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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古怪婚事 ...

  •   祁国皇子被册封王爷之后,便会离宫独居,但由于当朝祁王子嗣稀薄,后宫冷清,所以尽管三个年长的皇子都封了王位,但依然保留着几个皇子的寝宫,原本侍奉的宫女太监也都一个不少,以便皇子们常常住在宫里。

      不过今天二皇子宸渊回来的有些突然,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没准备好,正在闲聊游戏,突然便看到自家主子回来,都惊得呆立一旁,瞪大眼睛看着自家主子拖犯人一样拖着一名少女从眼前走过,那少女还朝他们眯眼笑了笑。

      还是领事的宫女,名唤宜人的,反应快,喊了一声“二殿下吉祥”,便招呼人跟了进去。

      屋子里,宸渊拖孟夕颜到桌边坐下,宜人第一个跟了进来,快步站到了宸渊身侧,低头叠手,准备听吩咐。

      “把金疮药拿来。”宸渊道。

      “是。”

      片刻后,领事宫女拿来了金疮药和一些纱布,并令人打了一盆温水来,宸渊握着孟夕颜的手,用棉布蘸水清洗伤口,然后小心地往伤口处涂药粉。

      孟夕颜坐在宸渊对面,药粉洒在伤处有些刺痛,但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一门心思盯着宸渊看。他低着头,皱着眉,冰山深海般的目光全投在她的一双手上。他皮肤白皙,不若女子细腻,但也没有一点瑕疵,白玉一般的质地;他鼻峰高挺,笔直一削,像陡峭峰尖;他睫毛不长,却很浓密,随着目光微有颤动,稍稍遮住了他深邃双眸……

      真好看。

      孟夕颜不知不觉微笑,盯着宸渊的双眸光华流动,是沉醉,是温暖,是感动,是安心,是心动……

      这是两个姐姐和顾郴以外,第一个这么细心为她上药的人。

      宸渊这边正认真给孟夕颜上药,忽然感觉到对面而来的热烈赤裸而饱含深情的目光,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丫头,看人也看得太肆无忌惮。那么收敛的性子此刻却怎么半点矜持都不知道?

      他抬眼望她,她此刻倒也不脸红了,眨眨眼,朝他咧嘴笑:“此刻若是我大姐,她定要骂我:‘笨手笨脚活该一手伤!嗯?!我弄疼你了?太医呢?太医再不出现就叫他滚回老家!’若是我二姐,定会念:‘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其自性,能生万法。你疼吗?疼就对了。疼是你自己造的因,是你自己要担的果,你不要怨它,你要以清净之心看待它,它亦是美好的……来,这里一本《大明经》,你念一念,能除一切苦。’若是阿郴,他一定会这个样子看我,然后说:‘怎么弄的?做球?呵呵。’”

      她说她大姐的时候,眉毛一横,眼睛一瞪,厉声厉色,气势汹汹。说她二姐的时候,双眉又立马松开,目光放远放淡,语速极缓极平,一副点度众生的模样。说顾郴的时候,眼皮耷拉,眉头深锁,语调慵懒不屑,最后嘴角斜着一扯,扯出一个无比轻蔑的冷笑,还原度百分百。

      宜人没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又马上捂住嘴,却因此整个人都在轻颤,忍得十分艰苦。再看屋里其他人,也都纷纷低头捂嘴,强忍着笑。

      孟夕颜眼神明亮,并不在意,只看宸渊,脑袋一歪,笑:“不过他们都会很细心地给我上药——如你这般。”

      宸渊一直含笑看她,看她一人分饰三角,神情变换须臾之间,表情丰富,机巧调皮,引得所有人发笑,又看她忽然歪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望着他,眼神明亮,目光凝定,丝丝情意,溢于言表,毫无遮掩。

      不都说南方女子含蓄腼腆?怎么她却如此坦率,坦率得冷凝如他,都不觉得心里一动,连涂药的动作都停滞了。

      宫女们也都不笑了,宫女们脸红了。

      屋里此刻很静,满屋子宫女低着头,眼睛往桌子上瞟,桌子上挨着坐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相互凝望,一个笑眼弯弯,明朗如暖阳,一个目光深邃,沉静如冬雪。

      “二哥!我给你送蒙顶石花来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一男一女一个机灵,各自收回了手,摆过了身子,宫女们纷纷皱眉,遗憾,又纷纷瞟来人,埋怨。

      来人也是机敏的人,还没进屋子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怨气,脚步一滞,再往屋里一瞧,顿时心领神会,心中又不觉啧啧,这一班宫女,平日里见了他都眉开眼笑,个个笑得花一般,如今不过他妨了她们看戏,就都一副恨不能把他踢出去的面孔,女人心真是这世上最难测的!

