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16、016

　　杏花林之中一片寂静。
　　花树梢头落英如雪，暗香袭人。眼前明明是极盛的春日好景，然而杏林之中的二人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倒是被那无处可寻的诡异气息刺得遍体生寒。
　　“有什么不对？”天玦轻声问道。
　　“不是……”青尧金眸之中瞳仁竖起，蹙眉道，“这里似乎有声音……不，应该是‘本来’有声音的。”
　　天玦望着青尧极力思索的面孔，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他所说的蹊跷之处。
　　这山林之中风光旖旎环境宜人，只是二人走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一只活物。若是野兽怕人也罢，只是这繁花盛开的杏林之中，竟然连蜂蝶莺鸟都不见一只，简直奇怪到了极点。
　　她紧盯着青尧的动作。身为大妖，无论是对妖兽的感知还是五感都远比人类强大，青尧紧闭着眼睛，道：“鸟鸣声……还没完全消失，这种气息……”
　　他睁开眼睛看向天玦，神情严肃：“不是普通鸟，妖兽气息还未散尽，该是有凤鸟在此停过。”
　　“凤鸟过处，百鸟朝凤。”天玦道，“这林子里该是万分热闹才对，为何会如此……”
　　青尧自然无法回答。
　　两人穿过杏花林继续向前，有了这件事的提醒，青尧不由自主就更加注意身边景物。一路走过去，果然发现了更多的线索。
　　清潭中、巨石下、草丛里……到处都残留着妖兽存在过的痕迹，不少还是强悍到连天玦都觉得棘手的凶兽。从那气息判断，皆是二人到来之前不久的时候。只是在他们到来前半个时辰以内，这些妖兽无论大小，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玦的脸色渐渐冷下来。若是刚刚进入这里就被群妖围攻，她反倒是不会太担心。只是两人向深处走了这么远，周围妖兽留下的痕迹不少，却没有见到一只活物。这种未知的危机简直比生死一线的厮杀还让人战栗。
　　青尧罕见地没有说话，只是周身的妖气已经提到极致，只等待着突然出现什么的时候，把所有杀意化作雷霆喷薄而出。
　　这片山林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两人在小路上走了许久，身边始终是各色娇艳花树。他们绕过了一片怪石嶙峋的浅滩，进入这片山林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山林之中仿佛永远吹着煦暖的春风，浅浅溪水潺潺地淌过被打磨得润泽圆满的河床。那人站在溪水畔的竹林之中，一袭天青长衫被身侧的浅碧浓翠映照着，宛若万里穹空般浩渺。男子身形笔直如同青松，背对着他们负手立在竹林边缘，似是听到了两人停顿的脚步声，男人转过了身来，一张清隽轩朗的面容就毫无遮蔽地映入了他们眼中。
　　那人其实距离他们尚远，只是那张脸的存在性偏生让人在这样的距离外都无法忽略。一眼望过去，只见得苍墨般浓黑沉敛的眉宇，在玉质般冷冽的脸孔上勾勒着锋刻的印记。削唇凉薄地紧抿着，沉檀般的双目远远掠过来，青尧登时便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凉意。
　　出乎意料的是，在看到那男子的刹那，身边天玦一直紧绷的身体却突然松了下来。虽然仍然是不快的模样，从最初便紧绷的杀意却已然消散殆尽了。
　　青衫男子转过身来，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向二人走过来。涉过溪水的时候，双脚仿佛在空中漂浮一般，轻盈地踏过涟漪，靴上不沾半点湿气。还没见他走几步，身形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和青尧几乎一般高大的身影立在天玦面前，金眸从高处冷冷注视着女子的面容。
　　青尧有些不快地上前一步，想把那人无礼的目光刚在身后，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就看男子在天玦面前弯下腰去，他专注地平视着女子的面容，白玉般的掌心托着一只小小锦囊，平平递到了天玦面前。
　　“万妖幻境中三千妖兽，尽收于此囊中。”男子薄唇轻启道，“我在此候了你许久，本想与你一同走，没想到你倒是比往年还迟了些。”
　　说话的音色如同男子面容一般凉薄，只是那双眼眸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天玦脸上，哪怕是以青尧这般粗神经，也能感受到男子对她的重视。
　　“你是何人？”青尧分外不爽地问道，“等等，虽然伪装得不错，可看你的气息，应该也不是人类吧？”
　　男子的目光终于从天玦身上移开来，似乎刚刚注意到旁边还有他人一般，斜睨着青尧，片刻后，薄唇微弯：“天玦，这便是你新收的妖兽？”
　　那话语中微妙的不屑几乎是瞬间便将龙妖的怒气逼了出来，青尧面色一沉，正欲发作，天玦已经向前一步，一手拦在了他面前。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那男子，不快地说道：“青尧是我立契妖兽，无论他怎样，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男子的目光顿了顿，很快落到了青尧的脖颈上，待看到那一圈刻入肌肤的赤色印记时，眼眸冷冷地眯了起来。
　　“你就是……”他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着青尧，等龙妖快要发作的时候，才慢悠悠拱手行礼道：“在下澹离，与阁下同为水族妖兽，碰巧，也是天玦的立契妖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拱手行礼的时候，男子的立领微微敞开一条缝隙，一道与自己颈中印记几乎相同的银白线条刺目地映入了青尧视线。
　　青尧的脑海中几乎是立刻回想起桂兰节那日的画面——女子抿唇站在自己面前，把宽大的袖口向上提起一截，手腕之上耀武扬威一般的四色符契。
　　——原来那条银白色的符契，签的是面前这家伙！
　　“你来干什么？”天玦冷冷道，“澹离，三年之前你想要的东西就已经拿到了手，魂契也已经如约解除。你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澹离重新看向天玦，目光不自觉地微微柔下来：“外面那白骨之阵你也曾带我闯过。要到这里，所缺的不过是先天水灵之气而已，我本就是水族，只要花些心思，这东西也并不难找。我本想先一步来这里为你开启门户，再与你一同闯阵，没想到你带了新的妖兽过来，反而比我慢了一个时辰。”
　　一席话每个字都刺得青尧心上生疼，却让他怎么也找不出回驳的话柄。青尧怒视着澹离，半晌冷笑道：“身为妖兽，被人类抛弃之后你竟然还罔顾尊严重新回来，同为水族，你还真是我等的耻辱。”
　　“立契妖兽，是与驭灵者共享性命的存在。哪怕契约抹除，这印记也不会消失。既是曾经同生共死的同伴，我又怎能做出视同伴性命于不顾的事情？”澹离轻描淡写道。
　　“都住嘴。”天玦头疼无比地喝止了正准备开始无休止争吵的二妖，“青尧，我们继续向前走。至于你……我并不希望你跟过来，不过若是你执意要跟在后面，我也无力阻拦。”
　　说罢，像是生怕两人再吵起来一样，她难得有些匆忙地转过身向前走去。
　　青尧仍然斜挑着凤目，凶煞地紧瞪着澹离。只是对方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一般，重新敛了眉目，如同影子一般，安静地跟上了天玦的脚步。
　　青尧有些忿忿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前方两人的背影，突然之间好像发现了什么从开始就觉得不对的地方。
　　——他说为什么在看到那个澹离的时候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前面那两个人的背影，虽然身形迥异，可一样是笔挺如松，步履像是丈量过一样精准，面容也是一般的冷淡，就连衣着，似乎也都是一丝不苟，严谨有度……
　　他难以置信地在那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最终才很不情愿地认清了一个现实——
　　单从气质看来，这两个人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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