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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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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去给司空珏请安,司空珏好心地提醒了孟夕颜,过两天就是敬妃的生辰了。敬妃是宸渊和宸羽的生母,是孟夕颜未来亲婆婆,孟夕颜进祁王宫的第二天就去拜见过。孟夕颜还记得当日她迈入霞光殿,看到敬妃端坐在正位上,身着月光蓝蹙金三层广袖曳地长裙,上缀大团牡丹花纹样,惊鹄髻,八宝翡翠菊钗,一身珠光宝气,衬上敬妃那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却是贵而不俗,仿佛这世间的华服与珠宝就是为她而生。如此与身居来的矜贵,是孟夕颜此时所未见。她知道敬妃出身高贵,嫁给宸屹宗时都算得是下嫁,去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到了。
这样矜贵的敬妃对孟夕颜自然是看不上的,不过她的态度是“懒得搭理”及“别来烦我就好”,因此也不会去找孟夕颜麻烦。孟夕颜虽然觉得这样挺好,但也不禁有些奇怪,因为敬妃这样的态度就好像是祁王宫里多了一个出身低微的小丫头,自己虽然瞧不上但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完全没有这个“小丫头”是自己未来儿媳的意识。后来孟夕颜知道,那是因为敬妃不喜欢宸渊。
说不喜欢,都是轻的。按照宫里小太监、宫女们的说法,敬妃对宸渊冷淡得近乎嫌恶。但对小儿子宸羽却极尽宠爱,简直溺爱,就好像把对宸渊的感情也一并都给了宸羽。至于个中缘由,就没有人知道了,知道的那些人也不会随便说。
尽管敬妃不喜欢宸渊,而孟夕颜是宸渊未来媳妇,但作为小辈,无论长辈对自己态度如何,这生辰贺礼还是要用心准备的,否则必定又是一波“舆论攻击”。
孟夕颜一面从怡坤宫往夕华宫走,一面苦恼着敬妃的事情。心想,这敬妃什么珍宝肯定都是见过的,必然不喜欢,当然她也拿不出什么珍贵的东西。而要出新意的话,敬妃喜欢看戏,但是宸羽已经准备了,从几天前开始就天天在她宫边上的戏苑里亲自监督排练,那戏一天来回反复几十次,她听得都会唱了。
孟夕颜长长叹了口气,想到,要不要去找宸渊问问他的想法。
“现在什么时辰了?”孟夕颜问身后的东儿。
“快巳时了。”东儿回说。
孟夕颜点点头,自语道:“阿渊的事务也该办完了……我们去广清宫。”
这个时间,在太子府上,方绾绾正在梳妆。宸央早朝后御书房议事快结束了,快回来了,她在准备去迎接他。
贴身侍女巧芙从饰盒里拿出一个玉镯,问方绾绾:“主子,今日戴这只翡翠镯?”
方绾绾瞥了一眼那镯子,忽的想起自己送给温靖初的那只摔碎的镯子,心情骤然不好。那只镯子本是一对,自己和温靖初一人一个,是姐妹的信物。方绾绾黑着脸,怒气冲冲道:“不戴!”
巧芙跟了方绾绾多年,熟知自家主子的性子,立马知道方绾绾是想起了那一对镯子,昨日一回来,巧芙就让人把方绾绾这边的一只镯子藏了起来,就是怕方绾绾看到生气,怎想,还是不够细致。巧芙忙把手上的玉镯放了起来,换一个赤金缠丝手镯,殷切的问:“那这一只如何?殿下去年生辰送您的,与您今日这一身更相称。”
方绾绾瞥了一眼,没说话,忽然从位子上站起来:“我们进宫!”言罢又一把拿过巧芙手上的镯子,戴上。
方绾绾见到孟夕颜和宸渊是巳时三刻,两个人商量好给敬妃的礼物,正在逛御花园,方绾绾停在不远处看着两个人,看到宸渊抬手理了理孟夕颜额角被风吹乱的发,看到孟夕颜仰脸望着宸渊,露出甜蜜微笑,又看到宸渊握住孟夕颜的手裹在掌心,为她暖手。
方绾绾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脑海里却都是温靖初独坐宫中的孱弱身姿和她那一双四季冰凉的手。方绾绾双拳紧握,呼吸愈发急促,眼中怒火仿佛要把前方的两人烧死。她身后的侍女们全都把头埋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盛怒的主子拿来当出气筒。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过来,向宸渊禀报了什么,宸渊又向孟夕颜说了什么,然后便跟着那小太监走了。
方绾绾眼睛一亮,霎时觉得机会来了。她松开双拳,调整好心情,慢慢朝孟夕颜走了过去。
“昭和公主。”方绾绾几步之外,便朗声喊。
孟夕颜闻声扭头,见方绾绾走来,像素来那般高傲地抬着下巴。她扬起笑容,低头行礼,态度谦顺:“太子妃。”
方绾绾走到孟夕颜跟前,注意到她的衣服,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道:“公主这身蜀锦是前阵子陛下赐给各位皇子的吧?”
