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之褒姒的重生》奚凉宵

16、第十三章

　　那小孩自打躲在少恭怀里后便将脸埋在少恭衣袖之中，一言不发。

　　少恭见人都散了，便松开了护着那孩子的手，却不料小孩依然紧紧抓着他，少恭有些哭笑不得；“人已经走了，你还要抱着我吗？”

　　闻言，小孩慢慢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睁着一双乌亮亮的大眼；“谢谢大哥哥！”

　　少恭摸摸他的小脑袋；“我没做什么，你该谢的是这位姐姐才对。”

　　玉姬咳了一声，压低了斗篷；“先生，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少恭知道她是担心有人认出她的身份，便蹲下身对那小孩笑了笑；“刚才看你受了伤，不要紧吧？”

　　小孩下意识按住了肩，一阵剧痛袭来，他忍不住扭曲了一张稚气的小脸。少恭见此方知刚才那群孩子下了多重的手。饶是温和沉静如他，也沉下了脸，从随身的小背包中摸索了一会，掏出了两瓶药；“这里一瓶药粉是洒在伤口上的，早晚两次，一瓶药丸是吞服的，一日三餐半个时辰后服用，记住了吗？”

　　小孩沉默着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

　　“我……”

　　少恭见他局促不安地抓着手，心下了然，说道；“相逢即是有缘，这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若你不收下便是对我的不信任。”

　　小孩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来，”少恭拉起他的手，将药瓶放在上边，合起他的手，“记得按时用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谢谢哥哥。”小孩低下头看着手中两个莹白的玉瓶，脸上的表情很是珍惜。

　　少恭直起身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很晚了，我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去吧。”

　　“……”小孩捧着药瓶，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大哥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少恭点点头；“自然，我就在这城西的一家医馆里坐堂，我叫欧阳少恭。若你想见我，便去那里寻我，若我不在，便向那里的学徒报上我的名讳，他会带你去见我。”

　　小孩乌亮的大眼眨了眨，点点头。

　　少恭转身对玉姬说；“走吧。”

　　两人离开了很远，等玉姬回过头去时，还能看见那个小孩手捧药瓶伫立在来往的人群之中，目光注视着少恭的背影。

　　她转过头说道；“先生喜欢小孩？”

　　一直乖乖躲在少恭衣中的栗子钻了出来，扒着少恭的领子歪着头忽闪着绿豆眼看着玉姬。

　　“不，”少恭含笑摇摇头，“这个孩子是特别的。”

　　“特别？”玉姬不解其意，“反正玉姬是不喜欢这孩子。”

　　“为何？”少恭有些好奇，这孩子虽然身上有些脏乱，不过长得还算是玉雪可爱，颇讨人喜欢。
　　“玉姬对所有的孩子都没有好感。”她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太吵就是太无知。”想到从前还在族里的时候，那群新修成人形的小孩聒噪地每日来打扰她的修行，就头疼得要命。

　　“呵！”少恭忍俊不禁，没想到平时总是波澜不惊的玉姬，竟也有应付不了的难题，“不过这孩子，你可不敢小看。”

　　“为何？”

　　“往后便可知晓。”少恭卖了个关子。

　　再说那小孩一身伤地带着两瓶药离开了闹市，慢慢走着，来到了一条偏僻小路深处的简陋院落前，吱呀一身推开了虚掩的门。

　　他看着堆积了厚厚一层落叶的空无一人的院子，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他对着院里那棵垂垂老矣的古树发了一会儿呆，自己慢慢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听见了内室传来女子的嬉笑和男子低沉的调笑声，想来是已经完事了。小孩暗想着，背光的侧脸露出了远超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嘲讽笑容。

　　“娘，政儿回来了。”他站在门边对屋里的人说道。

　　屋里传来女子轻声的讶叹，接着便是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小孩听着不由握紧了双拳。

　　门向里边被拉开了，出来一位姿容艳丽的夫人，她云鬓微乱，眼含春色，衣裳颇为凌乱。只见她慌乱理了理鬓角，满脸堆笑地说；“政儿今日怎么这么早？厨房里温着饭，快去吃吧！”

