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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从长计议 ...


  •   我端起茶又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这茶凉了。

      徐子墨起身将水放在炉火上热了热,沏了一壶新的,递过来给我。我吹着热气呷了一小口,就听他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这些事情,我本来是不愿意告诉你的。并非因为不信任,而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里面的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不是一个姑娘所能够应对的。”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其实越是一种保护。所以很多时候他才会沉默,所以那天他才会和我说,选择遗忘对你来说会更好。

      我懂他的意思,可我并不是那个柔弱无助的柳惜暖,我有自己的意志。

      我端着茶盏笑,“这话也并不是这么说的。从他开始做这件事情起,我们全都被迫牵扯在内,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抽身的。而且,现在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你却隐瞒着消息不说,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好歹咱们算是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吧。”

      说实话,要是这件事情发生在几天前,我肯定是没有兴趣知道的。老是和阴谋诡计打交道,人容易老。只是现在,我要在柳惜暖的身体里好好地活下来,就一定没有办法绕过这件事情。

      说起来造反这件事情,其实就是一场以大博更大的豪赌。除了要有雄厚的资金,运气与技巧也是十分关键的因素。要是赢了,就能够锦上添花,家人也跟着歆享荣华。要是输了,就是跌落云端,家人也跟着遭殃。

      就算柳惜暖是将门之女,还是个郡主,可她毕竟在凌王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又有着亲戚关系,还是容旭方未来的儿媳妇。君王的心思谁敢猜,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赌那颗仁慈的心。

      徐子墨闻言弯了弯眼睛,“文清不必担心,我定会尽自己所能,护你周全。”

      我摇了摇头,“我倒也没在怕这个。不过说真的,你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放在哈姆雷特那里,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放在徐子墨这里,说,还是不说,也真的是个问题。

      一边是容旭方八年的养育之恩,爱护之情。另一边是冢宰多年的尽心栽培,恩师情谊。一边是国家大义,一边是人伦亲情。若是倒向国家大义,则会被指责是白眼狼。若是倒向人伦亲情,则会被指责是卖国贼。

      冢宰看来也不是什么存好心的角色。千不派万不派,派了个身处两方权势夹缝中的徐子墨。

      如果徐子墨不做选择题,另辟蹊径地直接去劝容旭方……开玩笑,如果存心谋反还能劝说得动的话,古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藩王之乱了。我敢打包票,他十有八九会被容旭方招募或囚禁起来,说不准最后还会被灭口。

      虽然古法有情谊,汉代皇帝甚至规定了亲亲得相首匿,律法大不过人伦常情。有人做了犯法的事情,亲人可以包庇,掩盖罪行不会受到刑罚。但这“匿”的其中,并不包括着谋反罪。在君权至上的社会里,这个意思很清楚。你要违法,可以。要人情,也可以。唯一不行的,就是颠覆篡改这部法律。

      徐子墨垂下好看的眼眸说:“这件事情,暂时不能说。”

      我挑了挑眉,果然还是暂时站在容旭方这边的么。

      他解释道:“此事兹大,现在口说无凭,只是捕风捉影。”

      我懂他所说的道理。虽然我们知道了容旭方的心思,但至少凌王府现在表面上是悄无声息的。纸上谈兵与兵戎相见,毕竟是不一样的。心中想想与真的去做,结果更是天差地别。徐子墨他不愿意误伤容旭方,更不愿意坏了天子圣誉。

      但我心里知道,这件事情也拖不了太久。从我第一天见到容旭方起,我就觉得此人的行为举止充满了违和感,让人感觉不到真意。可是当时他说出那番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畅快淋漓的舒怡,像是潜藏于心里蠢蠢欲动的心魔,终于有一天能够拨云见日。

      我那时候就觉得,他说要反,是真的要反。无论是凌王府上下,还是,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对于他而言,可能就是毫无轻重的人命。

      而且他还说,等到我笈笄之年,锦绣天子是否还在其位,有待商榷。那就意味着,在三年之内他必定发动内乱。就算他从锦绣天子宣布封太妃那时开始起谋反之意,到现在还只是出于筹备阶段,招兵买马,广纳贤能,都还没有起色,但露出马脚肯定也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再说了,他如果没有逆反之心,又怎么大肆敛财,还会和宋家结亲。

      但是这些事情,即便现在诚实地说出去,我们就能够逃过一劫了吗?这也实在说不定。

      要换做我站在徐子墨的立场上,我是一定会禀报的。现在一切都还没有走上正轨之前,还有可能将损失减少到最小。如果真的到了弓拉满的时候,不知还能否阻挡那支蓄势待发的箭。

      可是站在柳惜暖的角度上,我是赞同徐子墨的做法的。他很聪明,这些事情肯定也是明白的。我想他只是从长计议,看自己能不能够用一两年的时间,找到能阻止那支箭,又不伤害那柄弓,还能保护弓箭旁边这群人的办法。

      我拍拍他的手背,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任重而道远啊,加油。”

      搞不好,以后我们这群人的小命,还真的攥在这个书生手里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又问道:“对了,容旭方那么精明的人,他既然知道你是冢宰的门生,为什么从来没怀疑过你此次回乡的目的?”

