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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   十一、
      两军交战前,都会先遣斥候打探,这些斥候何时回来、能回来多少都是未知数,更遑论能打探到什么。如果出阵即遇敌,绕路甩脱追兵回来,形容狼狈一点也是正常。
      如果这人是个斥候,只消开战前出列去打探军情,乘机偷入树林取出预先藏好的弩机,沿山缝裂隙上山岩,组装弩箭,射杀章柳;再拆了弩箭,原路返回,藏起弩机,归队即可。
      甘陵泽眉头拧成一团,仔细回想着斥候队都有谁,许久叹口气道:“某不记得斥候队里有善射之人。”
      善射的早给留在□□队里了。
      陈日月学着甘陵泽的样子叹口气道:“甘将军,射箭差的人装射得好不容易,射得好的人装差能有一万种法子。”
      “那……怎么找出此人来?”甘陵泽有点急。
      “这弩机不会凭空落下来,纵□□院行事不密,能接触到的人也有限,我写信请世叔帮忙追查。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此事还得着落在军中……”无情的语声顿了顿,似乎正在思索,控缰的手松开来一只,回手贴在肋下腹上的位置。白可儿伸出手,默默接过了缰绳。
      过了片刻,无情方开口道:“此事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往来联络,必有形迹,只能先暗中查访了。”侧了头去看看陈日月:“你们这几日聊天聊得如何?”
      陈日月笑道:“我们缠着问些巡哨的见闻,那些叔叔伯伯们爱讲得很。甘将军请将那日的斥候给我们指指,我们也好晓得向谁使力。”
      无情颔首,补充一句:“再有,这几日斥候营的人都需盯紧一些,游哨时且不可落单。”
      甘陵泽一一应下,心里盘算着回去后怎样暗查。
      众人一路再无话。

      回了营,各自散了,甘陵泽并无情往主帐去寻杨桴报备,白可儿抱了弩机跟着。
      陈日月、何梵得了斥候的名单,各去寻人聊天。

      行到主帐之前,却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两排亲兵虽然站得笔直,脸上表情都有点空白,似是很希望自己变成个树桩,无知无闻才好。
      帐门紧闭,门前站了个娃娃脸亲兵,看见这一行人,伸手拦了拦。
      甘陵泽皱眉道:“杨都指挥使交代末将回营后立即前来回禀。”
      娃娃脸把一张娃娃脸皱得像个风干老橘子:“是交代过,您二位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进。可是您确定现下要进去?”
      正在这时,主帐里传出“咣咣”几声大响,伴着隐隐约约的咆哮。
      主帐隔音甚好,在外面都听得到,里面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
      甘陵泽揉揉额头:“辛大夫来了?”
      娃娃脸一声苦笑。

      甘陵泽只得回头向无情请示:“成大人,您看……”
      咱是顶风冒雨进去呢?还是等等风平浪静?
      回了营,无情又坐回在轮椅上,甘陵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看着他今天格外白,不光脸,连搭在腹前的指尖都白得有些透明。
      无情右手搭在腹前,左手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叩了叩,饶有兴趣般道:“进去啊。”

      甘陵泽小心翼翼把门推开一线,拍桌案声和咆哮声裹挟着一起冲了出来:“老子是药师,不是巫师!你要的那不是药,那是仙丹!”这是辛夷的声音。
      杨都指挥使也在拍着桌子咆哮:“老子管你仙丹还是巫药!总之……”
      甘陵泽连忙高声通禀:“末将甘陵泽前来复命!”
      杨桴的下半句噎了回去,再吼出来的时候怒火宛如实质:“滚进来!!!”
      甘陵泽将帐门打开,侧身让轮椅和白可儿进来。
      杨桴看见被“滚进来”的还有无情,一张脸阵红阵白:“成、成大人……”
      无情微微一笑,并未开言。倒是辛夷看见他微微一愣,扭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牙疼似的“啧”了一声,复扭头回去将鼻孔冲着杨桴哼道:“没有就是没有!”

      甘陵泽苦笑着岔开话题道:“都指挥使!末将今日陪同成大人出营查探,大有收获。”
      杨桴冲甘陵泽摆摆手,让他稍等,回身继续跟辛夷死磕:“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这次她得出阵!”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打断过,怒火无以为继,这次的语气倒诚恳了许多。
      辛夷气哼哼地道:“小甘和成大人都是见过的,就章柳那伤势,活下来都是侥幸,还想十天八天就出阵?你敢是昨晚喝多了还没醒呢?”
      杨桴当着外人被落了面子,拉着张紫脸膛冷笑:“我看你才喝多了还没醒,怎么说话呢这是?!”
      辛夷大怒,又打算拍桌子,见杨桴眼梢一个劲儿往甘陵泽他们那边斜,回头看一看甘陵泽三人,觉得似乎应该给都指挥使大人留点面子,深吸了几口气,才悻悻道:“总之不成!让她老老实实养着,两个月我还你个活蹦乱跳的章先锋。”
      杨桴气结:“要有时间我不想等么!辽人这次动作很大,我看最多半个月就有一场恶战。”
      辛夷回他仨字:“不可能!”

