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妖图志》广渊家的猫

4、第三章

　　青濛门人下山游历并无固定路线，却也先指一道，叫先后出发的人错开来，待这一道走完，再走就各从己心，总要转个二、三道方许回山。元姤这一路，第一站便是河南道。
　　河南道古来多美酒，汉子很是开心。
　　清颐便提议，既要同行，合该通名，精怪的真名既不方便报出，便取个字号，也好称呼。元姤自无异议，两人都报了名字。
　　清颐不傻。给自己取字号这种事情，总没有凭空想出来的，多半是自己的写照，又或心底的愿望，且看这汉子取的什么，大约也能推出他属哪一族类。
　　汉子也不傻！他摆摆手道：“吾没读过书，可不会取名，小道长莫消遣我，帮忙想一个吧。”轻飘飘把问题给推了回来。

　　清颐见想头被识破，一肚子没好气，便胡言道：“我进店就听说你喝了十八坛老酒，这等好酒量，莫不是个酒坛子变的罢，你叫酒坛就很好。”
　　汉子却很喜欢这个名字，拊掌大笑道：“这个名字好！从今往后吾名便是酒坛！”
　　元姤也笑：“这个做名字倒也可，只叫起来有些怪，你年长于我们，平日便呼你老酒罢。”
　　汉子，现在他叫酒坛了，连连说：“好”。迟疑了一下，又问元姤：“姤，可是‘天风姤’？”
　　元姤颔首。她男装只为行走方便，并非立意要瞒着。
　　清颐皱眉。心道：“连‘天风姤’都知道，却借口自己没读过书？！”
　　酒坛将元姤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年纪的孩子雌雄莫辨，元姤又是自幼当男孩教养的，倒也看不出什么来。良久摇摇头道：“那我便叫你们阿元、阿清罢，你们平日也这样称呼才好，总是师叔师叔的叫着无端引人好奇。”
　　元姤笑说：“就这样。”
　　清颐本有些不愿，也被逼着改了口。

　　三人约好明日卯时启程，元姤并清颐便欲回房。
　　酒坛又将人叫住，略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同路便是朋友，我也不瞒着你们。”他说着，舒开右手，露出食指上套着的一枚铁指环来，“前辈所赐便是此物。”
　　这指环黑黝黝的毫不起眼，清颐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酒坛将这样宝物亮出是为着朋友情面，他们却不能就此盯着不放。这也是修道人与精怪交往该有的分寸。
　　元姤瞧着却“咦”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
　　清颐面色微窘，将师叔的袖子拉了拉，有些歉然地看了酒坛一眼。
　　谁知酒坛也“咦”了一声，将指环往月光下凑了凑仔细观察。

　　黑黝黝的指环微微泛起一层紫色的光晕，突然扭动起来，变作一只纹路繁复、精雕细镂的狭长大戒，足足覆住了半根食指，戒面上嵌了无数细小的紫水晶，在月光下光华流转、耀眼生辉。只一霎，那戒子便消失了，又变回那枚黑黝黝的铁指环。
　　元姤依旧盯住指环，目不转睛，似是期待它再变回去一般。
　　清颐只得将师叔的袖子复又拉扯一下，心中暗道：“举凡孩子，就没几个不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的，师叔也未能免俗啊。”
　　酒坛也颇意外，抬起头来讪讪道：“这指环作何形象全凭自个儿心情，非吾所能掌控。这种模样，倒也少见。”

　　元姤若有所思，说起话来也慢悠悠地：“那似是一副星图，那些水晶便是星辰了……奇怪，恍惚觉得少了几颗。”
　　清颐并酒坛看着她，都有些骇然：“方才就那么一晃，你就看出星图来了？眼力可真好。”
　　元姤蹙着眉颇为苦恼道：“我亦未看出是哪片星空。”

　　后来叔侄二人依旧翻窗回了隔壁。
　　元姤翻出纸笔，勾画着方才戒子上的那片星光，却怎么都画不全，好半天颓然放下笔，咕哝道：“想来是那位前辈的本命星空，奇怪，怎么会缺了星辰呢？”
　　一回头看到清颐，奇道：“你从方才便欲言又止，到底想说什么？”
　　清颐迟疑道：“师叔……年纪渐长了，与男子同行，恐有些不便呢。”说着指了指隔壁。
　　元姤便笑了：“酒坛并非男子啊。”
　　清颐道：“天有阴阳，物有雌雄，他虽是个精怪，那也是……”
　　元姤摆摆手打断道：“你忘了我先前是为什么过去的？因着隔壁房子一点生气俱无，可当时酒坛就在窗边打坐。他连生气都没有，何谈雌雄？”
　　没有生气的精怪，那原形也非活物，多半是些神庙祠堂中的祭器，久受香烟礼拜，因而成精；又或是山水之灵，修行而成。那的确是没有雌雄之分了。
　　清颐“啊”了一声，有些释然，只是还有疑惑：“他身携秘宝，可是那秘宝遮掩了生气？”
　　元姤好笑道：“那前辈赐他秘宝，是为了掩盖妖气，让他好行走人间不被看破身份。将生气也掩了那算什么？唯恐人不起疑心么？需不致有这等糊涂的前辈罢。”
　　清颐腹诽道：“似你这等能用神识探其生气的才有几人？”却总算不纠结此事了。
　　因第二日还要赶路，乖乖爬回床上补觉；元姤依旧在榻上打坐，做她的功课。

　　那一边，酒坛也在窗下矮榻上坐着，沐浴着月光，轻轻抚摸着指环。
　　“你怎么……突然现出真相来？吓了我一跳。”他柔声问道。
　　指环上微微晕起一点紫色光芒，酒坛便低低地笑了：“你喜欢元姤？挺可爱的小姑娘呢，天赋好，又勤奋，心地也不错，她将来会有了不起的成就吧。可惜……我们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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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风妖图志•酒坛》
　　“酒坛，不知其何种，身携紫晶戒子一，可蔽妖气，掩原形，不可窥也。唯无生气，以此可识其非人。遇之于吴泽，乃同行。性直爽，善谑，饮食亦如人。嗜酒，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