      闻声抬颔,徐子墨微眯起清秀的双眸,模糊不清的感情在漆黑如星的黑眸中跳动隐现。他垂下好看的眉眼,薄唇轻启,“拜冢宰为师,是容叔帮我引荐的。”

      我一愣,徐子墨难道还是个双面间谍?

      徐子墨眼神闪烁,显然不愿意多谈。不过沐浴在我充满求知欲的视线中,他最后还是好脾气地用三言两语向我解释,“冢宰是三朝老臣,容叔想同他示好。”

      原来是在中间牵线搭桥做说客的啊。

      虽然我不喜欢容大叔,此人阴毒了些,浪费了些,虚伪了些,不择手段了些,但他肯收留柳惜暖,说明还是有人性的。统治者这个位置本不是为仁慈者准备的,帝王之术中,厚黑学一样不可或缺。国内外也曾有许多铁血统治者,照样是治国有方。而且冢宰两次让容旭方无缘皇位,他居然还想着招募人家,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他是个求贤若渴的人。

      我一时嘴快,忍不住说道:“你也别纠结什么家国大义了,国是国,君是君。今上贤明,自然由他坐得宝座。但如果容大叔真的比他更加强劲,你也不用纠结他的逆反之心。”

      话音刚落,就看见徐子墨诧异地望着我。

      我突然想起,在君主神权的国家里,说这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绞着耳边的头发,呵呵干笑了两声,刚想无力地辩解几句,徐子墨抢先开口说道:“此事兹大,文清定不可再说。”

      我动了动嘴唇,说道:“其实我——”

      就在这时,一阵笑声如银铃一般由远及近掠空而来。叮叮咚咚的,清脆可爱,打断了我的话。

      容汐夏蹦蹦跳跳地进来,一见到我就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叫唤:“阿暖阿暖。”

      “叫魂啊。”我轻轻睨她一眼。这小丫头这么没眼力见儿。

      容汐夏跳了过来,软软地倚在我身边。我抬手为她顺了顺毛。小女孩的头发很软很细,摸着十分顺手,还有玫瑰的清香。从她身上隐约传来芙蓉糕点的甜味,细细的,淡淡的,很是好闻。

      我捏着她的小脸蛋窃笑:“你刚才去厨房偷吃糕点了吧。”

      容汐夏的小脸红了红,义正言辞地说:“才没有!是厨娘自己拿给我吃的!”

      那还不是一样。我继续上下其手。

      她接着嫩声嫩气地说:“我来的路上,路过厨房的时候,才顺便过去看看的。”

      我松了手,新奇地打量着她:“你今天怎么懂得来白露书院了?难不成是来听讲的。”

      容汐夏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方才去栖霞小居找你,结果你不在呢。晚筝说你去找母妃了,我就去正厅找了一圈。”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你去了正厅?”如果遇到柳氏,那我刚才经过正厅的事情,岂不是暴露了?

      容汐夏点点头,“对呀。可是那里没人。我想了想,觉得你说不定会在白露书屋,就找了过来。”

      我和徐子墨真是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抚了抚心口。

      “对了,晚筝和我说,你说今天要去养心寺呀?”容小夏又问。

      我翻了翻白眼,“怎么可能,要不是这么说,姑姑怎么会放心——”我转眼瞧见在一旁微微笑着听我们谈话的徐子墨,拍了拍手道:“哎呀,不如就你带我们去好了!”

      徐子墨愣了愣,温吞地开口:“咦?”

      我奸笑:“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夫子平日教导我们要每日三省吾身,仁爱宽厚,心存善念,我们自然要去实践。上香礼佛既能为苍生祈福,又能为自己结下善缘,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夫子就带我们去吧。”

      容小夏还在一旁纠结地说:“我不想去上香。”

      我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额头:“都说了是借口了,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

      我俩在那一通鬼扯,就听见徐子墨语带含笑地说:“好。”

      温柔亲和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缓缓晕开,如同滴入净水中的浓墨,落入我的耳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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