孟夕颜没说话,只保持微笑。她身上穿的衣服的确是宸渊所赠,也的确是用前阵子宸屹宗赐予诸皇子的蜀锦所做。
“二殿下还真是疼爱公主呢!这式样,这绣工,可是宫里最好的裁作的手笔,轻易是不动手的!”方绾绾边说边拿起了孟夕颜的衣角,扯过来放在掌心端详,作出羡慕的模样,眼里却得出讥讽与嫌恶。
方绾绾把孟夕颜当人偶,对她的衣服又扯又摸,孟夕颜身后的宫女都看不下去,纷纷愤愤然,可孟夕颜脸上却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毫不动作。
“诶?公主手上这只镯子真好看!”方绾绾忽然看到孟夕颜平日藏在袖子里面的玉镯,一把抓住孟夕颜的手拽到跟前来,抓着她的手在眼前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停下来,看着孟夕颜,一笑,甜美异常:“我很喜欢。摘下来给我看看如何?”
孟夕颜脸上神情在方绾绾提及镯子时便有了变化,方绾绾抓她手的时候,她下意识要往后躲,却想不到方绾绾力道很大,硬把她手拽了过去。
玉镯是孟夕颜母妃遗物,之前长明殿上说的那琴自然是随口编的,这玉镯才是意义重大。自孟夕颜母妃逝世后,孟夕颜一直戴在手上,即便不便戴着的时候,也都会放在锦带中带在身边,连睡觉都是不离身的。
方绾绾清楚看到孟夕颜的犹豫和眼中的不自在,于是更加坚定了要这支玉镯的心思:“公主莫要小气嘛!大不了我们换了看。”说着方绾绾拿下了自己的赤金缠丝手镯,不由分说塞到了孟夕颜手上,又向孟夕颜摊开手掌,睁大眼睛盯着孟夕颜。
孟夕颜依然犹豫着,她摸不准方绾绾究竟要做什么,但没安好心是肯定的。可她又想,方绾绾总不能故意打碎她手镯吧?没道理啊……兴许就是撒个泼,耍性子,给她看看也就完了?于是孟夕颜迟疑着摘下了玉镯,但还没等她伸过去,方绾绾便一把抢了过去。
孟夕颜提心吊胆的看着那玉镯在方绾绾手上,表情凝重,又不敢说什么,怕方绾绾知道了反而得寸进尺。
方绾绾举起孟夕颜的玉镯,对着光线看,嘴上毫无真心的夸张地赞叹着:“真是罕有的好玉!这么漂亮的玉镯,想必是很珍贵的人相赠吧?”
孟夕颜视线紧随着玉镯:“嗯,是……”
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方绾绾手忽然一松。孟夕颜瞳孔骤然收缩,慌忙伸手去接,却怎么来得及?
清脆的一声响,玉镯落在石子路上,碎成了几段。
孟夕颜保持着伸手去接的姿势,看着地上的玉镯,仿佛僵硬了一般。
“呀!”方绾绾伸手捂住嘴,做出惊吓的样子,“手一滑!”
孟夕颜依然没有动。
方绾绾扭过头来看着孟夕颜,嘴边扯出冷笑:“真是对不起,昭和……”
“啪”!
