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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九尾狐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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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这山脚下也住了五天了,这阴雨仍旧断断续续,您却是什么也不做的么?”
入夜时分,九尾狐探头探脑地站在七重的门外,银白的大尾左摇右晃。话一说完,屋里扔出一条汗巾砸在九郎脸上,喜多的声音传来:“呿!这贼头狐狸,偷看别人换衣么!”
九郎翻了个白眼。
多日相处下来,九郎也算明白了七重这个顶顶狡猾的人类,是怎样虚伪,又是怎样华而不实的男人了。九郎对他是又敬又怕又鄙视。此时天都黑了,他却在两个妙龄女婢的服侍下,对着铜镜束发戴冠,反复整理华服,连腰间束带的花纹、样式,都要一一比较,难怪从京都出来,他要带上一马车的日常用度……
蜡炬都烧完了一半,七重才拾起折扇,一身盛装地慢步踱出屋子。他身穿青金底色,银线刺绣的羽衣,整个人在漆黑的夜色里也几乎能发出微光,面容矜持地施施然道:“久等了。”
九郎白眼都已经翻累了,小小声地暗骂了几句。
咳了声清清嗓,九郎又快速扮出一副乖觉讨好地模样笑道:“请大人赐教,我们待在这里这许久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七重抬起眼皮瞅了瞅沉黑如墨的夜空。
九郎顺着七重的眼睛也往天上看了看。
七重说:“今夜是满月之夜,待月轮升入正空中央,是妖魔之力鼎沸,又是最易离魂的时刻。”说完从笼着的袖中取出折扇,扇面一番,一枚青色古玉陈在九郎的面前。
“八尺琼勾玉!”
九郎眼睛都瞪圆了,嗖地伸出爪子抓起那枚勾玉,捧在手里,一双狐狸眼噙着激动的泪光。
“今有勾玉与草雉剑,斩杀八岐大蛇就仰赖狐君大人了。”
七重淡淡飘出一句话,九郎呆了呆。
回过神来,九郎又连忙皱眉摆手道,“我虽有草雉剑在手,可泽君却又从何处寻呢?”
“这也有办法。”七重说。他一侧身,一个青年男子从他身后缓步走来,身穿一袭艳丽的紫金色的和服,慢慢从漆黑的夜色中显现出面容——
“咿呀!!!”
九郎嗷叫一声,原地跳起来嘭地一下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银白狐狸,身后一条蓬松的大尾紧张地竖起老高。
那青年金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鄙夷。
九郎在地上刨了刨爪子,龇出獠牙。他尾巴一摇,一条变作九条,在屁股后面如孔雀开屏般颤动着。
那容貌俊美的金眼青年将手拢到嘴前,咳嗽了一声:“嗯……是我。”
他撩起额发,露出另一只黑色的眼睛。
九郎呆呆地趴在地上。
七重面无表情地看着院中的闹剧,一“人”一狐尴尬地安静了片刻。
九郎抽抽鼻子,凑上去嗅了嗅气味,然后抬起爪子捂住脸:“原来是你啊……”
岚君脸上臭臭的,往后退了几步。七重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将他身上镇压妖力的封印解开,是以他三日之间便长大成人。”
九郎惊讶地围着岚君绕了一圈:“哎呀哎呀,居然和泽君长得一摸一样!”
岚君气哼哼地作势去踢九郎:“滚边点啦。”
九郎吧唧一声在岚君面前坐下,尾巴铺成了一面扇形,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线:“嘿嘿嘿……”
岚君说:“发出这么猥琐的笑声是什么意思?”
九郎笑眯眯道:“你现在可就是妥妥的蛇妖啦,我可以吃掉你。”说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
岚君瞪着狐狸:“你想得美哦!”
七重在一旁举起折扇遮住了半边脸,眼睛也变成了狭长的形状,他说:“岚君为神武天皇子孙,身负天照大神的血脉,如今化身为妖,虽然神力无穷,但是不出几刻,天罚降下,恐会魂魄分离。”
“这是当年天照大神所许的,妖魔不近神武之子。亵渎天家血脉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啊。”九郎煞有介事地嗯、嗯点头,同情地看着岚君:“你也算得偿所愿地死透透地啦。”
岚君继续怒瞪九郎:“你很幸灾乐祸嘛!”
狐狸坐在地上扭了扭身子。
七重说,“此夜为满月之夜,也正是泽君等待已久的时机,他寻觅自己佚失的妖心已久,绝无可能放弃吞噬自己半身的机会。”
“唔……”九郎见七重说得平淡,又看岚君神色冷冷地,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慢慢向岚君道:“那就是说……你真的要死透透地啦?”
岚君不答他,看了一眼七重。
七重的神情仍旧波澜不兴,于是岚君长袖轻轻一挥,转身往驿所外走去:“我走了。”
“哎?”
狐狸朝着岚君的背影抬起爪子,人已经消失了。
九郎维持着狐狸的形态呆坐着。
七重默默站了一会,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根本什么都没有的黑沉沉的夜空,收起折扇,拢手道:“我在邱山池等候狐君大人。”说完也走了。
驿所的庭院中忽然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少顷,九郎晃了晃九条尾巴,站起来在地上转了一圈,用体积巨大的尾巴将地面好好扫了一遍,然后摇身一变化作银发人类男子的形态,手中擎着一柄白色长剑。
他捏了个小小法术,在庭院中央放下一张案几。
九郎将草雉剑放置在案几上,然后手一拂,案几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只银碗。
九郎道:“哎,辉夜殿下呀……”
柔风拂动,天空中浮云飘动,明亮如同泉水一样的月光从云层间投射下来,满月的神祗渐渐露出了她姣好的面容。
九郎举起银碗,月光汇聚在碗里,慢慢盈满,发出玉石一样优美的光泽。
一手拿着神剑,一手端着银碗的九郎抬起头,暗红色的眼睛仰视着夜空中的月神。
“您是泽被人间界所有夜行之物的神祗,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好,我也希望您能原谅阿泽的所作所为。”
空中的乌云越散越开,满月渐渐升上夜空的正中央。
九郎接着说:“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他曾是我无可取代的朋友……我只希望最终了结他性命的,并不是我手中的这把神剑。”
九郎静候片刻,然而月之神祗并没有给出一丁点的回应。
狐神长长地叹了口气,膝坐在案几前,将草雉剑放在案上,然后以手中那碗清亮的月华之水缓缓浇过银亮的剑身。
做完这些之后,九郎取出从七重那里得来的八尺琼勾玉,从额头的位置将神玉放入自己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