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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分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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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恭毕敬地将茶杯放到桌案上,玉饰店的老板一脸讨好,“姑娘看着体虚,在下让内人熬煮一碗参汤给姑娘补补身子何如?”
安迦蒌闻着梳洗后发梢间弥留着的兰香,故作受宠若惊,“参汤!这可使不得,我可喝不起。”
见她存心刁难,老板虽面露惶恐,可心下却暗暗斥咒,不识抬举。悄悄看了眼面端坐一旁淡漠如斯的裴隽軒后,连忙虚与委蛇地向安迦蒌赔不是,“当日得罪了姑娘,心中懊悔不已,还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莫与在下计较。”
眼前的人极尽了低微之姿,安迦蒌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想,这狐假虎威的感觉还不赖。本想再奚落几句,因见一名妇人带着小虎进了店铺而无意再说。
裙摆浮动,瘦弱的身影顷刻移至店门,一瞬不一地望着小虎。他虽不见消瘦,但小小的眼却闪烁着惊惧。
突然蹲在身前的人令小虎不自觉地往后缩,那是在经历了杀戮后对事物本能的戒备。
咬了咬唇,安迦蒌软言轻哄,“小虎乖,看着我,我是啊蒌姐姐。”
藏在妇人身后的小虎稍稍地探出脑袋,盯着安迦蒌细细打量,在确定她就是啊蒌姐姐才移步走了出来。倏然扑进了她的怀里,伏在了她的肩上,闷闷地哭着,“啊蒌姐姐,爹娘死了,呜呜……”
细闷的哭声只击心脏,安迦蒌强压着腾起的歉疚,细掌覆上小虎的背,一下一下地轻扶,柔柔安慰,“不哭,小虎的爹娘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你呢。”
小虎直起了身子,抽抽搭搭地问,“真……的吗唔……唔……”
“真的。”对小虎而言,这是个美丽的意想。毕竟,安迦蒌不希望小虎的童年在惊恐害怕中度过。待他有能力担当时,她便为他创造给他爹娘报仇的机会。
牵着小虎的手,安迦蒌站起了身,望向裴隽軒,盈笑着道离别,“阿狗,我要走了,我们就此别过。”
裴隽軒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蹙眉。他从未想过会与她分开,甚至说,他已经打定主意带她回京。
察觉气氛不对,老板连忙带着内人离开。顿时,屋里顿时陷入了静默。
之后,安迦蒌打破了屋内的沉默,“阿狗,我们本是萍水相逢,如今你已无恙,所以我们之间再无牵扯了。”她得尽快离开,不然无法向师傅交代。
再无牵扯?眉间皱起的纹路深了几分。他的心已经系在了她的身上,怎会没了牵扯。
起身,裴隽軒走到了安迦蒌身畔,声音少了清冷,难得轻柔,“啊蒌,跟我回京。”他望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期许。
他的要求虽让安迦蒌觉得不可思议,但她决然拒绝,“不可能。”牵着小虎欲踏出门外,手腕却被紧紧扣住,她不由面露溫愠,“啊狗,放手!”
腕上的手丝毫不松。
安迦蒌徒然一冷,“不要逼我对你动手,即便我敌不过你。”消瘦的面带着愤然的怒。
看着她脸上那份真到极致的冷,裴隽軒心底窜起一丝涩。前一刻还对他盈盈娇笑,转瞬却冷眼以对。她的脸,变得真快。强行带她回京的方法无数,若是真的那般做了,她心底必然会恨他的。
他扣着她的手缓缓地松开,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接下来的话,令他心头发酸,酸得有些疼,一点一点窜散百骸。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阿狗,你只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若是日后相遇,也当不识。”
裴隽軒攥紧了掌心的玉兰玉坠,任由酸涩膨胀。从对他出手相救到不曾丢下,令他以为她待他是不同的。不想,她对他竟连半分情意都不曾存过。
安迦蒌牵着小虎离去,不带丝毫的犹豫。小虎回头望着立于屋里落寞的白影,不明的问,“啊蒌姐姐,那是啊狗哥哥啊,你为什么不要他?”
“阿狗哥哥要去办大事,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安迦蒌指着不远处的糖人,以转移小虎的注意力,“那有糖人,姐姐给你买好不好”她与阿狗不是一路人,如何一起?这些,年幼的小虎岂会懂。
小虎点头,“好。”
一晃,便是十日。
一辆破旧的牛车缓慢地行走在颠簸的小路上,牛车上摇摇晃晃地坐着三人,车夫、安迦蒌和小虎。看了眼即将落山的日头,安迦蒌问,“大伯,还得过多久才到桃花镇?”