      一边叹着女人心,一边人已经走了进来,眉一挑,眼一弯:“哟,昭和公主也在!”

      一看眼前人笑得明媚生风,孟夕颜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马上笑盈盈岔开话题:“什么时候回的宫?正好,上回的棋局我想出破解之法了,走,去我宫里下完。”

      宸曳不动:“刚回的宫,正想给二哥送完茶便去找你,不想你就在这!诶?”他眉头轻轻一皱,做出疑惑模样,“我与你素来亲近,大家都知道,不过你与二哥是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要好了?我走之前,你们还是见面点头微笑的关系,我不过去法鸿寺烧了趟香,你们手都握上了?这光天白日,寝宫内殿,众目之下,握手上药……啧啧,真是羡煞旁人!”

      宫女们又低头捂嘴偷笑,而孟夕颜此刻心里唯一念头就是撕烂眼前那张醉倒祁国万千少女俊逸不凡风流倜傥的嘴脸。

      宸渊却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宸曳,只幽幽道了一句看:“近来北门的小李尽忠职守,该与父皇说一说,升他做巡兵队了。”

      宸曳嘴角的笑一僵:“哈哈,说笑罢了!”又对宸渊正色道:“二哥,北门的小李领队非常喜欢他的岗位,一定要他坚守北门,升职就算了,可以加薪资。”

      孟夕颜忍不住笑,却又做出一副凝眉认真的模样:“原来,这就是咱们四殿下‘不能说的秘密之溜宫之谜’,小李领队藏得甚为深啊!”

      宸曳斜瞄了孟夕颜一眼,孟夕颜朝他挑衅一般的挑挑眉,一旁一直面无表情的宸渊却在这是露出一丝浅浅笑意。

      这时,守门的太监通报说怡坤宫的福公公来了。片刻后,一个脸滚圆,身子却很瘦的年轻太监走了进来。孟夕颜一看,是那晚顾郴送她时站到门口的那个公公,想来是司空珏心腹。

      福公公笑眯眯走进来,看到孟夕颜的时候却神色明显一僵,但也只是一瞬,他立刻就遮掩住,向三个人一一行了礼,道:“二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她那里一趟。”

      “好。”宸渊站起来,又对孟夕颜说,“走,顺道送你回宫。”

      福公公却阻止般的喊了一声:“二殿下……娘娘不在怡坤宫……”

      孟夕颜看着那公公,司空珏不在怡坤宫本不是什么紧要事,整个后宫都归她管,她可以在任何地方。只是这公公的神色却叫她在意。他说的时候目光总是瞥着她,面色尴尬,说话支吾,分明很顾忌她。是什么地方不能让她知道?这种神态?这种状况?这么不方便?她只能联想到风月场所……难不成司空珏还在私下给宸渊偷偷选妾?

      宸曳似乎一下便心领神会,打圆场道:“那就由我代二哥送公主一程吧——正好,把那局棋下完!”

      宸渊也大约清楚了,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临走又看了孟夕颜一眼,眼神似是安慰。

      福公公领着宸渊刚走不久,东儿也被人扶着送了过来。

      回宫的路上,孟夕颜走在宸曳身边,平视前方,面无异色,心思却仍在刚才福公公的事情上,又联想起她进祁王宫以来所遇的那些奇怪状况,比如莫名对她有敌意的太子妃、那晚书香得知她身份时的讶异、宫女太监们对她奇怪的打量,包括哪些对她很不客气的宫女太监,如今想来,就算她是周国外嫁来的,就算她在他们眼里只是质子,好歹她也有个未来王妃的身份在,就算看不起她,也未免有些太过了……

      孟夕颜沉默不语,宸曳就知她还在思量刚才的事,但他瞟了她一眼,却不问。于他,最好孟夕颜什么都不要问。然而要来的终究会来——

      “宸曳,我与你比你二哥与你,哪一个更亲近?”孟夕颜淡淡开口。公主委婉,说话爱拐弯,一拐就是好几十个弯,拐得本意的影儿都看不见。

      跟在后面,扶着东儿走的宸曳的小太监听到这一句,也忍不住看了孟夕颜一眼,他没听出弯来,只是觉得这比较似乎哪里怪怪的,又觉得这小公主也真是很敢问,人十七年兄弟情呢!