　　“是，母亲。”赵政一边回答夫人的话，一边故作不经意向屋里瞥了一眼，果然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的身影。

　　那夫人见状连忙往他跟前一挤，挡住了他的视线，催促道；“政儿还不快去，不然饭就凉了。”

　　这时，屋里的那个男人不耐地出来了，一把搂住夫人的纤纤细腰，一脸不正经地调笑道；“这位可是赵小公子？每每听赵姬提起却不曾见过，果然生的一副好模样，将来必是人中龙凤啊。”

　　赵姬却被吓出一声冷汗，她瞄了一眼小孩阴晴不定的脸色，手肘挤了挤男子的腰暗示他少说点。
　　男子却不在意地继续说道；“不知小公子多大岁数？可曾入学了？如果还未入学，我倒是知道个出名的先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如果赵……”后边的话是被赵政狠厉的眼神硬生生吓回去的。

　　男子咽了咽口水，搂着赵姬的腰的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赵小公子，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看在下。”

　　赵政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多谢阁下抬爱，不过赵政资质驽钝，恐怕是要拂了阁下一番好意，请莫见怪。”

　　赵姬见气氛怪异，连忙出来圆场；“这孩子确实性子古怪，奴家只恐先生厌嫌他，便一直没有让他入学。奴家自己也是读过书的，倒也能教他识字。不过还是多谢费心了。”

　　“哈哈，哪里哪里，”男子汗颜地说道，“小公子年纪尚幼，入学之事，将来在说也不迟。”

　　“多谢阁□□谅。眼见天色已晚，阁下还是早点归家，莫让家人担心了。”赵政不动声色地开始赶人了。

　　七尺男儿愣是被被六岁孩童的气势给震住了，连连点头；“小公子说的是，在下这边告辞，不敢叨唠。”

　　“请把。”赵政抬手送客。

　　请走了这位客人，赵政瞟了一眼从开始就默不作声的赵姬，甩头便去了厨房。赵姬见状便巴巴地跟了上去，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孩子今日怎么性子大变，不依不饶起来了。

　　“娘为何这样看着政儿。”赵政一边姿势优雅地夹着饭菜一边眼也不抬地说道。

　　赵姬着实有些尴尬，毕竟被自己儿子撞破偷男人这种事情，再怎么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会觉得不妥，尤其是将来有可能成为秦国太子的赵政，如果这孩子心里对自己产生什么隔阂，那将来的荣华富贵就形同泡影。

　　相比赵姬的忐忑不安，赵政显得尤为镇静，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今日之事，娘不必放在心上，政儿明白。只是希望日后，娘能周全处事，那个男人，政儿不希望看见他第二次。”

　　“娘知道，知道。”赵姬在这个儿子面前显得唯命是从。

　　那个男人是断不能再来往了，可惜了又一个器大活好的，不过凭她的姿色，什么样的男人搞不到手，只是下次得做得更隐秘一些，免得政儿发现了又跟自己怄气。

　　赵政岂能不知赵姬心中所想，冷冷一笑，放下筷子；“政儿吃饱了，先去休息了。”说着便离了席，也不理会赵姬在身后呼唤。

　　为自己打好热水，赵政脱掉了身上脏乱不堪的衣物，丢在一边便进了浴桶。身上的伤口在浸入热水中时传来阵阵锥心的刺痛，然而他几乎是自虐地慢慢坐了下来，一点点感受着这蚀骨痛楚。
　　在热水的熨烫下，因为进食冰冷的饭菜的胃痛得以舒缓些许。

　　他明白赵姬心中还是爱着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不过对她而言，只要让这个儿子衣食无忧就足够了，她更在乎的是满足自己的欲望。

　　所以，即使看到自己的儿子衣裳脏乱也不会多问一句。有这样的母亲，即使不过六岁的赵政，也早早地成熟起来，不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会再向母亲撒娇求安慰。故而他们母子俩的情分也止于每日道早问安，一日三餐而已。

　　他睁开眼睛，从浴桶里起身，湿漉漉地走到桌边，拿起了桌上的那两瓶药。

　　今日那个人，着实奇怪。他知道那男人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救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求救，那个男人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死也说不定。

