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罗曼史》博物馆和脸

10、十

　　（二十五）
　　借宿这种事仿佛是一种验证。一旦完满顺利，就有一种关系更进一步的感觉。
　　至少叶开是这样以为的。他和傅红雪能够一起玩游戏，一起睡觉也没问题，吃饭吃零食更不在话下，这种又默契又充满希望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而傅红雪心里已然埋下一个想法：他一定要帮助叶开找到妈妈。
　　虽然两个人选择走到地铁站这种方式告别，但阿飞和李寻欢仍亲切诚恳地向傅红雪表示希望他很快又可以再来玩。李寻欢甚至向傅红雪提出：在转眼间到来的春天希望他能和大家一起去放风筝。
　　傅红雪礼貌地致谢并说要先问一问妈妈。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走在路上，叶开也没有表现得非常舍不得傅红雪。毕竟两个人是同学，而在下周就要开学了，见面的机会太多。
　　“你会不会以为，我放不下李叔叔和飞叔叔给我的生活条件。所以不去努力的找妈妈。”他又一次突兀地谈到了这个问题。
　　“不会。我，”傅红雪是对于叶开的情感有疑惑，但他绝不会以为叶开舍不得优渥的生活。
　　叶开没等傅红雪说完，就说道：“我不是想抓住这种生活不放。我是喜欢李叔叔和飞叔叔，还有李奶奶，还有林阿姨……我虽然是个多余的人，但是对于我来讲，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所以，所以我也不愿意去追问我妈妈的事。那样做可能会让他们伤心，或者是对我失望。”他停下脚步，带着某种安静的力量，看着傅红雪的眼睛说道。
　　“我很矛盾，非常地矛盾。我想找到妈妈，但从来没有行动过，甚至没有主动去问起。可我又完全感觉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由此可见我没有充分信任李叔叔他们。”
　　叶开笑起来总是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一派幼稚天真的样子。但此时叶开的眉头轻锁，神情痛苦而隐忍，是一种傅红雪从来没见过的模样。傅红雪也盯着叶开的眼睛看，却觉得叶开的眼神很复杂难懂。
　　“等，等以后我们长大了，我们就去找你妈妈吧。”傅红雪觉得自己的话很肤浅，可他想不出更深沉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傅红雪常给人少年老成的印象。别人也认为他这种家庭困难身体又有点缺陷的少年应该是比普通少年成熟懂事的。事实也正是如此。然而傅红雪依然很单纯。
　　叶开愣了愣。
　　“你愿意以后陪我去找妈妈？”
　　傅红雪重重地点头。
　　“谢谢你。”叶开露出了笑容。他向傅红雪讲述的事，原本是两难且无解的。可傅红雪的一句话，又让他觉得终于看到了点光亮。
　　最重要的是，他由衷感受到傅红雪理解他。
　　在此之前，他认为不会有人在这件事上理解他。
　　“但是我仍然很喜欢我现在的家人……”
　　这次是傅红雪抢先说话：“这个约定只会在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其他人会知道”
　　叶开微笑着，给了傅红雪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个少年抱一抱是没什么的，甚至不能成为街景。如果说昨天夜里叶开激动得去握傅红雪的手是因为友情的升华，那么今天他紧紧抱住傅红雪欢笑之余，也开始在心里慢慢思索这个人带给自己的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意义。

