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17、017

　　似是感觉到天玦对自己的排斥，澹离很知趣地没有与她并肩而行，男子落在一段距离之后慢慢跟随着，脚步如同闲庭信步般悠然。并没有太强的压迫感，他只是偶尔抬头看天玦一眼，整个人如同天边流云般淡泊无争。
　　只是青尧却能清楚感到那股只是针对自己释放的敌意。他紧跟在天玦身边，和那如芒在背的视线相比，就连这死硬臭道士看起来都比平日里可爱得多。他故意贴近了天玦几分，充满快意地感受到扎在背上的目光又灼热了几分。
　　天玦看着莫名其妙靠过来的青尧，遭受过沉痛打击的龙妖很识趣地保持在安全区内，她也并没有驱逐他的意思，只是男子脸上那压抑着的喜悦表情却让她很是困惑。
　　“何事？”
　　“没什么。”青尧志得意满地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越发黑沉的澹离，说道，“能让那家伙离远点吗？他已经与你解约，既已不是驭灵山庄的人，有何资格来这里？”
　　天玦瞥他一眼，道：“怕是不能。”
　　青尧微恼道：“为何？这幻境之中有我一人足矣，你难道是不信我？”
　　“这万妖冢并非只有山庄弟子能入内，他既已经出现在这里，便有资格和你我一起向前探路。而且……”
　　“如何？”
　　天玦淡淡回头，用一种无言的目光望着他：“我不是他的对手，你更加不行。”
　　万年前曾叱咤风云，而今只被当做血统高贵的老弱病残看待的龙妖几乎是瞬间被戳中了最敏感脆弱的那根神经。青尧额角突突跳着，强忍下与身后澹离一决胜负的冲动，咬牙道：“你就如此不信任我？就算我力量被封，毕竟也是……”
　　“就算你当年极盛之时，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天玦打断了他的话，“澹离与你一样同为水族妖兽，而且，是血统最纯正的蟠龙后裔。水族以龙为贵，群龙以蟠螭为首。你虽是上古大妖，但恐怕也比不上蟠龙这等王者的威势。”
　　青尧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过去，身后那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妖兽所幻化的人形，样貌鲜有不出众的，可难得的是那分明澈清冷的气度，和自己同色的金眸宛若薄冰封冻，阳光之下清透若琉璃。
　　眸色纯金，正是最纯正的血统证明。妖兽不比人类，血统之差，几乎就是千年也无法赶上的实力差距。
　　身为妖兽，青尧显然是极为清楚这道理的。他的脸色霎时阴沉下去。平心而论，若是他身上封印全部清除，与澹离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是还未动手就从天玦口中听到这种定论，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几乎瞬间淹没他的内心。
　　看着青尧难堪的脸色，天玦难得软声安慰道：“不必慌张。澹离从小便是我带大的，就算魂契已除，他也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行为。”
　　“你说什么？”青尧猛地回过头来，“别开玩笑了！你不过是个人类，怎么可能和他从小在一起！”
　　“驭灵山庄自然有独特法门，能让幼年妖兽快速幻化成人。”澹离突然插嘴道，“我幼年时期便和天玦定契。衣食住行，道法妖术都是她亲自带出来的。这般亲昵关系，自然是不会伤她分毫。青尧兄你大可放心。”
　　“谁管你——”青尧恼恨地回头，他只觉心中如百爪抓挠一般，无名阴火烧得胸口生疼。等重新看向天玦的时候，那恼意更是如竹节般，蹭蹭窜到了半天高。
　　这臭道士……对自己时明明是横眉竖目，冷言讥讽，离她稍近些就被迫自己惩罚……可她居然能对那家伙温声细语，亲手为他更衣喂饭，添香研墨，洗手作羹汤……同是立契妖兽，不过就是血统品级之差，为何待遇却如此不同！
　　青尧站在原地，他似乎完全忘了那些场景完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事实，只觉得怒火一阵阵涌向头顶，一幕幕画面如同亲眼所见一般，烧得他理智全无。往日自己被洁癖强迫症死冰山欺凌的一幕幕浮上心头，本来心情就不算爽快的青尧内心瞬间就被玄金圣火烧了个通透。
　　“你……很好，”青尧冷笑道，“你们相处多年，你自然是对他万分信任。相较之下，我倒算是外人了。呵……那澹离既是蟠龙后裔，又是你亲手带大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合乎你期待，当然是比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封印妖兽强得多！”
　　他忿恨地咬牙盯着天玦，对方仍然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仿佛仍在咀嚼他所说的话的表面含义，完全没有接收到“快来顺鳞！”“夸我比他强！”“说你只信我啊！”的脑内传音。
　　思索良久，天玦终于面带犹豫，试探着开口道：“澹离生性喜洁，行事严谨，确乎是比你胜上一筹。我从前只以为你傲慢自大绝看不到这些，没想到你原是一一记在心上，青尧，是我以己度人，对不住了。”