方绾绾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身后的侍女们也都震惊地睁大眼睛,包括孟夕颜身后的宫女们和东儿也都是一样的表情。
直到左脸颊火辣辣的感觉真切地袭来,方绾绾才确信,刚才孟夕颜真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方绾绾愤怒地举起手要打还,还没来得及挥下去,左脸颊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讶地倒抽凉气声,孟夕颜又扬起手臂——第三巴掌。
方绾绾胆怯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孟夕颜却紧逼上去——第四巴掌。
方绾绾的左脸颊已经通红,这时巧芙反应了过来,忙上前来要护着方绾绾,东儿也过来阻止孟夕颜。但孟夕颜却挣开了东儿,又推开了巧芙——她力气忽然大得吓人,东儿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巧芙则直接被推倒在地。
方绾绾惊恐地看着再次逼近的孟夕颜,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双眼竟冒出血红的光,仿佛着了魔一般。孟夕颜又一次扬起了手,方绾绾感觉她这一下下来仿佛要杀了自己,她万分惊恐地闭上眼睛:“啊——”
孟夕颜没能打下去,在她挥下去的那一刻,宸曳抓住了她的手臂。
“夕颜!”宸曳厉声喝道。
孟夕颜抬头看宸曳,眼中红光一闪,宸曳一惊,手一松,孟夕颜挣开他的手又扑向方绾绾,宸曳忙过去挡住她。宸央和宸曳一起过来,只是没有宸曳轻功好,这时也跑了过来,搂着方绾绾后退到安全距离,并紧紧护在怀里。
孟夕颜挣扎着要越过宸曳,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方绾绾,简直如厉鬼索命一般。宸曳双手抓着孟夕颜的手,却又怕伤着她,不敢太用力,而这时孟夕颜的力气却又大得可怕,宸曳几乎要拦她不住。
“四弟!她已经疯了!别犹豫了!快把她打晕!”宸央一边搂着瑟瑟发抖的方绾绾,安慰着,一边朝着宸曳急切地喊道。
宸曳仍然在犹豫,正在他最后决定要打晕孟夕颜时,孟夕颜骤然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宸曳忙将她接在怀里。
东儿这时才能靠近,连忙跑过来,焦急地呼唤着:“公主!公主!”
宸曳把孟夕颜打横抱起,对东儿道:“快去喊太医——宝莲,你和东儿一起去!”
宝莲是孟夕颜宫里的小宫女,刚才已经吓傻了,被宸曳一指名才猛然回过神,等要应声时,宸曳已经抱着孟夕颜急匆匆往夕华宫去了。
怡坤宫里,方绾绾坐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司空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宸央一脸焦急又心疼地立在床边,太医令舍寰正在为方绾绾把脉。
片刻后,舍寰起身,宸央立马坐到床边,握住方绾绾的手,安抚地拍打她的后背。
舍寰向司空珏和宸约行礼并禀道:“娘娘,太子殿下,请放心,太子妃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无大碍,胎儿也很好,无需用药,喝一些安神茶,静养几日便可。”
司空珏点点头:“挽竹,你去叫人煮些安神茶来。”
挽竹应了“是”,便出去了。挽竹前脚刚出去,宸羽后脚就冲了进来,进来就一把抓住了舍寰:“跟我走!”说着就把舍寰往殿外拖。
宸羽如此不上规矩,司空珏也不禁有些愠怒,皱眉喝道:“羽儿!你做什么?”
宸羽停了下来,手上却依然拽着舍寰,匆忙向司空珏行了个礼:“母后!”又急急地道明来意:“那蠢公主脸色惨白、身体发冷!汪明珍那个庸医什么都看不出来!舍寰再不去那蠢公主就要死了!”
司空珏眉头锁得更紧,她听人说孟夕颜举止怪异,又忽然晕倒时心中便觉有异,如今听宸羽这样说又加深了她心中的不安,她想问个清楚,但想到情况紧急,于是立马道:“舍寰,你去吧!”
司空珏话音一落,宸羽就扯着舍寰冲了出去,舍寰一句“微臣告退”刚说出一个音就夭折在了喉咙里。
司空珏摇摇头,不禁失笑:“这小子,平日里处处与昭和公主作对,这时候却这么紧张!”回过头来,看方绾绾平静了一些,于是正色问道:“绾绾,你告诉母后,上午在御花园,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边,宸羽拽着舍寰一路狂奔。舍寰被一个刚到自己腰的九岁孩子死拽着,一路上跑的踉踉跄跄,好几次险些要摔,被拖到孟夕颜床边的时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正手抚胸口,缓着气,一扭头,看到汪太医正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直发抖,面前是一脸森冷的宸渊。
“愣着干什么!快、快看病!”宸羽也喘得厉害,却还是厉声冲舍寰喊。
舍寰忙收回目光,执起孟夕颜的手把脉,然而刚一碰到孟夕颜的手便心中一惊——他从未见过一个活人的体温这样低。他忙沉下心来细探,片刻,他脸上忽露惊色,又一番细细诊断,才缓缓收回手,面色凝重道:“如果微臣没有断错,公主殿下中的是寒□□。”
宸羽急问道:“什么寒□□?从未听过!”
