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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凌府西席 ...

  •   等大家都酒饱饭足后,容旭方带着我们再次挪位,移驾到园亭宴厅共赏月色。

      林木苍郁,流水潺潺,八角琉璃灯将夜色染亮,花园里一派幽静景象。

      宴厅仍然是主位在上,两旁分设六张宴几,中间的地面向内凹陷,铺着一层厚重绒毯。我跟随着众人依次找好位置,跪坐在筵席上。幸好垫子够软够厚,也不觉得膝盖难受。

      两名蒙着面纱的乐姬赤脚缓缓步入中间的舞池,架好古筝与锦瑟,轻轻浅浅地拨弄起来。有了乐律的调剂,这里的气氛比会宴膳厅要轻松得多,颇有些纵情山水,游心翰墨的意味。丫鬟们端上糕点酥酪,摆完蜜瓜果脯,又为众人斟满琼浆玉酿。柳惜暖与容汐夏因为还未出阁,不能喝酒,就端上两盏白毫银针,以茶代酒。

      蜜酒芬芳,琴瑟旖旎,将一湖月光摇碎。

      容旭方喝了几杯,脸上升起酡红酒意。他将手倚靠在小桌上,十分亲切地和徐子墨唠家常:“子墨啊,容叔现在还常想起你以前在王府的时候。那时你小小的,乖乖的,长得好看,很会读书,又懂礼貌。可转眼间,昔日绕膝跑跳的孩童,都已经成长为如此英俊多才的少年郎了。”

      徐子墨笑道:“容叔说笑了,子墨文采方华,尚不及在座各位的十分之一。”

      “哎,你要这么说,我们可承受不起。”容旭方摆了摆手,面带赞许之色,说:“谁不知道,徐家子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名动天下了啊。”

      我最不耐烦听这些有的没的客套话,自顾自叉着哈密瓜往嘴里送。

      容汐夏贴到我耳边问:“学富五车?富五车是谁?”

      哎呦,你瞧这学渣的。我转头瞧这吃货,她面前的葡萄皮与葡萄籽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丘了。

      我不忍直视地转过脸,随便诓了她一句:“是个很厉害的人。”

      容汐夏嚼着葡萄,一脸若有所思。

      另一边,徐子墨十分谦虚地低头说:“都是容家与柳家的悉心栽培,才有子墨今日。”

      容旭方顿时感伤起来:“唉,当年本是收到传宗书信,才将你母子接入府中,悉心照料。八年时间,朝夕相处,容叔早已将你视为己出。传宗同你父亲出生入死,在他眼中,又何尝不是将你当成骨肉血亲?可转眼间,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不用我们再费心了。”他连连摇头,叹了口气:“老啦,老啦。”

      徐子墨赶忙道:“容叔这是说的哪里话。”

      容昭也举起酒杯朝他爹道:“父王意气风发,儿臣望而难及。这老字,又是从何说起?”

      我唔了一声。原本以为他是个冷淡肃然的人,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之下,居然也会跟着拍马屁。

      柳氏素手纤纤,从果盘中拿了一颗荔枝,剥了皮送到容旭方嘴边,柔声道:“可不是嘛,王爷真是爱说笑了。您风华正茂,怎么会老?”她转头笑看其他侧妃,美目流转:“若是您都有如此想法,那臣妾几人,岂不是个个人老珠黄?”

      容旭方张嘴吃了荔枝,一脸讨好的笑:“哎哟,夫人,我哪敢这么觉得啊。”

      他这表情无辜得很,惹得哄堂大笑。一时间,哀愁之气淡了不少。

      长裙下看不见坐姿,我挪了挪跪得有点发僵的膝盖,悄悄地换了个姿势。这里的氛围比刚才轻松得多,心下舒坦,食欲也来了。我一下子消灭了半盘哈密瓜,一串水晶葡萄,又吃了几片剥好的柚子和几个荔枝,终于擦擦手,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将蹿到喉咙的饱嗝咽了下去。

      容旭方那边已经和徐子墨从少年时代聊到了青年时代。

      我掩袖打了个哈欠,觉得很是无聊。

      这徐子墨长得虽好看,却是个满肚子酸腐墨水的文艺青年。我不知道他私下里会不会斜望天空留下清澈的泪水,但此刻见他面不改色地和容旭方在那称赞来称赞去的,你说一句“真乃俊才”,我回一句“愧不敢当”,心下觉得他俩十分烦人。

      更无语的是,其他人居然还能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也加入聊上两句。估计是他爹的气场太强,年幼好动的容旸此时竟然也出奇地安静,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吃水果。

      那场面就和我妈带着我蹿门和亲戚聊天一样。中年妇女们围成一圈,一个说“哎呀我家小鬼这次没发挥好,150分的卷子才考了140分,呵呵”,另一个说“呵呵呵,我家茹茹上次考了满分,这次退步成145分了,我都烦心死了”。坐在一堆学神中鹤立鸡群的我只能沉默地吃着水果,心里暗想,你们是漏气了吗,一直呵呵个鬼。

      眼下情况更加糟糕。以前好歹还是认识的,听阿姨们扯完还可以和兄弟姐妹们一块去吃吃饭玩玩游戏唱唱歌。现在是坐在一堆不认识的人中间看他们在那瞎扯,简直神烦,可又不能流露出一点不耐。

      心里有点想走,但又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太引人而目。于是询问了一下容汐夏的看法:“你说我现在早退合适吗?”