车夫回应,“还得两个时辰。”
“大叔,能不能快点,天马上就黑了。”
“小姑娘,这黄牛不比马的脚力啊,快不了。”
瞅了眼散慢的老牛,安迦蒌不再开口,斜眼望向林间小道里远远跟着的两道身影,不悦地皱眉,还真是锲而不舍。
就在天黑之际,牛车终于抵达了桃花镇,安迦蒌抱着早已睡着的小虎寻了间客栈住下。没过多久,斜对角的客栈里走进一白一黑两道身影。
一袭白衣的裴隽軒倚窗而立,清凉的夜风吹进窗口,却吹不散他身上的阴郁。冷眸一瞬不一地望着斜对角客栈里一瘦弱的身影。直到对面熄了烛火,他才折身坐于桌前。
这时,一只通体色白的雪雕收起翅膀,落在了隔壁的窗口。黑色身形一晃,瞬间来到窗前,取下雪雕爪间附带着的信笺。
拆开。
‘皇后已回江南省亲。’
雪雕长啸一声飞身离去,而夜枭则走向隔壁叩响房门。
得到许可后,夜枭进屋,将信笺递给了裴隽軒。
冷眼扫过,长指轻捻纸张,揉捏成团,目光再次不自觉地投向斜对面的客栈。
夜枭顺着裴隽軒的目光看了过去,眉头深锁。不想那少女对爷的影响竟这般大。往日,爷不会被任何事左右,现如今,却因一名少女而不甚在意事情的轻重缓急。这般情形,不知是福是祸。他掀袍跪下,劝说道:“爷,皇后离宫是最佳时机,不好错过。爷若放心不下安姑娘,属下会派影卫暗中跟着,以探得她的落脚点。等爷事成,再去寻找也不迟。”
裴隽軒依旧望着窗外,久久不言。
见状,夜枭不得不再劝,“安姑娘不愿跟爷回京,兴许是因为爷身边杀机四伏。唯有除了祸害的源头,安姑娘才会心安。”
终于,裴隽軒有了反应,扔了指间的纸团,站起了身,“备马。”
夜枭神色豁然一松,“是。”
少顷,一阵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不多久,又恢复了沉寂。
躺在床榻上的安迦蒌翻了个身,这才闭眼睡去。
天色一亮,安迦蒌便带着小虎继续赶路。
夜枭所派的影卫悄然跟着,远远地,极为小心,但还是被安迦蒌察觉了。
一路停停走走,安迦蒌几次设下陷阱都被影卫避开。原本安迦蒌只想将他甩掉,不想要他的命,奈何他过于机警总不上当。假如他一直跟着她,会对她造成无穷的后患,所以不得不动了杀心。
安迦蒌假装晕倒,毫不知情的小虎吓得大哭大叫,引来了一直藏身暗处的影卫。安迦蒌趁他分心不备之际,一剑取了他的命。小虎瞪大了眼望着她,她说不出哄骗的话,只能告诉小虎那人必须死,后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虎虽不懂,但经历了父母的死后,他的心智已不再天真无害。既然啊蒌姐姐说那人必须死,那就是该死。安迦蒌问小虎,会不会怕她,小虎摇了摇头。啊蒌姐姐对他好,为什么要怕。见他如此,安迦蒌安心的笑了。
之后,两人连续赶路,终在一个月后抵达了冀北边境,可还不等两人入关便被一辆马车拦了下来。
安迦蒌戒备地将小虎揽在了身后,见一只玉琢的手挑起了帘子。锦袍浮动,探身出一年轻的男子。他长身而立,一袭黛蓝蜀锦长袍外是无风而逸的薄纱轻衫,绛紫玉带缠于腰间,垂一纯白的祥云玉佩。儒雅而贵气,那是由内而外的不凡气质。目光上移,一张白皙的面上覆着一半月形的脂玉面具,显现半边面容,得见一只浸着光华的眼,瞳色淡紫。
就在男子的眼落在安迦蒌身上那一刹,她单膝跪在地上,“公子。”声音里透着敬重。
“起来。”男子的声音低沉,与他刚满十九的年纪相比显得有些沧桑。
“是。”
“你提早出谷了。”
由于微低着头,安迦蒌看不到男子的神色,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只得正色解释道:“公子,伽蒌提早出谷是事出有因。因山谷里突然来了一群杀手,为了自保,所以伽蒌不得不离开。”一番话七分真,三分假,叫人听不出端倪。
眸光一转,男子的视线投向安迦蒌身畔的小虎,问,“他是谁”
“他名为小虎,父母双亡,是受了伽蒌的牵连所致。”安迦蒌再次跪下,恳求道:“请公子允许伽蒌将小虎带在身边。”
“知恩图报倒是你的性子,但你且记住,心不够硬只会成为弊端。”
“伽蒌谨记。”
“既带他来了,留着便是。”男子话锋一转,“如今你平安逃出就当淬炼提早结束,也不必再回去。”
“是。”
男子转身进入马车后,安迦蒌暗暗呼了口气。方才她不敢贸然点小虎的哑穴,但又担心他将阿狗的事情道出,不过好在他一言不发。伸手轻抚小虎的头,有些心疼。他的心智越发早熟了,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竟然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
两人上了马车,车夫驾车技术极佳,一路不算颠簸。小虎趴在安迦蒌的怀里闭眼假寐,直到抵达住宅确定四下无人,他才小声的问,“啊蒌姐姐,那位公子是谁”
“他叫唐钰,是我的救命恩人。”
六岁那年,她家破人亡,后被唐钰所救。他找人治好了她的伤,并寻了名师傅教她武艺。等她到了十岁,师傅将她带到了山谷,规定她在三年之内不得离开,说是公子对她的淬炼,一呆便是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