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11、011

　　桂兰节后，很快便到了中秋。
　　自那日小小的不愉快之后，青尧和天玦便很自觉地保持着相敬如冰的距离。天玦终日忙于山庄内事务。桂兰节刚过，新入门的弟子也有数十人，就算有吴楚在，很多地方还是需要天玦来帮忙打点。青尧如之前一样，每日自在鸣笳馆逍遥度日，只是却也没再故意闹出什么乱子。二人颇有默契地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一晃便到了八月十五当天。
　　吴楚叉腰站在院子里，吆五喝六地指挥着师弟师妹做月饼，青尧在屋内也能听到外面的嬉笑打闹声。那声音终于吵得他连面前的歌舞也看不下去，青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面前的金鱼蚌精立刻带着满脸“终于解放了”的庆幸表情一哄而散，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更加吵闹的喧嚷声。
　　青尧甚是郁闷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房间，外面的热闹声更衬托得自己这边一片冷清。他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杯盘狼藉，突然产生了一种百无聊赖的腻烦感。
　　他决不愿承认自己这样强悍的妖兽，居然会被那样弱小的人类集体抛弃掉。
　　房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天玦低着头走了进来。进门的刹那，女子的表情狠狠扭曲了一下，然后才谨慎地停在了花厅之外。
　　天玦的视线僵硬地漂移在墙上，强迫自己无视房间里那惨不忍睹的乱摊子，声音平板地说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出发吧。”
　　对了，一起被抛弃的还有这个同样身为人类的家伙。
　　青尧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来。他转过头，看着穿着打扮和平时毫无二致的天玦，皱眉问道：“你说准备好了？可你明明什么都没带。”
　　天玦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袋子，隔着远远的距离扔给他：“这是给你准备的。”
　　青尧打开袋子向里面看了一眼。袋子里东西并不多，三块水属性的上品灵石，还有一块小小的牌子。看样子，应该也是水属性妖兽用来增强妖力的东西。
　　青尧把那些东西往桌上一丢：“我才不需要这种东西，你还是留着给自己用吧。”
　　天玦耐下性子劝说道：“我对那洞窟中各种情形早已了然在胸，几年来早已能在外面的部分通行无阻。只是你是先天水灵之体，绝大部分妖力仍镇压在群山之下，力量弱小得甚至比不上阿朱。我不知道那里会对你有什么影响，这灵石可帮你补充妖力，护符可助你在躲过三味真火的炼化，不管是不是用得上，这些东西你带在身上总没有坏处。”
　　青尧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似乎是无法容忍天玦话中的某个字眼，他坚决地把那袋子推到了一边：“本大爷绝不会用上这东西的。哼，相比之下，你们人类才是最需要灵石护体的孱弱物种吧？”
　　天玦皱了皱眉，也并没有再勉强，只是自己把袋子收入了怀中。