      容汐夏锲而不舍地又咽下一颗葡萄,冲我眨了眨眼睛,“早退?阿暖你要去哪?”

      我随口答道:“回屋啊。”

      容汐夏追问:“为什么呀?你吃饱了撑的吗?”

      我好气又好笑,这词语是你这么用的吗。

      又挪了挪屁股换个位置,我悄悄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虽然想走的原因主要是现场太过无聊,不过也和吃太多有点关系。现在这样光跪坐着不消化,还真有些难受。

      于是我还是点了点头。

      她指了指我面前的那盒果脯:“里面有梅干,阿暖多吃点就消化了。”

      我白了她一眼,“少废话。你直接告诉我,现在走的话,姑父姑姑会生气吗?”

      容汐夏犹豫道,“不会吧……”

      容旭方正在兴头上,声音突然扬了几度,笑着问道:“子墨啊,如今你归乡,有什么打算?”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浑厚饱满的声音吓得一震,不由得转头去看徐子墨。

      他思忖片刻,道:“家母身体抱恙,需有人时常在旁侍药照料。子墨不才,想在家中开一私塾,既能聊补家用,又能育人子弟,还能照顾家母,也算一举多得。”

      我不知道容旭方此番试探是不是冲着徐子墨与柳惜暖之前那层关系去的,但徐子墨此刻的回答合情合理,算是挑不出什么大错。

      那老头呵呵一声,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夸赞文艺青年徐子墨:“子墨谦恭仁孝,桃李不言……”

      容汐夏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才回过头来。她凑得近了些,小小声对我说:“阿暖别走呀,一会儿要行酒令呢。”

      “啊?”我傻眼了。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哥俩好啊五魁首哇六六顺哪。后来再一想,不能够啊。凌王府这么高大上的地方,应该不会上演这种大排挡里的经典拳皇争霸赛吧。

      难道是上去即兴作诗?

      容汐夏很是奇怪地瞅着我,“这难道不是阿暖最喜欢的活动吗?每次不管是当筵歌诗、猜谜对字还是典故行令,你都能得第一呢。”

      我冷汗都要下来了。

      柳惜暖那是才女,自然不用讲,区区行个酒令对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可是我一个穿越过来的理性思维生物,怎么能跟这个风月无边的小姑娘相提并论?我总不能上去张口就念刑法口诀:教唆犯罪未遂心,半疯半癫不免刑吧?到时候谁知道穿帮后会不会被揍个半疯半癫的。

      毫不谦虚地说,我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差不多能和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并驾齐驱。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完全为零,我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熏陶,好歹有个零点五的基础。猜个字谜什么的也许没太大的问题,但要让我吟诗作对或者引经据典,那还真是和帝都不雾霾一样难。

      我抓了抓头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老三之前胡编乱改写给我看的东西:滚滚长江东逝水,你是我的优乐美。飞流直下三千尺,文清帮我剥柚子。

      ……我倒宁愿上去念教唆犯罪未遂心。

      不行不行,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不管是装病也好装傻也好,我得先撤了。

      正在我准备起身之时,容旭方朗朗笑道:“既然这样,你可要考虑来凌王府的家塾?夏儿与暖儿的西席夫子前几日刚巧告老回乡,我正愁找不到合适之人接替。你与暖儿熟识,想必教起来也得心应手些。再者,邵夫人原先凌王府住了那么多年,容叔将她视为妹妹一般看待。她身体有恙,我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不如一同接入府中,好生安养,你看怎样?”

      他的话无异于将一颗炸弹扔进人群,喧闹的交谈声与嬉笑声渐渐安静下来。

      刚要离地起飞的屁股瞬间落回了原地,我有些诧异地瞧着容旭方,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不会是还不知道柳惜暖和徐子墨的往事吧?或者胜券在握,觉得我一定不会送他家儿子一顶绿头巾?还是他已经对我有所怀疑,才不远万里地把徐子墨叫回来,就为了让他来接近我试探我?!

      转念一想,不对。从郦京到碧川,快马加鞭,日月兼程,少说也要走上一个月。我穿越过来也才几天,容大叔总不可能那么有先见之明吧,提前就把徐子墨找了回来吧。

      这么想着也稍微放下心。

      但是,如果容旭方已经心存怀疑,恰好遇上徐子墨归乡,便想让他潜伏在我身边探听虚实呢?

      这么想着,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徐子墨一愣:“子墨才疏学浅,恐力所不及,实在是敬谢不敏。”

      容旭方眯起眼睛,说:“千万别这么谦逊。郦京第一才子都敢自称才疏学浅,那我们是什么?岂不个个都是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容叔相信你,知道你定然不会让人失望的。”

      徐文青低下头:“那子墨便却之不恭了。”

      我一阵沮丧。引狼入室了!

      容汐夏估计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给乐傻了,她抹了抹小嘴,站起来大声说:“我一定会好好向子墨哥哥学习的,有一天也要成为像富五车那样的人!”

      席上传来一阵喷笑声。

      容旭方努力摆出一副女孝父慈的模样,但他强忍笑意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

      徐子墨面带温和之色,将她望了一望,徐徐说道:“……好。

      小萝莉满意地坐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在无声地向我诉说着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雄心壮志。我十分感动,然后当场拿起那串水晶葡萄恶狠狠地塞进她的嘴里。

      容小夏,你的西席该不会是被你给气回老家的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凌府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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