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之褒姒的重生》奚凉宵

29、第二十六章

　　进了书阁，少恭便发现里边并不是空无一人。他拾阶而上，来到书阁二层，一眼便看到藏书间正中的案几上正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还发出嘀嘀咕咕的嘟囔声。

　　原来是苏小归。少恭一笑，走上前去，；“苏归，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归抬起小脑袋露出一双红红的大眼睛；“少恭哥哥……”语气中是浓浓的委屈之意。

　　少恭心下咯噔一声，有些紧张地上前在他的身边坐下；“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苏归慢慢摇了摇头，一头扎进了少恭的怀里；“师尊尊是个大坏蛋！师兄也最讨厌！他们出去玩都不带苏归，还说苏归没有认真完成功课，要苏归抄诗经，还不让其他师兄来看我，苏归一个人呆在这里好寂寞啊！我的手抄得好酸啊！”说着便把小肥爪伸到少恭眼前，“哥哥你看，都肿了！”

　　少恭看着眼前白白胖胖的小爪子，好笑地一把将它抓住，他还当苏归是受了多大委屈，结果是这小家伙自己造的孽。他晃晃苏归的爪子；“长老和师兄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写的字，”少恭拿起苏归抄得歪歪扭扭的墨宝，“不知道的还以为字自己会跳舞呢。”

　　“可是……”苏归顺势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怀里玩手指，“我才五岁啊，小孩子小时候不能太出色，不然长大了就会变得很普通，苏归可是要一鸟惊人的男人。”

　　“……那是一鸣惊人，可见你平时有多不努力了。”少恭点点他的眉心，“连握笔姿势都不对，来，坐好，我先教你写几个字。”

　　苏归闻言嘟起嘴，不甘愿地坐起身，少恭将他拥在怀里，为他纠正好握笔姿势，扶着他的手，缓缓地在纸上勾画。

　　少恭的手掌宽厚温暖，包裹着苏归粉嫩白皙的小手，令他不由有一种温暖安全的感觉，在少恭看不到的地方，苏归眯起了乌黑的眼睛。

　　随着 “苏归”二字渐渐呈现，苏归有些惊讶地长大嘴巴，叹道；“少恭哥哥的字写得真好看！比师兄写得好看多了！”

　　“你认真练习，会写得比我更好，多跟着我写几次，再自己练习，不能偷懒知道吗？”少恭说着又带着他写了几遍，然后便让他自己去练习。

　　少恭放开苏归，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想找苏离所说的天墉城札记，苏归咬着笔杆看着少恭在书架上翻动，好奇地问道；“少恭哥哥，你在找什么啊？”

　　“大师兄让我找天墉城札记来看，苏归你知道在哪吗？”

　　“嗯？天墉城札记啊，就在哥哥面前啊。”苏归支着小脑袋说道。

　　“是吗！是哪本？”少恭说着便要伸手去取。

　　“整个书架都是啊。”苏归眨了眨眼睛。

　　少恭；“……”

　　哥哥不会动了！真好玩！苏归笑眯起眼。

　　收回僵硬的手指，少恭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直顶房梁的书架，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想必是早上的晨跑还没缓过劲来。

　　从书架上取下一部书简，少恭在苏归身边坐下，便凝神开始翻阅。苏归见有人陪着，便也乖乖按着少恭纠正的姿势开始抄写诗经。

　　少恭瞄了一眼苏归的小脑袋，微微笑了一下便专注于研读手札。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失，少恭的脸色越来越黑，为什么某年某月某日执剑长老笑了一次这等琐碎小事也要记录下来？天墉城的人是有多闲？有这功夫管执剑长老笑不笑，还不如围着天墉城多跑几圈强身健体。难怪青胥会抄到手抽筋，真是难为他了。

　　苏归抬头看了一眼少恭变幻不定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埋头抄诗经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咕噜噜的响声，少恭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只见苏归愁眉苦脸地捂着肚子，便问道；“怎么了？”

　　苏归皱起一张小脸；“苏归肚子饿！”