　　月上中天之时，天玦和青尧一起来到了司幽山深处。
　　驭灵山庄只占据了司幽山七座山峰，事实上除此之外，司幽山内还有着更为广阔的空间。驭灵山庄经数百年的探索，已在群山之中发现大大小小百余座隐秘洞府。只是除了这些已被发现的之外，仍然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
　　天玦和青尧立于高峰顶端，恍若一抬手就能触碰到身边的圆月。天玦一脸慎重地站在悬崖边缘，她低头用朱砂在地面上画出复杂的符文，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符纸贴到了几处阵眼上，一手持木剑站入了中央。
　　青尧皱眉看着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行动，天玦双目紧闭，嘴唇轻轻翕动着，脚下朱砂渐渐亮了起来。最后一个音节顿住的时候，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两人脚下的巨石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他们脚下的山峰孤立于群山之外，数十条小型瀑布从山壁之上的石洞中涌出来，宛若一座被蚁群蛀空的沙丘。现在，这座沙丘如同被人关闭了内部的机关一样，石洞中的水流纷纷停了下来，山壁之上的石块迅速移动着，没过多久，一个森然的洞口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座洞府只有每年中秋才能开启。”天玦解释道，“不知为何，虽然身处仙府之中，这里的妖气却极其旺盛，只有每年的中秋之夜，借助月圆时的太□□气压下驭灵山庄的仙家灵气，才能开启洞口。”
　　青尧凝神望着那看起来就极为阴森的洞口，表情凝重地开口道：“你说得没错……这洞窟之中散发出的妖气简直堪比地魔窟，这里面至少有一只几万年道行的妖兽。臭道士，你遇见过他吗？”
　　天玦摇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到达过那个地方。这一次有你相助，或许我们能一探究竟。”
　　龙妖没有答话，他目光紧盯着那不知有多深的洞窟，金眸之中瞳仁紧缩成一条细线，似乎是全身的鳞片都竖了起来一样。
　　“自诩上古妖兽，你居然也会怕一座小小的洞窟？”天玦斜眼道。
　　“你懂什么！”青尧愤怒地看着她，“这里……这里的不是普通妖兽，你是人类感觉不到，以我水族的身份才能感觉到其中诡异。这座洞窟中的家伙，至少也是与我同级的存在。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你就没思量过其中利害吗？！”
　　天玦淡淡看了他一眼：“害怕的话，你可以不用跟来。”
　　“本大爷怎么会怕！我是在说你！你这种孱弱的人类，万一要是……喂！你别走啊！”
　　青尧紧跟在天玦身后，一路从崖顶下到了山壁上的洞口处，天玦的脸上毫无惧色，她熟门熟路攀着上方藤蔓，轻轻一荡便跳入了洞口之中。
　　洞窟之外是清辉万里，即使是在夜里也和白日无甚区别，可是在这洞窟之中，却是一丝光都难以透入。哪怕以青尧妖兽的目力，也是眯眼看了半天才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环境。
　　这是一座并不算大的石室，一整块青石地面上摆着几个陈旧的蒲团，蒲团之前是一条方形长案，案上整齐摆放着干涸的朱砂、泛黄的符纸和锈迹斑斑的香炉。在石室尽头则是一扇紧闭的石门，门上方斜斜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金漆剥落的篆字写着“玄造极天”四个字。
　　青尧环视了一周，并未在室内发现什么蹊跷。他斜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只见天玦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盯着那块牌匾，龙妖急忙集中精神观察着那块牌匾，正当他想要上前检查是否有机关的时候，天玦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表情郑重地把歪挂的牌匾正了过来。
　　“……”他讨厌这种任何鸡毛蒜皮小事都斤斤计较的人。
　　在扶正牌匾之后，天玦就再没有其他行动了。她在石室内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屈膝坐下，靠墙闭目养神起来。
　　“你在找什么？”青尧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该不会是连怎么进去都不知道吧？”
　　“我在等人。”天玦说道，她睁开眼睛看向青尧，说道：“你最好也趁机休息一下，那个家伙他……”
　　天玦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热风就骤然席卷了整个石室。
　　几乎完全没有停顿的空隙，原本还阴冷潮湿的石室就被炽烈所覆盖。让人喘不过气的灼热气息覆盖了每一个角落，二人的衣衫被焚风吹得猎猎作响，目所能及之处，连岩壁都被映成了橙红色调。
　　青尧的身体紧紧绷着，瞳孔因为强烈的敌意紧缩成线。这是在面对属性相克的天敌时自然激发的反应，哪怕他能感觉到这只妖兽的力量并不如自己，那刻入骨髓的属于水族的厌恶也无法抑制地让他紧张起来。
　　天玦冷静地注视着石室的入口，参差若兽齿的岩洞被一片红光所照亮，来人在洞口站了一会儿，微微低了低头，就踏入了二人所在的石室之内。
　　站在二人面前的是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发与眼眸均作赤红色，一张雌雄莫辨的精致脸孔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飞扬跳脱。他似乎对这里有其他人出现并不惊讶，只是挑着细长的眉，埋怨地说道：“来得好晚，我的信带来了吗？”
　　天玦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你前些日子刚把披云涧的禁地石碑毁了不是吗？师姐还在气头上，并没有给你写信。”
　　“不可能！”少年情绪激烈地大喊起来，“她……她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我的气！一定是你这个家伙私自吞了我的信不是吗？可恶，我就知道你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臭道士，这家伙到底是谁？”青尧站在天玦背后，面色不善地看着少年问道。
　　天玦还没有回答，少年已经抢先一步，骄傲地指着自己的胸膛说道：“我是炎曜，掌门和凝的立契妖兽。”
　　“他是毕方，师姐并没有和他订立魂契，不过倒是把他派来这里看守洞窟，至今也有五年了吧。”天玦补充道。
　　青尧轻视地看了他一眼：“毕方……火系神兽呢，不过看你这样子，明显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子吧？呵，怪不得连那女人都不愿意要你。”
　　“你说什么！”炎曜被天玦和青尧的联手打击彻底激怒，少年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嚷嚷道：“你自己还不是一看品种就不纯正的蛟龙！哼，一身水腥味的爬虫，也只有那个家伙愿意签下你！”
　　青尧脸色一黑，张嘴就要和炎曜吵起来。然而天玦举起了一只手，及时制止了二人幼稚的争论：“够了。炎曜，给我把门打开。”
　　炎曜看了她一眼，颇为不满地嘟囔着：“你还没放弃啊？已经这么久了，这次带着这样的笨蛋，你以为还能成功吗？”
　　“和你没关系。青尧他很好，不需要你来多嘴。”天玦说道，一边顺手拉住了青尧的袖子，快步跟着炎曜走了过去。
　　青尧第一次没有因为别人对自己的诽谤而怒发冲冠。他低下头，顺着自己的手臂看过去，那只白净的手正轻轻拉着自己袖口的一角，和之前退避三尺的嫌弃比起来，的确是要顺眼得多。
　　这家伙……表面上一副嫌弃的样子，竟然还会主动拉他的手，难道是……
　　龙妖愣愣盯着那只手，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场景，却让他脑海中思绪一路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方飞奔过去，到最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龙妖满面通红地用力抽回了手。

　　脑补小达人青尧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