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五章 ...
-
数日之后,少恭恢复了体力,已经能够自如行动。苏离诧异于少恭惊人的复原能力的同时,便决定继续开始指导少恭的功课。
令少恭感到庆幸的是,苏离吸取了教训,将每日晨跑的路程缩短到了绕天墉城三圈,少恭的一把老腰得以逃过一劫。
这之后,少恭便每日独自在后山练习,为了方便照顾,他将小狐狸带在了身边,当他练剑之时,小狐狸就在一旁扑蝶捉小虫,少恭打坐静修之时,小狐狸就懒懒地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倒也自娱自乐。
这分外和谐的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却显得并不那么地赏心悦目。那人满腹心思地最后看了一眼一人一狐,挥袖转身离开了后山。
负手伫立在高崖之上,山风拂面,远山如黛,间或飞鸟掠过青天,此情此景,却不能令寞华开怀分毫。
他抬手招出一把长剑,其剑通身如烈火焚烧,带着毁天灭地的霸道煞气。若是少恭在场,必然对此剑并不陌生,那便是他几世求而不得的曾经容纳太子长琴一魂四魄的焚寂剑。
“……”寞华看着这把伴随他近千载的凶剑,长长叹出一口气,剑还是那把剑,这里依然是天墉城,然而那执剑之人,却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命数二字,终究逃不过。”寞华低语道,他的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思绪渐渐飘远,回到那早已变得模糊的前世。
那时,他还不是如今的执剑长老,而是身为当时天墉城的执剑长老的紫胤真人的大弟子,陵越。
那场蓬莱之战后,为了等待那个永远回不来的人,他枯守天墉城一生,最终耗尽光阴,重入轮回。或许是因为执念太深,他没有饮下黄泉水,而是带着前世记忆转生。
重活一世,他终于明白自己对于屠苏的感情,并不像自己一直以为的是师兄弟之间的情义那么简单。
为了那个未了的心愿,他重新踏入仙途,历经数百年坎坷终修成剑仙。
这一世,他重回天墉城见了紫胤真人,那时紫胤已经从执剑长老之位退下,正打算继续游历九洲。
也是在这高崖之上,他对紫胤下跪,道出自己两世的心念,紫胤真人沉默良久,说道,若屠苏还在人世,自己宁愿他永远是那个不知世事的韩云溪,而不是独力承受一切的百里屠苏。世间万事万物还有什么比得上生死永诀的痛苦,何况不过世俗眼光。
言语间竟是默许了他的所为,紫胤真人临走之时,留给他一句话,复活亡者本属逆天而为,世间唯有天命自身所创造的崆峒印,才具有重生的力量。
话虽如此,崆峒印乃是太古至宝,世间早无它的踪迹。陵越深知紫胤告知崆峒印一事,无非是为了给他一个让执念不灭的希望。以情入道,若失去执念,便有入魔的风险。他感念紫胤恩情,也暗下决心穷尽这一世,也要寻得崆峒印所在。
天墉城上一世无望的等候,他已经不愿再重来一次,终有一天,他想再听到屠苏再叫他一声师兄。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人,给了他一部典籍,上边所记载的天界古史令他叹为观止,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其中所记载的有关崆峒印的所在。他耗尽心力穿过重重虚空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云游四海,终于找到了他苦苦寻求的崆峒印。
然而其间花费太长的时间,通往未来的虚空罅隙早已消失不见。他只能暂时留在这里,在等待虚空罅隙再次出现的时间里,他创立了天墉城,成了天墉城第一任掌教真人,而执剑长老之位始终空置。
后来,他将一位天赋颇高的弟子培养成了天墉城的第二任掌教,自己退则居执剑长老之职。每任掌教皆尊他为师伯。
一晃又是数百个春秋过去,天墉城换了数任掌教,唯他看尽山河变迁,始终孑然一人,方知所谓长生,不过一场无尽的劫难。
也许是独身一个人太久,他收了第二个弟子,取名苏离,又在四年前因缘际会救回惨遭屠村的苏归,收他为三弟子,这才有了一点对这个时代的归属感。
然而这片刻的温情也……陵越的眼神变得复杂。
他没有想到的是,再次云游归来,天墉城竟多了一个叫做欧阳少恭的新入门弟子,而这个欧阳少恭……
他不明白,究竟这个人是太子长琴无数次渡魂中的一个,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将晴川百姓皆化为焦冥,最后与屠苏同归于尽化为荒魂的欧阳少恭,抑或只是一个同名同姓,又恰好长得相似之人?
