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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明山冬狩 ...

  •   祁国有年后冬狩的习俗,常常在元宵之后。狩猎是彰显威风气势的时候,年后冬狩便成了开始朝气、昌盛的新的一年的象征,其地位与周国年后的“祈天礼”相当。

      “不会骑马?”一抹轻蔑的神色出现在九岁“小霸王”,祁国五皇子稚嫩的脸上,在祁国冬日明亮的阳光下显得尤为刺眼,“我雅姐姐十二岁的时候,骑技就已不输太子哥哥了!哼,到底是周国人!”

      马下站着孟夕颜抬头看了看骏马之上的宸羽,他昂着他那傲慢的下巴,眼角撇过她的时候就仿佛在看一只轻贱的蝼蚁。孟夕颜很有承受力地轻轻笑,说:“五殿下说得是。”

      他讥讽周国?她不在意。原本她就没什么家国观念,只要无关乎她在乎的人,她都无所谓。倒是她不在意的态度,反让讥讽的宸羽感到心气很不顺畅。

      “公主过谦了。”这时,莺雀般清甜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孟夕颜闻声看过去,便看到穿着鲜艳亮丽像一朵大丽花般的方绾绾,挺着大肚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一旁骑在马上的宸央立即下马,快步过去从宫女手上接过了她,小声埋怨了一句:“怎么出帐子了?披风呢?”

      方绾绾没搭理宸央,直望着孟夕颜,走到跟前,她娇俏一笑,继续道:“我听说周国璇玑长公主能骑善射,不输男子,昭和公主受姐姐影响,又怎么会差到哪里去呢?定是你们这些奴才伺候不妥帖,牵的马不合公主心意——来人,把殷支牵来!”

      方绾绾非常“贴心”地自说自话为孟夕颜做了“妥帖”安排,旁边负责牵马的太监互相看了一眼,却犹豫着不敢动。

      这时,宸羽也突然变得“贴心”,替孟夕颜催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牵!”

      小霸王开了口,两个太监怎敢不应?忙应了“是”,把原本的马牵了回去。

      孟夕颜静立一旁不说话,任由“贴心”的五殿下和太子妃给自己做安排,默默猜测那匹叫“殷支”的马想必高大威武,英猛非常,或许还桀骜难驯,踢死过不少人。

      片刻后,两个太监回来了。孟夕颜看过去,点点头,没让自己失望,虽然不是想象里十分的高大,但双眼有神,熠熠发光,身姿挺拔,威武傲气,毛色如血,正如其名,“殷”,红中带黑,非常漂亮。让她不禁想起她大姐的战马“烈日”,长得很像,只是烈日的毛色更为鲜红。

      孟夕颜准备过去,宸曳却走过来,轻轻拦了她一下,低声:“你不必骑。”

      孟夕颜朝他笑一笑,笑得俏皮灵巧,亦低声道:“你放心,我是会送死的人?我先去瞧瞧情况。”

      宸曳心里虽然担心,但她知道孟夕颜不是鲁莽、硬碰硬的性子,便还是让开了。

      孟夕颜走到殷支面前越两步的距离停下,直视它明亮的双眼,同时在心里盘算一会儿她要什么时机晕比较合适?姿势怎么摆比较漂亮?哪块地雪厚点摔下去不会太疼?她不觉得自己有御马天赋,她幼时无知、胆肥,曾多次企图亲近烈日,却次次被铁蹄踹飞,血的经验告诉她,面对心高气傲的烈马,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有多独特,千万不要相信书里说的心灵感应,心灵感应都是给她大姐这样的人的。

      然而她和殷支对视着对视着,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只傲气的马眼里似乎浮现出了温驯,目光和烈日的不屑不一样……难道……孟夕颜犹豫了一下,抬起了手,缓缓、缓缓、缓缓伸向了殷支,在快要碰到的时候,殷支动了一下,孟夕颜一惊,手下意识一缩,却看到殷支并没有向烈日那样嘶鸣着抬起雄壮的前蹄,而是轻轻往前一步,迎上了孟夕颜的手。

      孟夕颜傻住了。比她更傻的,是宸羽。比宸羽更傻的,是方绾绾。

      随即,孟夕颜笑了起来,愉悦灿烂。她向书道歉,世上还是有心灵感应的,只是时候未到,你得等。

      宸央此时惊叹道:“诶?奇了!殷支竟与公主亲近!”换来方绾绾恶狠狠的一瞪。

      孟夕颜望向方绾绾和宸羽,笑得灿烂无邪:“多谢太子妃和五殿下,真是一匹温顺可人的‘好马’!”

