解脱了,我娘呢你已经苦了她半辈子,难道还要她抱憾终生想死死吧,我就告诉我娘你根本不曾爱她,就算有来生,你也别想见到她!”
　　“该死！”仍旧无人应声，忆莲暗咒一声，在火海边缘顿足，先放出了求救哨箭召唤水云庄的人前来救火，而后纵身跳入不远处的河中浸湿衣衫，用湿布蒙住口鼻，也跳进了火海！
　　忆莲虽硬功夫不是太好，轻功却是顶尖，“嗖”地一下就穿过了这道火墙，原来这是一个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是虚张声势的火圈！
　　又走了几步，忆莲就听到有叮当乱响的打斗声，还有一个女子妖媚的说话声：“风雷圣使，这三位可是我楚天较一流的高手，你就别再垂死挣扎了！你说你从了我多好，我保证教主会对你礼遇有嘉！”
　　“做梦！”叶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力不足。
　　“冥顽不灵！”这是宜茹夫人特有的声音，“不就是为了那个织女，你才不肯与我楚天教联手对付天香阁嘛！你觉得如果我把风雷圣使爱上天香阁婢女的事告诉无忧郡郡主，你说他会不会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
　　原来这么些年与天香阁的较量中，只要风雷副使叶枫迎战，就总是失利，其原因在这儿！忆莲对叶枫的看法首次改观，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把叶枫就出来，好让娘与他再叙前缘！
　　宜茹夫人见叶枫不搭理自己，气的直跺脚，刚想开口让那三个长老好好教训他，却觉颈后一凉。她回头一看，又是那个狐媚子，她正拿着把短匕指着她的脖子！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两条胳膊就被忆莲给卸了，这女人擅长使毒，以防她暗箭伤人。“你们夫人在我手上，要想她活命就都给我住手！”
　　哪知这二夫人的为人应该不太好，那三个老头根本不理会，仍然招招凄厉，打的叶枫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那柄勾魂宽刀和那三尺青锋就要一前一后扎入叶枫的前后心，而他却被另一个老头逼的脱不开手。忆莲想也不想，抓起毒教二夫人就扔到了刀口下，趁着三个老头呆愣的工夫，背起后背挨了一剑、奄奄一息的叶枫就跑！

　　这毒教的人也粘缠，留下一个人替二夫人治伤，另外两个在忆莲背后是穷追不舍。忆莲的轻功是好，可她这会儿驼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哪能跑的过两个功夫高深的老头？
　　眼看着两个老头越来越近，叶枫叹了口气，“放我下来吧，你打不过他们！今生我亏欠你娘太多，不能再连累于你！剑上有毒，纵使你侥幸带我脱身，也解不开我所中之毒！”
　　“替我……去一趟风雷堂！”叶枫悄悄把号令他这些年培养的精干死世的红玛瑙枫叶发釵插入忆莲的发间，做了最坏的打算！
　　“闭嘴！你以为我想就你，还不是为了我娘，没有我娘的允许，我不会让你死！”忆莲已经气息不匀，“本姑娘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那两个老头已经离忆莲只有丈余。忆莲看距离刚好，扬袖一挥，如发丝粗细的银针密密麻麻的飞射而出。这是新任阁主凤清婉新教她的暗器发射手法――天女散花！银针上淬有剧毒，就算武功再高的人在近距离内，也很难全都避开！
　　果然！听到身后的鬼嚎声，忆莲冷嗤：“蠢货，真以为功力好就可肆意妄为了！敢把火放到我娘的枫林来，活腻歪了！”
　　叶枫侧耳，已听不到背后的动静，不由心颤。他没想到，这个长的玉雪可人的丫头心肠居然这么狠，全然不似他的十三。遂略微感叹：“你娘……看到你如此心狠手辣，她不会高兴的！”
　　“我才不要学我娘，为了一个男人苦一辈子，惹我者死！”忆莲说的斩钉截铁！
　　叶枫听完只有暗叹，不再言语。想着即将见到常小绢，他就心情激动，极力撑着沉重的眼皮，怕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见不到那个他朝思暮想了十六年，而不敢相见的人儿！
　　十六年了，今日方能再叙，我的十三，你还会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