舍寰答道:“是一种来自西方魔域的虫毒,毒源是寒冰虫。寒冰虫因状似碎冰而得此名。此虫扎人之时,就犹如碎冰滴在皮肤上,只有细微冰感,因而在寒冷的北方中这种蛊几乎不可能察觉。中毒后,毒素会在现在人体内游走,最后到脑中,一步一步僵化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中毒者平时与常人无异,但一旦被激怒,虫毒就会发作,中毒者就会变成类似‘僵尸’一样的生物,完全被愤怒控制,无法思考。”
“那会死吗?”宸羽直接问道。
“入体足一百日后,寒冰虫会开始分裂孵化,开始寄生于人的大脑,以人脑为食……”
“够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宸渊突然冷声打断了舍寰。
宸曳转头看身边的宸渊,看到素来脸上没有波动,如寒冰一般的他此刻紧紧皱着眉头,面色铁青,紧攥的双手发出“咔咔”的声响,骨结泛白。宸曳将目光从宸渊身上收回来,看向舍寰,面色凝重:“能解吗?”
舍寰摇了摇头,道:“微臣也是在前太医院令残留的几张破损的手札中得知此毒,而手札中并未记载解毒之法……不过这世间有一个地方,也许可解此毒。”
“什么地方?”宸羽追问。
“是药王斋。”
众人闻声扭头,是司空珏,众人纷纷行礼。
司空珏从方绾绾那里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便猜出孟夕颜中的是寒□□,便立刻赶了过来。
司空珏走近床边,看着床上面无血色,如果不是还有呼吸简直和死人无异的孟夕颜,又伸手碰了碰孟夕颜的手,和寒冰一样的冷。至此,司空珏已经确信:“果然是寒□□。”
宸羽有些惊讶:“母后你知道这种毒?”
司空珏道:“你父皇曾经也中过这种毒,当今世上,能解此毒者,唯有九华山药王斋。”
宸羽面露喜色,即刻道:“那赶紧差人去拿解药——药王斋鬼医不是母后的师兄吗?”
宸曳却担心道:“可听说,母后的这位师兄性情古怪,又行踪不定……何况,从弈州到九华山,即便快马也要三天行程,一来一回便是六日,夕颜挺得过去吗?看她今日状况,毒素已经到大脑了……”
司空珏道:“本宫会先帮昭和公主控制住毒素,至于鬼医那里……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宸渊此时又道:“母后,既是求医,遣人去取药未免有失诚意,儿臣想亲自前去。”
司空珏想了想,点点头:“也好,若是遣人去,有什么变数不好应付,你去也放心一些,况且你又与浔儿交好,不过,还是带着公主一同前去更好,公主解毒之后也需要静养恢复,药王斋是个养伤圣地。只是,那样你便不能为你母妃贺寿了。”
宸渊淡淡道:“相信母妃会理解的。”
“可是,母后,”宸羽一指床上死人一样的孟夕颜,瞪大眼睛愕然道,“她都这样了!还能走那么远的路?”
司空珏没有答话,只优雅一笑,安排道:“曳儿,你和舍寰一起去将公主的状况禀告你们父皇;渊儿,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带公主出发去九华山;羽儿……本宫听说,你是从上书房逃出来的?”
“是,母后。”宸曳和宸渊先后应了。
宸羽原听司空珏喊他,以为是也要给自己什么任务,刚刚打起精神,直起身子,就听到那么悠悠然一句,登时泄了气,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两个哥哥一起走了出去。
三个人刚刚出到夕华宫,宫里其他宫女也都纷纷退了出来,只留了司空珏贴身侍女挽竹一人在宫内。
宸羽回头,最后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宫内,很有兴趣道:“母后是要施展灵术吧?”
宸曳点点头,拍了拍宸羽的肩,道:“宋师傅应该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