　　少恭安慰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四五岁的小孩正在长身子，每日一顿的膳食的确不能填饱肚子，可是现在还不到饭点，哪里有食物？少不得要苏归忍着了。可他见苏归抱着肚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少恭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上的竹简站起身来，对苏小豆丁说道；“我去给你找吃的，你答应我乖乖呆在这里抄书，别到处乱跑，也别让其他师兄帮你抄，行吗？”

　　“好的！苏归会乖乖的！”苏小豆丁点点头，“少恭哥哥你要快点回来！”

　　出了书阁，少恭便去了后厨，里边果然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可以充饥的熟食。如果玉姬在这里就好了，少恭对着一堆的萝卜白菜叹了一口气，他向来奉行君子远庖厨的处世之道，唯一会做的只有烤鱼，可惜天墉城茹素。这正儿八经地做饭他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少恭一去半天，苏归望穿秋水地扒着门，好不容易见少恭的身影出现，他噔噔噔迈着小短腿几步迎上前去；“少恭哥哥，有吃……”声音戛然而止，苏归捂住了嘴巴，瞪着少恭的脸和头，含糊不清地说，“少恭哥哥，你被妖怪偷袭了吗？”

　　少恭淡定地走了进去；“我给你做了点吃的，快吃饱了继续抄诗经。”苏归吐吐舌头，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少恭身后进去了。

　　打开食盒，一阵扑鼻香气迎面而来，苏归深吸一口气，惊叹道；“好香哦！”

　　再拿起调羹喝一口汤，苏归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少恭哥哥，真好吃！”

　　少恭闻言放松了下来；“你喜欢就好，慢慢吃。”说着解开凌乱的发髻，理了理，有些嫌恶地嗅了嗅身上的油烟味，本想回去沐浴更衣，但想到还有一柜子的书要看完，还是忍了。

　　苏归一边扒着米饭一边偷眼看着安安静静捧着书简，神情柔和的披着长发的少恭。

　　四岁以前，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师尊和师兄，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后来大师兄带他下山玩了一次，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每个孩子都有爹娘和兄弟姐妹。

　　看见那些和他一样大的小孩子们在爹娘的陪同下在街市上闹着买这买那，他就很羡慕，虽然师尊师兄们对他都很好，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掰着手指算，师尊是爹爹，师兄是哥哥，那还差一个娘啊！他也曾经想让师尊给他找个娘，不过被师兄罚抄了一遍诗经，也就消了这个念头，才知道原来修仙之人是不能娶亲的。

　　自从断了给自己找个娘的念头后，他就常常想，如果自己有个娘，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苏归鼓着腮帮子嚼吧嚼吧着想道，至少要又好看，又温柔，还会做好吃的，就像少恭哥哥一样！

　　这一整天，少恭便在书阁看了一整日的天墉札记。等到夕阳西下，眼睛发涩，总算是将那冗长乏味的天墉旧史给过了一遍，虽然不能说过目不忘，应对苏离的考核应该是没问题了。

　　少恭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四周一看，才发现苏归早就在席子上睡得四仰八叉，毛笔滚落到脸边，将那白嫩的小脸蛋划出一道道黑线，成了花猫脸。

　　“……”少恭无奈地走了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将苏归的小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支着脑袋有些困倦地闭上了酸涩的眼睛养神。

　　陵越带着苏离走进书阁之时，便看到少恭伏在案几上，一头乌发凌乱地散在案面上，细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淡淡的阴影，清秀儒雅的面容显得有些温顺无害。披着宽大的弟子服的苏归枕在他的膝盖上大张着手脚，时不时砸吧一下嘴。

　　苏离见状便要上前唤醒两人，却被看不见表情的陵越伸手拦住了；“让苏归多睡一会儿，”他取下身上的披风交给陵越，“替他们两个披上。”说罢淡淡看了一眼两人，转身离开。

　　少恭醒来时，书阁之中只剩下安静坐在一边看书的苏离和捧着一块糕点吃的开心的猫脸苏小归。他支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披了一件宽大的披风。

　　“少恭哥哥你醒啦！一起吃点心啊！”

　　“不用了。”少恭摆了摆手，对着看向他的苏离露出从容得体的笑容，“抱歉，不小心睡得沉了些，大师兄莫怪。”