      宸曳也淡淡地拐弯:“我四岁的时候,母妃就去世了。四岁之前,母妃也不曾管过我,到了两岁也不会走路,父皇还以为我是个傻子。是二哥教的我,说来也奇怪,两岁的事情,我却记得很清楚。那天二哥拿了糖来找我,我伸手要,他不给,也不说话,扭头就走,我喊,他停下来看看我,又回头走,我就踉踉跄跄跟,他也不去哪里,就绕着御花园走,我就在后面跟,摔了,他停下来等等我,等我爬起来了,再继续走。就这样走了一天,我膝盖衣服都磨破了,整个人滚得跟个灰球似的,但在太阳下山前,我抓住了他,我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却忘记了糖的事,只死抱着他不撒手,咯咯的笑。”

      孟夕颜听了,点点头:“唔,这么凶残的教育,难怪都把你折磨傻了。不怪你选择我。”

      小太监登时脚一划,差点把东儿摔了。

      孟夕颜无视身后东儿的惊呼,语气凝重道:“我这婚事有古怪。”

      宸曳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哦?”

      孟夕颜道:“去年顾老将军准备给我姐夫纳妾,找了几张美女画像,让青阳喊我姐夫去挑,不巧,青阳来的时候我大姐和我都在,当时青阳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他是个面部表情很匮乏的人,难得变化,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又尴尬又紧张又焦灼,就和刚才福公公一个样。”

      小太监脚又一划,东儿又是一声惊呼——这回公主的弯小太监听明白了。

      宸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量要不要说实话,片刻后开口,却是问:“我听说,你与靖初姐很要好?”

      “嗯,温姐姐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我很喜欢。”孟夕颜坦言,心里却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宸曳点点头:“再给你讲个故事。温家遗女蒙受皇恩,受封郡主,六岁被接到宫中,和皇子、公主们一同长大。方太傅家独孙女自幼伶俐,皇后很喜欢,便也把她留在宫里,给郡主作伴,二人同住同吃,情同姐妹。那时,最年长的太子也不过十五岁,大家都是爱玩的年纪,几个孩子成日在一起,宫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只是郡主身子不好,大多时候只能坐在一旁看大家玩,幸好还有个打小性子静,不爱说话也不爱玩闹的二皇子。打雪仗的时候,他和郡主站在一旁,替她挡不小心仍偏了的雪球;登山踏青的时候,他牵着走路不顺溜的弟弟,和郡主走在最后;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他和郡主,还有说话不顺溜的弟弟永远都是一家。所有孩子里,只有他们俩,可以互不说话,静坐一天。宫里人都说他们是书上说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皇帝、皇后也觉得他们甚为相配。”

      这时,夕华宫到了,宸曳忽然不说了,停下来,转身正对孟夕颜,笑一笑:“故事就到这里吧。”

      孟夕颜静了静,问:“不下棋了?”

      宸曳道:“改日吧。”

      孟夕颜点点头,回身走过去,从小太监手上接过还沉浸在“故事”里,回不过神的东儿,再回身面向宸曳的时候,已经是一张笑脸:“不许逃,你这次可是输定的!”

      宸曳眼里先是一柔,随后一笑,又是平日里漫不经心的调笑模样:“公主这话我似乎听了许多遍了?”

      孟夕颜翻个白眼,扶着东儿进去了。

      看着孟夕颜进去,等绣雨出来迎了,宸曳才转身往回走。

      身后小太监扭头看看,见孟夕颜进了殿里了,才近前了一步,有点提醒似的问宸曳:“殿下,皇后娘娘不是说,这事不能让小公主知道……”

      “什么时候?”

      “额……但是……”小太监语塞,司空珏的确没有言明,但宫里上下都是心照不宣的,他家主子这么机敏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既问了,我总不能骗她”宸曳又道,“况且,没有理由瞒着她。”

      小太监觉得主子说得有理,但想起小公主刚才“听故事”时发怔的样子,又不觉有些同情。他起初对孟夕颜也有些反感,“敌国质子”,“第三者”,听说还在大殿上给太子妃难堪,但因为宸曳和孟夕颜亲近,常与孟夕颜来往,他跟在身边接触久了,渐渐也不觉反感了。

      小太监心里同情,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公主该伤心了吧!殿下您与公主素来亲近,为什么不多安慰几句?”

      “安慰什么?‘不过你不要伤心,二哥并不喜欢靖初姐’?‘和亲也非你所愿,都是命中注定’?”宸曳反问。

      小太监很想说是,但没敢。

      而宸曳顿了顿,道:“这些都不该我来说。能知道自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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