      杨桴看着他那俩鼻孔,只觉一阵心累,扶着桌案颓然坐了下去,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事回头再说。我和成大人还有事商议,你先回去,行吗?!”
      辛夷撇撇嘴,又回头把无情上下打量一遍,恶狠狠瞪了一眼:“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嘴里嘟嘟哝哝,摔门走了。
      杨桴一脸尴尬跟无情赔不是:“辛大夫人挺好,……就是嘴欠,您莫与他计较。”
      无情微微一笑,颇不在意。只将白可儿怀里的布包指了指。
      白可儿迈步上前,将布包小心放在几案上——杨桴和辛夷两个对拍桌,几叠案牍都震散了,摊得满桌都是。
      杨桴老脸一红,帮忙收拾了一块空当。
      白可儿打开布包,露出那个不同寻常的弩机来。

      杨桴为将多年,眼光是有的,一看之下,就“咦”了一声:“这不是咱军中的弩机。”
      甘陵泽上前,将今天查探到的信息解说一遍,包括那条隐秘的山路。
      杨桴听到那林子穿出来便是当日列阵之处,脸上微微变色,好半天才长吁了一口气:“这几日务必盯紧了那里,大战在即,万一他们贼心不死……”
      无情打断杨桴,问道:“大战在即?”
      “西南路招讨司最近檄令四出,边境军队频有变动,恐怕来者不善。”杨桴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伸手往东北指了指道:“听说最近要跟那边开战,先将咱大宋边军压一压,只要辽人赢上两场,官家……嘿,官家……”
      大宋官家最识时务,只要辽人赢上两场,准保严令不得再开边衅。辽人便可安心一些集中兵力先将金国灭了——在辽人看来,这两件事都轻而易举。

      “费了这么大劲,折了章柳,这阵子又频频试探,恐怕是想拿宁化军当儆猴的鸡。女直人忙着备战,可也眼瞅着咱呢。还有西夏人,听说最近也忙得很,大约是想跟着咬两口。”杨桴一张紫膛脸上腾腾泛着黑气,“想拿宁化军当柿子捏,没这么容易!”
      无情想了想道:“如果只让章先锋出阵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桴默然半晌,叹气道:“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

      ……………………………………………………………………
      什么办法呢?
      皮甲里加一圈木条,将人整个箍住,挥挥手臂扛扛旗帜都没问题,冲杀是肯定不行的。
      这办法有个好处,能防止伤口撕裂。
      坏处当然也有,很疼。若不是十分坚毅之人,恐怕连半个时辰都忍不下来。
      辛夷听说后仰头想了想,赞成道:“也行。反正小柳那张脸,疼不疼也看不出来,不怕露馅。”
      甘陵泽心有戚戚:“我以为您得第一个跳脚反对。”
      辛夷面无表情看着他:“老子肯救章柳就是因为她能打,她要上不了阵救她做甚?!”
      一边摇头道:“这法子,聊胜于无吧。小柳的长处就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劲儿,就上去溜达一圈不动手,辽人能信?”
      甘陵泽道:“成大人说还有别的计划。”

      辛夷扭回头来看着甘陵泽,眼神很是奇怪。
      甘陵泽整整衣襟,摸摸袖口,好像都没有问题啊。
      莫名其妙回看着辛夷。
      辛夷有点头痛。
      “你跟他说,悠着点,可别倒了。军营里没预备他的药!”
      甘陵泽愕然道:“什么?”
      “成大人啊!身子不好就消停点……”
      甘陵泽笑着打断辛夷:“您误会了,成大人身手可好呢。”
      辛夷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身手好身子就好?谁告诉你的?!”
      甘陵泽想了想,加上一条:“他看着瘦弱,力气可大了!”
      辛夷奇道:“他今天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看看你这眼神,就差拿根香去拜他了。”
      甘陵泽理所当然地答:“那是,成大人可救了我一命!”
      他拣着今天差点掉进石坑里那段说了说。
      辛夷拖长了声音“哦——”了声,冷笑道:“怪道他先时脸色那等难看,原来是被你拖累了。瞬间强行用力,引动内伤了吧。”

      甘陵泽傻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成大人脸色不好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能看出什么来?!我要不告诉你,你能看出他刚才强忍着腹痛么?!”辛夷张嘴就骂。
      甘陵泽发出了一个单音:“呃。”
      辛夷照脸啐了他一口:“你跟我能比么!老子看了多少病人!他一张嘴,老子就能听出来至少二十年的哮喘!”
      “先天不足!经脉紊乱!腹有内伤!这么个破身体天天劳神耗力四处乱跑是嫌死得太慢!”
      甘陵泽把嘴张张合合,宛如一条濒死的鱼,好半天才挣扎出个声音来:“不……不至于吧。”
      辛夷气哼哼道:“怎么不至于!不至于我能一照面就求他赶紧回京?!”
      (您那是求……?)
      甘陵泽也是听过山道上发生的事的!
      辛夷把手一挥,掐断了甘陵泽的腹诽,“哼”了一声继续道:“他也算条汉子,这样的伤也能忍得住不动声色,要早几年认识他,说不定……”说不定什么,却又没下文。
      末了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劝着他点,要在这里病倒了,咱营里是真没有他的药。不是我不治,他那伤……我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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