　　“……”他要听的不是这个好么！
　　天玦一脸认真地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表达了歉意，内心也为自己之前的态度微微懊悔。这段日子以来，她眼见得青尧表现出的傲慢无礼，说内心一点失望没有是不可能的，平日里便不由自主对他冷淡了许多。此时乍闻青尧内心剖白，顿觉自己过往的做法实在不该。她一边道歉，一边暗自下了决心，等出去之后，一定要……
　　还没想清楚自己要如何表达歉意，面前忽然旋起一阵凉风。天玦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刚才还正在认错的青尧带着满身盛怒离去的背影。
　　“青尧，你……”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从现在起，本大爷与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青尧没头苍蝇一般在山林中四处乱闯着，眼前的花木纷繁，极易缭乱视线，然而他却丝毫不顾方向，带着满身寒凉怒意一路暴力斩除挡路植株向前。直到累得精疲力尽，才有些茫然地停了下来。
　　那臭道士……他原来只以为她只是外表冷淡，内心仍是偏向自己的。却没想到从开始起，所有怜惜袒护都不过是假象。
　　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青尧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虽说是被天玦强行定下魂契带到这山庄之中，可毕竟是她将自己从封印之中脱出，来这里之后，不说奉为上宾，她对自己也算是百般维护。虽说口头上不承认，青尧内心还是对她抱有好感的。
　　只是到头来，那个叫做天玦的家伙，也不过和其他人类一样自私冷漠。
　　龙妖咬着牙，挫败地一拳砸到了地上。
　　这幻境之中的妖兽被那澹离收了个干干净净。那一拳砸得土屑纷飞，却连半只小虫都没有惊出来。青尧半跪在地上，许久之后，才慢慢站了起来。
　　既然已与她说出那种决裂的话，他自然是不会回去了。反正这趟探洞出来之后两人也要一拍两散的，现在那家伙又有了旧爱在身边，自己这样提前退出说不定还遂了她的心意。
　　他强行压下心头那丝酸意，抬起头来认真打量着周围。
　　既然决定离开，青尧首先就要走出这山林。来时的洞口已被封死自然不能再走，不过，听那澹离言下之意，这山林似乎仍是外面万妖试炼的延续。只是和白骨相比，这里是法术所造出的幻境而已。既然是幻境，那么只要找出阵眼所在，定能破阵而出。
　　青尧静静站在原地，金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景物。暖风带着春花的甜香软软吹着，刚被自己破坏的植物断裂处流淌着清香的汁液，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逼真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若真是幻境，当年施下这法术的人，少说也是上界金仙级别的高手。
　　青尧闭上了眼睛，精纯至极的先天水系元力从周身气穴散出，如极细的丝一般一缕缕散入风里。先天元力，由开天辟地之时那一丝混沌灵力所化，本就是最接近这天地本质的东西。如今被青尧这样散开去，每一缕丝线都如同他的耳目，清晰地将周围灵气的涌动传入青尧识海之中。
　　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却仿佛更加清晰起来。娇嫩的花瓣，翠色欲滴的叶片，每一缕清风的流动，都极尽详细地在青尧脑中勾画出来。他在一草一木的缝隙中仔细寻找着法术存在过的痕迹，慢慢将那一缕缕残痕串接成线。
　　那些影像越来越清晰，世界仿佛以另外一种形式在他面前展现开来。青尧仔细推敲着每一处缝隙，在寻到一处灵力断层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他毫不犹豫将周身妖力调动起来，全力向那断层之中输了进去。
　　刹那之间，地动山摇。
　　外部的景物看不到任何变化，然而在青尧识海之中所构建的世界却早已崩塌得一塌糊涂。树木、山石纷纷崩落下来，从每一个灵力缝隙突然涌出的强悍力量如同洪水般，把那些精巧如盆景的景致冲得七零八落。天空之中雷声滚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厚重的云层之后不安地咆哮着。
　　紧接着，一只长着尖利长爪的手缓慢撕破了云层，自重返人世以来，青尧所见过的最丑恶的面孔缓慢从裂缝处露了出来。
　　青尧猛地睁开了眼睛，冷笑着盯着幻境之中天空上露出的一模一样的脸孔：
　　“那条爬虫说这幻境中的妖兽尽已收入囊中，我倒是奇怪为何幻象还未破除。原来还有你这凶兽藏在里面……呵，虽然本体已经死了不知多久了，不过在这幻境里，本大爷还是能让你再体会一次死的痛楚的。”
　　“纳命来吧，凶神饕餮。”

---

作者有话要说：　　青尧：我脖子都伸出来了你都不顺鳞！居然还说前男友比我强！！分手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