最后一个猜测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可前世的欧阳少恭,早已魂飞魄散,如何又出现在千年之前的天墉城?
他不由想起上一世,那时的欧阳少恭也是以新弟子的身份混入天墉城,获得屠苏的信任,借机夺取焚寂。倘若这个人真的是欧阳少恭,他故伎重施进入天墉城又为的是什么?
陵越思索良久,却不得答案。欧阳少恭此人,其身后还有多少谜团,他不得而知,然而若这个欧阳少恭妄图再次对天墉城下手……陵越闭上眼睛,纵是故人,也怨不得他手下无情。
屠苏。冥冥之中传来一声幽远的叹息。
秦国边疆,寒冬即将过去,而这极北之地依然千里冰封,朔风凛冽。楚樾独坐在营帐之外的火堆旁低头摆弄着那造型怪异的骨笛,也不与周围其他士兵交谈,任由他们一边偷窥着他一边窃窃私语。
每天他都在默数离一年之期结束还有多久,总是发现不过才过了月余,如此反复,久而久之,心中便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皱起眉头,看了看苍茫的天穹,喃喃道;“怎么还不回来。”
“楚樾!”突兀地,有人一掌拍上了他的肩膀,“怎么不过去一起聊天?”
那人正是林浅,楚樾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头拨弄着火堆;“没有心情。”
“说得好像你有过心情似的。”林浅翻了个白眼,拿起木棍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烤的焦黑的泥团,笑得一脸荡漾,“哎哟我的小甜心!”
楚樾见她对一团黑乎乎的焦炭笑得格外灿烂便随意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嘘!”林浅小心翼翼地扫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过来,才低声说道,“这是我从他们打回的猎物里偷出来的,我都好久没闻到肉香味了,少侠你可别揭发我哦!”
早想到这家伙不会做什么好事,楚樾无语地撇开了视线,装作不认识她。
有肉吃的林浅倒也不以为意。天寒地冻,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烤肉没过一会儿就凉了,她也不介意,扒去表面一层焦黑的皮照样吃得乐不可支。
楚樾见她吃得欢脱,想必一时也想不到来骚扰自己,便将那截骨笛凑到唇边,试吹了几个音。
不一会儿,风雪之中就断断续续地扬起清越悠扬的笛声,其声若凤鸣鹤唳,响彻云霄,令人不由遥想起远方的故土,和苍茫的青天原野。
不知何时,林浅放下手上的食物,抱着膝盖细心倾听起楚樾的笛声,目光专注地看着楚樾年轻俊朗的侧脸。
一曲终了,楚樾放下骨笛,看也不看林浅一眼,便继续拿起身边的短刀打磨着骨笛的音孔。
“那曲子真好听,是你自己作的曲吗?叫什么名字啊?”林浅见他不搭理自己,便主动搭腔道。
听到林浅的夸赞,楚樾抬眼看了她一眼;“此曲名唤残魂引,是别人教给我的。”
“该不会,”林浅试探地问道,“是你的那个先生吧?”
“……嗯。”楚樾顿了顿,低下头,不在意地继续打磨骨笛,然而微微勾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你对你家先生可真是死心塌地,”林浅看着他变化明显的表情,有些吃味地撇撇嘴,“也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你,不然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来找你,看来人家也没怎么把你放在心上嘛。”
楚樾闻言渐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难得柔和的表情又变得冰冷,他收起短刀,站起身将骨笛插在腰间,抖去身上的雪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不顾林浅在他身后大声呼唤。
高空之中传来一声旷远嘹亮的游隼声,楚樾的身影渐行渐远,不久便消失在了风雪中。
林浅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你为什么生气呢?那个男人一定根本就不在乎你,不然也不会把你给走丢了,也不会不来找你,为什么要为了他生我的气呢?”