　　（二十六）
　　叶开有个朋友叫胡子叔叔，哦不，陆小凤。他玩游戏输了喜欢赖皮，而每次也赖不过去。
　　如果有心事，叶开喜欢给陆小凤讲。少年人的心事很少向父母提及，因此叶开的确不大可能把那些细微的事告诉阿飞和李寻欢。
　　“我早就发现你约我出来不是打电动的。”陆小凤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咬了口加热过的梅子酱甜甜圈。
　　叶开咕噜咕噜地喝着热朱古力，含糊地说：“就算是这样，我不也是陪你打僵尸打到晚上。”
　　在对于甜食的爱好上这一点，他们两个确实是亲密的伙伴。
　　冬天夜里的中央广场显得格外温暖。来来往往行人都笼罩在一层漂亮的橘黄色光芒中。
　　“怎么，你一进中学就早恋了吗？真是太不像话了，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就亲过女生啦。”真实情况是中班的陆小凤亲了小班的一个无辜的女同学，直接将其吓得哇哇大哭。最后花满楼拉着陆小凤去道歉，并给了女同学一个布丁，才让她破涕为笑。
　　“……我在说什么。”陆小凤回忆起善良正义大眼睛的花满楼，就感到一阵伤感。
　　“恋爱最无聊了。我才不会谈恋爱，更不会早恋。”叶开马上表示自己绝对没有那么俗套。
　　“你还有什么值得和叔叔我讨论一下的人生烦恼？”
　　“不是烦恼，是好事。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很好，我很喜欢他。”
　　“女同学？”
　　“男的。”
　　“你对男同学也用喜欢这种词？”
　　“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之前也听说过很多年前你最喜欢的朋友把你一个人扔下，自己去了欧洲。”叶开当然是听阿飞和李寻欢说的。
　　“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少年人都那么婆婆妈妈，我这种叔叔就只有去打毛衣了。”陆小凤在这个八卦面前直接投降。因为他也不能反驳说那个人不是他“最喜欢的朋友”。
　　叶开一面拆黄桃酱的塑封纸，一面皱着眉头说道：“事实上，我不知道这种关系可以维持多久？”
　　“这个问题又深邃又幼稚，总的来讲就是够无聊的。”
　　“不，你要知道，这个朋友和之前那些朋友不一样。我从小到现在已经有了很多朋友，但是这个朋友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以确定。这种想法在我脑子里很深刻。”
　　“嗯。”陆小凤觉得今天有点倒霉。叶开的话让他不断地想到花满楼。
　　“所以，我现在已经有点怕失去这个朋友了。”
　　少年维特的烦恼也可以有很多版本。
　　“你只是不适应这种拥有最好的朋友的心情。比如一件很普通的事要是让你和他一起做，你就会很开心。”
　　“对！就是这样。现在这个问题让我想了好几天，我也不能给李叔叔他们说。”
　　陆小凤向前倾了倾，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维持多久，而是你要珍惜多久。”
　　“当然，我很珍惜。”
　　“那你之前说这么多废话。”陆小凤又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盒华夫饼。
　　叶开迅速翻了一个白眼。
　　实则他心里已经畅快了。
　　“爸爸！”
　　这时，一个梳马尾的小妹妹从远处跑了过来，越来越近。
　　叶开狐疑地望向陆小凤。
　　“爸爸，原来你没有出差。宫爸爸还骗我说你出差了。我和妈妈刚才买了衣服，正说要买果汁喝，就看见你了。你看你看，这是我新买的衣服哦！”小妹妹约七八岁，长得真的有些像陆小凤。
　　“嗯，嗯。”陆小凤却显得很尴尬。
　　叶开从来没听说陆小凤叔叔有个女儿。
　　“爸爸，这个哥哥是谁？”小妹妹倒不怕生。
　　“我叫叶开。那个，嗯，你吃巧克力么？”叶开连忙打开盒巧克力递了过去。
　　小妹妹喜笑颜开地吃起来。
　　陆小凤正想问她妈妈在哪里，从停车场那边走过来一个裹了一身奢华皮草的少妇。
　　“这孩子非说要来看是不是爸爸。谁知道你真的在这里。”少妇笑道。
　　“哦，原来是和李家的小少爷在一起。”她的目光转向叶开。
　　叶开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
　　“原来你也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少妇又说。
　　“不要说这些。”陆小凤还是看了一眼正吃着巧克力的小妹妹。
　　叶开见状，大着胆子说道：“天晚了，陆叔叔能不能先送我回去了。”
　　“好吧。”陆小凤站起身来。
　　铛铛铛，广场上的大钟敲响了。晚上九点整。片刻间，广场上响起了一个美妙的西洋女声。这是中央广场整点的随机音乐节目。
　　少妇说：“咦？这是上官飞燕的声音。真好听，不愧是华裔女歌唱家。”
　　“我先走了。”陆小凤说道。
　　“你看报纸没有，上官飞燕说她和她的园林建筑师要在今年年内结婚。”少妇补了一句。
　　西洋女声像烟气一样飘渺，让广场上的心旷神怡。
　　“爸爸要走吗？”小妹妹这才注意到。
　　“是的。”陆小凤点点头。
　　随后他带着叶开很快地离开了广场上的母女俩。
　　陆小凤没有回头。而叶开回头只看见了小妹妹悲伤的表情。新衣服和巧克力都无法弥补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

　　很久没更，我不知道贴对顺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