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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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午餐是厨师婶婶做的，这让傅红雪觉得很新鲜。只是吃饭的时候并不热闹，李叔叔的话很少，还散发一种让其他人也安静下来的气质。阿飞叔叔还是像个大哥哥，只说让他们以后要早点睡觉。
“刚才外面下雪了，是很细很细那种。”叶开靠过来小声对他说。
“而且，”然后叶开的声音大了起来，“李叔叔终于开始写他的新书了，就是从下雪开始的。”傅红雪头一次听说李寻欢是写书的，连忙投去了憧憬而充满敬意的目光。他想李叔叔这样的人一定是写非常正经高深的书的。
“不是下雪，是雪后的日出。”李寻欢笑着解释道。
“大概就是两个男生在打雪仗。”叶开只模模糊糊看了一些。
“就像你们现在这样大。”
“可是这边屋子的后面也没有树林。只有李奶奶家那边有。”
“原型就是那边的房子和树林。”李寻欢聊起新书，面容多了些暖意。
傅红雪悄声问阿飞道：“李叔叔说的是你们小时候吗？”
阿飞想了想说：“不，我小时候从来没见过雪。”他的表情自然得又有些奇怪。
“哦。”傅红雪觉得自己很冒失。所幸席间没有更多关于新书的细节话题。
饭后活动是体感游戏。傅红雪对于游戏的认识仅仅来自于电脑课和同学带到学校里来的游戏杂志，但他上手的速度很快。叶开是喜欢这一点的，他完全不介意傅红雪过人的学习能力和理解力，相反，他很欣赏傅红雪的聪明。少年人对于那些和自己想法贴合，又有灵光的人，本来就不会是对抗的。但傅红雪对于游戏的兴趣显然没有叶开那样大。他会借故去楼下喝口水跑到花园里面逛一逛。叶开似乎知道傅红雪是玩累了，只会带点小怨念地叫他上来的时候去厨房那边找阿姨做桂花和玫瑰馅的汤圆。
花园并不大，甚至收拾得不怎么精致。傅红雪还是惊叹了。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是穿着灰驼色羊绒大衣，坐在长椅上，捧着一个笔记本的李寻欢。
李寻欢并不像是个普通人。
傅红雪觉得那种不普通的东西甚至就是一圈光晕。
“来，来。”李寻欢朝他招了招手。
李寻欢让傅红雪在自己身边坐下，并把那个笔记本从第一页翻开。
“可以替我读一读么？”
“嗯。”傅红雪意识到这就是李寻欢的新书。
如同叶开所说，目前这本书的内容只进行到两个少年在树林里玩雪。
“很，很优美。”傅红雪只在答语文考卷时才会评价文章“优美”。
李寻欢歪着头，似乎是等他说更多。
“其实，其实我感觉文写得不是很开心。不是不好，是有点难过的那种感觉。”傅红雪低着头说道。他并没有说谎，事实上他阅读的时候感到很明显的悲伤情绪。
“就像是王尔德那样的。”他补充道。
可随即他又慌张起来。他担心李寻欢以为他是在有意恭维。
“我是说那种感觉，我读《巨人花园》的时候也有。”
李寻欢微笑着没有评论傅红雪的话。傅红雪突然发觉李寻欢这个人本来就不会是开心的：一个人坐在自己家的花园里，却像是孤单地坐在异国的长椅上。
“于我个人而言，我非常不欢迎龙啸云回来。”
“你说自私，当然，我这种凡人总会有点喜怒哀乐。”
叶开隐隐约约听见走廊那边的阿飞叔叔在打电话。他悄悄走过去，发现阿飞叔叔背靠着墙站着，的确是正在讲电话。他立马转过身去，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只因他实在不喜欢看到他喜欢的阿飞叔叔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
（二十三）
晚饭后打来电话的居然是花白凤。她和傅红雪聊了两句，又和叶开讲了十分钟，然后才甘心地挂了电话。叶开并没有察觉到傅红雪的一些细微的情绪，还满心欢喜地觉得傅红雪的妈妈喜欢自己是件好事。
至于大人之间的矛盾，他也隐约知道一些。
阿飞略显严肃地让他们今天吃过饭玩两个小时就睡。叶开也支吾着答应了。
“飞哥哥只要说过了，就会在九点半以后来检查我们两个有没有睡在床上。”叶开小声对傅红雪说道。
“哦，那，那我们吃晚饭就要去洗澡。”傅红雪一下子紧张起来，觉得这种时间限制像军训一样。
“吃过饭就洗澡也不好。我会十点半的时候准时来看你们有没有睡觉。”阿飞的耳音大概是很好的。
两个少年吓了一跳。
李寻欢坐在对侧，仿佛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如果李大哥工作到很晚，还是要麻烦做些夜宵。”阿飞又叮嘱阿姨道。
“都有准备。”阿姨对这个家庭中的种种早已完全洞察。中年妇女特有的理解力和怜悯心让她的同情感更倾向于阿飞。
傅红雪表面上也变化，连刚才接电话的小小插曲也在心中淡去，但李叔叔和阿飞叔叔之间奇怪的氛围他是可以感受的。他想起下午看到的小说以及阿飞叔叔说过的话，竟发觉原来李叔叔写的两个少年，一个应该是他自己，另一个却不是阿飞叔叔。想到此处，傅红雪竟然有点恐怖的感觉。
“今天很累，是要早点睡。”叶开以为凭傅红雪的聪明，怎么会没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好呢。但他全然不希望傅红雪被此影响。因此他也宁愿早点睡觉，结束这奇怪的一天。
饭后休息片刻，两个少年便乖乖地上楼了。两人在房间里心不在焉地玩到八点五十分左右，便先后去洗了澡。