　　“哪里，还得多谢少恭对苏归的照顾。”苏离应道，“早些答完我的问题，回去安歇吧。”

　　游刃有余地对答完苏离提出的问题，得到苏离的允可之后，少恭便对苏归道别，离开了书阁。

　　此时天气已然转暖，不过夜晚依然有些凉气透骨，走回书阁的路上，少恭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其实方才他隐约察觉到寞华真人到过书阁，不过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这么早就和寞华接触，故而他为了不让寞华发现自己醒着，便放任自己松懈下来沉入梦中，也不知寞华和苏离说了些什么。

　　他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这么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欧阳少恭的影子？这些修仙之人有什么可忌惮的，若真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目的，便抽身离开，费些心思做些仙芝漱魂丹出来，将青玉坛上下全部化为焦冥，照样可以带走赵政。

　　可不知为何他竟不再像前世那样偏执，失去了巽芳，连寻回半身的心思都淡了，甚至生出就这样平淡孤独终了一生，最终化为荒魂也无所谓的想法。

　　他轻叹一口气。路过主殿时，少恭不经意抬眼向高台之上看了一眼，只见石栏边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在长廊上摇曳的灯影下影影绰绰。

　　那人手执一把长剑，广袖道袍，袖带当风，似是在遥望夜空，那一抹轮廓几乎要融入昆仑之上那轮皎白明月之中。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寞华，少恭暗道一声晦气，扭头便想趁着寞华尚未发现他之前离开。

　　“你是哪位长老门下弟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为何深夜在外流连？”

　　少恭顿住脚步，知道这一次是避不开了，目光流转，露出春风般和煦温润的笑容，转身拱手温顺地垂眸道，“弟子欧阳少恭，拜见执剑长老。弟子刚进天墉城，故尚未拜入长老门下。方才弟子在书阁内接受苏离大师兄的考核，误了回去的时辰，请长老恕罪。”

　　“既是事出有因，便罢了。”陵越漠然地说道，“不过，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地在外走动，成何体统？苏离难道没在你入门之时教导你身为天墉城弟子的基本礼仪吗？”

　　少恭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披散着头发，他连忙从衣袖中取出发带，将长发拢起在脑后打了个结，告罪道，“弟子失仪，还请长老责罚。”

　　月光渐染，周遭的一切皆朦胧，听着少恭的声音，陵越不禁有一种时光交错的幻觉。

　　初见欧阳少恭，是为了救被鬼面人保卫的屠苏，他责问屠苏为何下山，是欧阳少恭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那时他便对这个目如朗星，温和有礼的年轻公子颇有好感。

　　后来共同经历的种种都让他对欧阳少恭越发欣赏。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都是一个有情有义、沉稳持重的欧阳少恭。

　　对身带煞气的屠苏，他不但没有畏惧疏远，反而倍加关心照顾，对兰生如兄长般关怀，对晴雪温柔体贴，甚至对素不相识的百姓也会伸出手帮助。

　　悲天悯人，悬壶济世，更兼通晓古今，善弹琴曲，若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会以为欧阳少恭是一个完美到不真实的男人。

　　天墉城上，得知欧阳少恭前身为天界太子长琴，血洗乌蒙灵谷为他策动，进入天墉城获取屠苏信任也只是为了夺取焚寂和屠苏身上的命魂四魄，甚至将琴川百姓化成焦冥，将蓬莱强行拉出雷云之海，导致沿海百姓遭受大劫之时，他已经不知道欧阳少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千年的时光里，他又究竟经历了什么。

　　身后这个人，丰神如玉，温文尔雅，连容貌都未曾改变分毫，若说他不是他所认识的欧阳少恭，那便是自欺欺人。陵越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眸；“罢了，下不为例，你回去吧。”

　　不知为何，这寞华长老始终连一个正脸都不愿露出来，少恭有些疑虑，不过听寞华不追究他的过失，便也松了一口气；“那弟子便先行告退，夜间风寒露重，也请长老早些休息。”说罢，便离开了。

　　欧阳少恭……陵越默念着这个名字，抿紧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