      心情愉悦地看到方绾绾和宸羽各自又黑了一个色度的脸,孟夕颜走到殷支身边,双手按住马鞍,右脚踩上马镫,左脚一用力,一翻身,利落地骑上了马背。她不会骑马是实话,但她自小看孟长歌和顾郴骑,心里默默演习了很多遍,如今终于付诸实践,但她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回想一下,她姿势应该也算是飒爽的,于是又忍不住暗爽了一把。

      宸央虽遭方绾绾瞪眼,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公主未曾骑过马?”

      孟夕颜藏着兴奋,文静点头:“只是小时候常看姐姐骑。”

      “公主真是聪慧过人!”宸曳笑着说,却又加了别有深意的一句,“同二哥一样!简直……”

      他没说出来,但都听出了他后面那句“天作之合”。孟夕颜不觉看向宸渊,他骑在马上,一直没出过声,看过去,才发现宸渊也正看着她,那凝定的样子,像是从来没有移开过目光,而尽管她已经安然坐在马上,他眼底依然有担忧。

      孟夕颜心头一暖,朝宸渊扬起一个明朗又安心的笑。

      宸渊收回目光,淡淡瞄一眼马下的宸曳,道:“头一次上马就射下一头豹的,可不是我。”

      话音刚落,远处林子里竟果真冲出一只雪豹!那雪豹像是发了狂,直直朝几匹马冲了过去!

      “保护殿下!”禁卫军头领一声令下,所有侍卫同一时间抽出了剑,冲上前把四个皇子和孟夕颜、方绾绾围在了中间。禁卫军头领更是立马张开弓箭,对准那匹雪豹连射了三箭。“刷、刷、刷”三声,箭从孟夕颜□□殷支的眼前掠过,射中雪豹的时候,它正好跃起来要扑过来,三支箭全都射进了雪豹胸膛。

      但雪豹是被射死了,殷支却受到了惊吓,长嘶了一声,撞翻了面前的三四个侍卫就冲了出去。

      那三四个侍卫还未站稳,面前又是一阵黑掠过,宸渊紧跟着追了过去。

      受了惊的殷支一路冲进了林子,孟夕颜惊恐地紧紧伏在它背上,双手死死攥着它的鬃毛,眼睛却被风吹得睁不开。

      果然书上是骗人的!

      她在心里哀怨的吼。

      殷支果然是烈马良驹,受惊之下,全力飞奔,宛若怒龙,剧烈的颠簸很快让孟夕颜耳鸣眼花,肠胃里一阵一阵的翻涌,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手渐渐使不上力。忽然很多画面闪过脑海,像是把她的十五年来的日子都过了一遍,而最终,画面定格在某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那天她从外面回来,看到母妃躺在榻上睡觉,她喊着“娘亲”扑过去,她摘了母妃最喜欢的杜鹃花,可是母妃没有理她,母妃再也不能理她了……

      她心里忽然一阵刺痛,手上不觉一松,人瞬间往后被撂了过去,一根树枝飞速划过脸颊,划开了一道口子。刺痛感却让她猛然清醒。她赶紧重新抓紧缰绳,方才的惊险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她用力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把手给我!”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低沉的,熟悉的,沉稳的,不可抗拒的。

      孟夕颜扭过头,看到宸渊骑着马跑在她旁边,右手拉着缰绳,左手伸向了她。她看了看他伸出的手,没有半点犹豫地,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不敢!”

      宸渊的左手悬在半空停顿了半秒,接着以孟夕颜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突然探出身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直接把人扯到了自己马背上,紧紧环在双臂之间。

      孟夕颜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宸渊怀里,好久缓不过神,直到追过来的宸羽掠过他们,留下豪迈洪亮的一句“我去把殷支带回来!”,她才给惊回了神。抬头看宸渊,眼里没来得及掉出来的眼泪氤氲成一片雾气,看着十分迷离。宸渊也正低头看她。

      不知是不是眼里有雾的关系,孟夕颜此刻看他——他还是那个他,冷峻的面容,幽邃的眼睛,看不见眼底,可她却觉得无端的心安。

      这时冷风吹过来,她才出了一身冷汗,身上发冷,忍不住颤了颤,不自觉贴紧了宸渊一些,双手轻轻攥住了他的衣服。宸渊也将双臂收得更紧,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走。

      宸渊带着孟夕颜回到营地的时候,宸屹宗已经站在那儿等着他们,旁边是被杖责了的禁卫军头领和负责此次围赶的校尉。

      东儿见孟夕颜回来,立马迎了过去,欣喜地候在马边。宸渊伸手将孟夕颜接下马,而孟夕颜双脚才着地就忽然一软,倒了下去,宸渊赶忙将她扶住,低头一查看,人已经“昏”了过去。

      “公主!”东儿惊呼一声凑了过去。

      宸渊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的孟夕颜,她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脸色因为刚才的受惊微微苍白,脸颊边还有未干的冷汗,看着很是憔悴。他却忍不住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时听宸屹宗急切询问:“公主怎么了?”