傅红雪又穿了叶开重新拿给他的睡衣。虽然是米黄色的带有兔子耳朵的连帽衫，但他也不好拒绝叶开的盛情。这种睡衣只有可能是孙小红买给叶开的。而叶开自己绝不会穿。
所以，这种时候才更要拿给傅红雪穿。
居然，有种很可爱的感觉啊。本来是想单纯捉弄傅红雪的叶开想道。
“这个睡衣穿起来很暖和很舒服。因，因为换了床单，所以得换睡衣。”不过说出来的理由显得很正当。
“你平时睡觉也会穿这种像演戏一样的衣服？”傅红雪的疑问很正直。
“唔，不能闲聊了，要先洗澡。”叶开钻进了卫生间。
终于，二十分钟后，两个少年都洗得白白净净，浑身散发沐浴露的草莓牛奶香，裹着松软的羽绒被躺在了床上。
“你家里洗澡用的沐浴液很像是饮料。”傅红雪大概是喜欢这个味道。他不可能直接说喜欢。
“你喝了？”叶开惊叫起来。喝了奇怪的东西要去医院洗胃这种事是他小时候阿飞灌输给他的。
“当然没有，只是闻了一下。”傅红雪解释道。其实闻了好几下。
“那个沐浴露是孙阿姨寄给我的。她说这是个系列，还有芒果奶茶啊，樱桃慕斯啊之类的味道。诶，她是个很烦的阿姨。”
傅红雪露出了向往的神情。比起叶开来，他没那么甜。但是对某些香味有好感也算是人之常情。
沐浴露的伏线埋了很长时间。后来的高中住校阶段，“完全懂事”的叶开时常对傅红雪说：“一起洗澡吧，我有孙阿姨寄的沐浴露哦。”彼时的傅红雪只会淡然表示只能沐浴露留下。
（二十四）
从叶开的视线看过去，傅红雪的轮廓好看得令人惊叹。叶开是阳光活泼的英俊少年，而傅红雪才有西洋古典小说中描述的少年阴郁之美。
“喂，叶开。”两个人相对着睡，傅红雪突然抬起头来。
“啊？”叶开很注意掩饰自己对于傅红雪外表的窥觑之情。他当然知道男生不会喜欢别人夸其漂亮好看美。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我这个残疾人当朋友？”傅红雪又把头埋了下去，露出连帽衫上的兔子耳朵。
“什么残疾人？你在说什么？”
“就是我的腿不好。”
“只是有点不方便而已，怎么能叫残疾人？我从来没觉得你是残疾人。有人这样说你？如果是女的，她一定是吸引你注意。如果是男的，那一定是妒忌你。”叶开早就想这样说了。
傅红雪并不容易被叶开式的理由说服。
“其实，我有不为人知的龌龊事。嗯，我时常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手去奋力抠鼻孔……”叶开尽力地发散思维。
傅红雪明白叶开向传达的心意，却还是一脸疑惑地问：“是吗？”
“我不会在意你的这种事，我只是有些爱好个人卫生而已。”
叶开想傅红雪听不进去正经的安慰话，却可以认真地把胡话当真。但话已出口，他只好露出难堪的神情来表达一个怪癖者的羞耻心。
傅红雪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也不是很聪明。”他一边笑一边对叶开说道。
叶开抓着羽绒被，呆呆地看着笑得很开心的傅红雪，居然也没反驳。除了感觉暖气与羽绒被的温暖，他更感觉到一种像枫糖冻一样甜的东西。他觉得被傅红雪捉弄一下，实则是舒服的。
“我是个孤儿。”但这句话从他嘴里冒了出来。本来早就打算告诉傅红雪的事实，一直拖到现在。
傅红雪停止了笑。
“我是李叔叔和飞叔叔领养的。我没有关于父母的任何记忆。”叶开说得小心翼翼。
“这并没什么。”傅红雪轻轻说道。
“从户籍上来讲我是李家的人。但是，真相是我是个多余的人。这些东西，所有的我有的东西，都是暂时。”
“我很想找到我的妈妈。可我完全记不得妈妈，而且没有一个人给我讲过关于我妈妈的事。”
傅红雪听着叶开的话，流下泪来。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只是叶开的话实在使他非常难受，那种感觉胜过被母亲体罚。
“我，我这样的意思不是想让你哭。”叶开沉湎于孤独的心完全被傅红雪的眼泪牵绊了。他慌忙地抓住被角去擦傅红雪的眼角。
“我是帮你哭罢了。”傅红雪大概觉得男生哭泣有些挂不住脸，便止住眼泪，慢慢平复过来。他的理由倒是比较强硬。
叶开连忙点点头说：“哦，是是是，你哭了以后我心里也好受多了。”
“老师说，不哭才是懦弱的表现。”傅红雪还说。
“傅红雪，我给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真正的朋友之间是不应该有隐瞒的。”叶开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十二万分郑重。
“我明白。”
而傅红雪并不完全明白。他感受不到叶开的话除字面意思外的情感。叶开在他看来一直是个情感强烈的人。事实证明，傅红雪想错了。不过这不重要，不论什么样的叶开，都是傅红雪的朋友。
“飞叔叔可能要来了，我们睡觉吧。”叶开又提议道。
“晚安。”傅红雪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虽然和平时睡觉的方向不一样，但叶开还是选择了和傅红雪相对而眠。今晚他证明了他和傅红雪的友谊，幸福感让他激动得在羽绒被里握住了傅红雪的手。
傅红雪本来还想说自己是叶开永远的朋友，却因为害羞没有说出口。他不反感叶开握住他的手。
他非常单纯地想：这没什么，因为不影响睡觉。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