　　可自己竟是着了魔一般，被那双眼睛迷了心智，向那个男人跑去，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伸出了手。还送给自己两瓶药。

　　想到这，他不由打开了药瓶，细细嗅着，果然是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药香带着淡淡的古木的馨香。

　　几日后，邯郸城西的一家医馆来往看病的人络绎不绝，门口的暗角站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踮着脚尖怯怯地扒着门往里瞅，似乎在找什么人。

　　医馆里的学徒看见了他，冲他喊道；“诶我说那小孩儿，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小孩被这一喊吓了一跳，见人家正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犹豫了一下，便慢慢走了出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我，我是来找欧阳大哥哥的，就是在这里坐堂的欧阳大夫。请问他在吗？”

　　学徒见他穿着不算特别寒酸，便也不打算为难他，又想起欧阳大夫数日前的确嘱咐过，如果有个小孩子来寻他，他不在的话就把那孩子带去李府。于是他便说道；“欧阳大夫现在不在，不过他吩咐过让我带你去找他。”

　　小孩原本听到少恭不在，一双大眼瞬间黯淡了下来，却又听到学徒说要带他去找少恭，内心又雀跃了起来，没想到那个人真的把自己记住了！

　　“随我来吧。”学徒对身边的其他人交代了几句，便领着小孩走了。

　　“你是哪家的小孩，看着眼生啊。”两人静静走在巷里，前边的学徒搭话道。

　　小孩惊了一下，抓着衣角有些羞怯的样子；“我家在城东，没怎么来过这里。”

　　“一个小孩子家跑了大半个城来找欧阳大夫？你这小孩也不赖啊！”

　　“我是来谢谢欧阳大夫的，他前几天救了我，还好心给我药，我娘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小孩似乎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欧阳大夫是心善，对那些病人都很照顾，送药是常有的事，像你这样的来道谢的人，我见得多了。”那学徒随口说道。

　　他却看不到听他说了这句话的小孩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你说，欧阳大哥哥，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对，欧阳大夫心很软，一点见不得人受苦。好在我家主人也是个大善人，常帮着欧阳大夫救济那些病人。不过我家主人最近又被派到塞外去抗击匈奴了，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那学徒说着说着便跑了题，自顾自说着高兴，半天才发现身后那小孩停住了脚步，他转头不耐烦地说道，“怎么不走了？”

　　小孩脸色煞白地看着前方高大建筑门上的巨大牌匾；“你要带我去李将军府？”

　　“对，这就是李将军府。”伙计回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口，“你不是要找欧阳大夫吗？他就是我们李府的大夫，快跟我进去吧。”

　　“不，不可能。”小孩呢喃着仓皇地一步一步后退，那个人怎么会和赵国的大臣扯上关系？

　　“诶？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走不走？”学徒伸手就要去拉扯他。

　　小孩像受惊的兔子瞪着他连连往后退去，最后干脆甩头就跑。

　　“喂！”学徒大喊了一声，就想追上去，却看见从李府大门中走出来一个着青衣的男子，赫然是那小孩要找的欧阳少恭，他连忙迎了上去，“欧阳大夫，可巧见着你了！”

　　“怎么回事？”少恭见他一脸郁气便问道。

　　“别提了！欧阳大夫您前几日不是吩咐过小的，说有个六七岁大的小孩会来找您吗？还说如果您不在就让我们带他来李府找您？”

　　“确实如此。”少恭点点头。他知道那孩子一定会来找他，便刻意关照了他们。之所以不让他自己来李府，也是担心那势利眼的守门人为难他，“可是见着他了？”

　　“我是带着那小孩来了，谁知道他刚到门口呢，就跟见着鬼似的一溜烟就跑了，喏，往那里去了。”

　　少恭望了一眼学徒所指的方向，心下一思量便明了了，他笑笑说；“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吓着了他，辛苦你了，我去把他找回来，你先回医馆里去吧。”

　　“诶好。”

　　送走学徒，少恭便独自一人朝小孩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