      宸渊禀道:“父皇,公主受惊过度,晕过去了。”

      宸屹宗忙道:“快带公主回帐休息——汪明珍,你跟着去看看。”

      宸渊打横抱起孟夕颜,身后跟着东儿和太医汪明珍,去了账子。他前脚刚走,后脚宸羽就牵着殷支回来了。他坐在马上,高昂着头,一脸得意,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老子身上的冲天怒气。

      雪豹虽是意外,但孟夕颜受惊吓晕倒却也有她不懂御马的原因在,而她是被宸羽和方绾绾逼上的马,故而今天这事这两个人有连带责任,公正严明的祁王陛下,众目睽睽之下,必定要有个公正的裁决。不过方绾绾此刻因被雪豹吓到,动了胎气,正在帐篷里抢救,是不会被问责了,但性格倔强,绝不会主动认错的五殿下……那是必定要倒霉了。

      当然,这事如果当事人孟夕颜替说个请,也能从轻,但是当事人不愿意,当事人又不愿别人说她小气,跟小孩子家置气,所以当事人晕倒了。

      帐篷内,汪太医给孟夕颜处理了脸上伤口,又开了几个安神的方子便退下了。

      过了会儿,帐篷外传来宸屹宗斥责宸羽的声音,期间宸曳想替宸羽说说话却被宸屹宗一个“闭嘴”给喝住了。

      “你现在马上给寡人回宫闭门思过!把《律法》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随后便是宸羽上马离开的声音,然后,帐篷外恢复了安静。

      又过了约莫一分钟,“晕倒”在榻上的孟夕颜慢慢睁开了眼睛,眼里全然没有一个吓昏过去的人醒过来时的迷茫和疲惫,明晃晃的,装满了愉悦。她一咕噜坐起来,一扭头,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偌大的帐篷里,没有东儿,没有绣雨,只有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一副久候了的样子的宸渊。

      她只顾注意帐篷外的动静,却没注意到帐篷里面的。都不知道东儿、绣雨是什么时候被遣出去的。

      孟夕颜想着她要不要装傻,但眼前这状况装傻好像没有说服力?正想着,目光一瞥,却看到宸渊右手臂上有一道划痕。方才她被吓到,一路上都没有注意到,一定是救她的时候被树枝刮伤了。

      那划痕显然比她脸上的严重得多,那么厚的棉衣都被划破,还渗出了血色,可他还将装晕的她抱了回来。一定很痛。

      孟夕颜这样想着,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疼痛一样皱起了眉头,然后刷的翻身下床,快步走向宸渊,却因为走得太急,一脚踩住了自己的裙角,直直朝宸渊扑了过去,宸渊赶忙伸手,将她牢牢接在了怀里。

      这时,一串清脆的笑声从帐篷外响起,接着,宸曳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笑着挪揄道:“好一个投怀送抱!”

      孟夕颜脸上顿时一阵烧红,忙从宸渊身上起来,狠狠瞪了宸曳一眼。

      面对孟夕颜的怒瞪,宸曳却似乎看不到,继续笑道:“汪太医医术愈发厉害了,这么快便将公主治好了!回头应该让父皇好好升他一官!”宸曳边说边走近,在宸渊对面坐下,并将一瓶金疮药放在了桌上。

      孟夕颜看着宸曳笑脸盈盈的模样,毫不不客气地他翻了个白眼,却十分默契地自拿了金疮药,为宸渊上药。

      宸曳看一眼宸渊的伤口,皱起了眉头,很心疼的样子,说:“诶呀,看看我可怜的二哥,这手臂鲜血淋淋的,还要忍痛将你抱回来……啧啧,这份恩情不以身相许可还不了!”

      孟夕颜正用丝绢替宸渊包扎伤口,听到宸曳这样说,随口就回:“本来就要以身相许,还要怎么以身相许?”说完才想起来她“以身相许”的人就在眼前,她动作一僵,抬眼看宸渊,宸渊也正看她,她脸上一红,忽觉嗓子有些干,清了清,低头专注包扎,心里自我催眠道:“你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

      宸曳露出心满意足的笑,人生最大的乐趣之一莫过于逗脸皮厚的少女脸红,和冰山脸的哥哥心动。

      “对了,听说雪莲开了,我看父皇也没有狩猎的兴致了,不如我们溜过去看看?”

      孟夕颜双眼登时一亮,立即答道:“好啊!”雪莲她只见过做成补汤的,还从未见过活生生的。雪中白莲,想想都觉圣洁美丽非常。

      宸曳却又弯起眼角,绕着弯道:“不过我们得骑马去,不知公主殿下还敢不敢上马?”

      孟夕颜直接骂:“废话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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