夜里,楚樾借着雪光潜回了军营,一进自己的营帐,便看见披着厚重披风的林浅盘腿坐在席子上一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看;“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楚樾先是被吓了一跳,等缓过神来,也不理睬她,而是转身将风衣解下挂在了架子上。
林浅走了过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知道错了,明知道你的先生对你那么重要,我就不该说他的坏话,你原谅我吧?嗯?”
楚樾瞥了她一眼,擦肩而过,坐到了睡垫上。
林浅一瘪嘴,又跟了过去,拉拉他的袖子;“你别生气了,我都是胡说的,你先生一定是个大好人,他一定也在到处找你呢。等过了这一年,我们就一起去找你先生,这一次,我一定努力帮你一起找,好吗?”
语气中的诚恳不似作伪,楚樾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必了,我自己会去找。”
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到底是理睬她了,林浅便有些雀跃地说;“你刚从外边回来,一定又冷又饿,我去帮你找些吃的回来!”
“慢着,”楚樾一把拉住刚想往外跑的林浅,“我不饿,时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王将军知道林浅身份特殊,为了让楚樾安心为他卖命,便为林浅安排了离楚樾不远的独立的营帐,并派人把守。
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纯男性的温暖体温,林浅只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烫,看也不敢看楚樾,只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送林浅回到营帐,楚樾便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楚樾从宽大的风衣中掏出一个椭圆的物体,和衣躺下,借着窗外雪光依稀可见原来是一个圆润光滑的蛋。
他摩挲了一下蛋身,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被窝中,用体温熨烫着它,自己则抱着被头安心地睡去,神色安稳。
此时月色当空,照亮边疆千里白雪,有人酣睡,有人彻夜辗转难眠。
天墉城上,积雪消融,又是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早晨,如果没有难熬的魔鬼训练,少恭的心情一定格外愉悦。
不知道是从多久以前开始,他常常陷入梦魇之中,每次渡魂纷乱的记忆和太古之时的旧事,千丝万缕,若走马观花一般总在梦里一次次重演,让他总是恐惧着黑夜的到来,辗转难眠。
然而自从上了天墉城,他已经极少失眠多梦,白日里繁重的练习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过多,入夜又因为身体的疲惫,让他一夜沉眠至天明。也总算是得到短暂的安稳。
他穿戴整齐,束起长发,正打算出门之时,窗外传来一阵清灵的鸟鸣之声,接着是羽翼拍打窗纱的声音。
少恭便走过去打开了木窗,微微泛着玄光的符鸟便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少恭的掌心。
【先生的讯息,玉姬已经收到。将军府上下一切安好,将军有家书传回,其中有捎带给先生的书信,想必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便待先生归来之时自行亲启。玉姬已经命人暗中查探青玉坛,寻找赵政所在,想必不日便有消息,请安心等待。】
他自然相信玉姬的能力,不过那青玉坛坛主也不是等闲之辈,万事还是小心得好。
绕着天墉城跑了三圈再来到后山时,苏离已经等候在那里。他见少恭的精神不错,除了有些气息凌乱外,没有疲倦之态,便满意地点点头;“入门剑法的修习进度已经到了一半,凡事不得操之过急,师尊命我随他出门一日,今日功课暂且搁下。少恭你来天墉城将满一月,身为天墉城弟子,自当对天墉城有一定了解。今天,你去书阁取出天墉城手札,将上边记载的天墉城做一个深刻了解,待我夜间回来后对你进行考核。”
听这语气显然是不容拒绝了。少恭心想天墉城一个修仙门派,成立不过数百年,发生的重大事件想也不会太多,一部小小手札自然不在话下。他便欣然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