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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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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像指间的沙粒,缓缓流逝。天寒地冻的冬过去了,迎来了雨丝风片的春。
阳春三月,阳气上升,浊气下沉,正是放飞纸鸢的最好时节。
天碧云白间,无数形态不一、颜色艳丽的纸鸢挨挨挤挤竞相斗艳,回荡不散着欢愉的惊呼和层叠的娇笑声,令广阔的田野热闹非凡。
远处,孤伶伶地飘着一只雪鹰纸鸢,风筝线攥在一个胖实的小娃手里。他嘟着嘴,眼里带着三分不悦,四分憨怒,对着躺在草地上瘦弱的身影发牢骚,“阿蒌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放,你看……”肉乎乎的小手指向田野人潮拥挤处,“那边多热闹。”
躺在草地里的人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将责任全数推到了身畔一袭雪白长衫的人身上,“你阿狗哥不喜欢热闹。”
一听,小胖子的嘴嘟得更高了,将目光投向白衫少年,“阿狗哥哥,我们去那边放纸鸢可好?”
少年睁眼,斜了眼小胖子满是祈求的双目,冷眸里毫无波澜,闭眼,无动于衷地继续小憩。
见他不愿搭理自己,小胖子顿时一脸哀怨。暗自碎碎念,就只知道对阿蒌姐姐好,自己求他出门放纸鸢,他不愿,谁想阿蒌姐姐一句话,他却一言不发地来了。现在求他换到人多的地儿放,他又不理自己了。
身畔怨气太重,小胖子委屈的模样令安迦蒌有些看不下去。直起了身子,无奈道:“走,我带你去。”而后朝依旧躺着的人丢下一句话,“阿狗,回去时叫你。”
“唔。”
霎时,小胖子喜笑颜开,拉着安迦蒌的手急急奔跑起来,边跑边回头,“啊狗哥哥,我们走啦。”
但,回答他的只是一缕抚过耳畔的清风。
一胖一瘦两人穿过青绿、绵延似海的麦田,行走在细窄的田埂上。没多久,一青衣男子快步而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两位在镇里见过这位少年没?”无礼而傲慢。
男子展开一张宣纸,安迦蒌的眼扫过他烙着两道剑伤的手背,而后望向纸张。纸张上的人长相平庸,却一双叫人侧目的眸,冷如寒潭。
小虎睁大双眼细细看着,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是……努力地想着画上的人是谁。小眼突然一亮,这不就是啊狗哥哥么!就在他张嘴正欲说话时,一只细手抚上了身,指尖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
一时间,小虎的小嘴开开合合竟发不出半点声音。正奇怪时,听见啊蒌姐姐回话,“瞧着眼熟,这位公子是不是行动不便?”
一听,男子望向小虎带着狐疑的眼转到了安迦蒌身上。他连番点头面露急切,“对对对!他是我家公子,我是公子的伴读书童。因公子前些日子突然与家里失去了联系,所以老爷命下人四处寻找,姑娘可知我家公子现在何处?”
瞅着眼前这位所谓的下人,安迦蒌眼里散开戏谑,现在的书童都身怀武艺且气势凛然了呢。脸上漾起天真的笑,“他在树林里放纸鸢呢。”
男子沉眼,林子太多找起来费事,“姑娘可否带我前去寻找。”
一枚银锭放到了安迦蒌的眼前,耳畔是男子诱哄的话,“姑娘若带我去,这锭银子便是姑娘的辛劳钱。”
“哇!真的是给我的么?”
“确实。”
“我这就带你去。”
看着少女惊喜不已的脸,男子眼底滑过一抹阴恻。有命拿,也得有命花。
安迦蒌带着男子原路折返回去,不久后,指着绿树嫩草间白色的身影说,“诺,就在那。”
男子仔细端详草地间的身影,果真是。想,待先拿回了银子,再去取了他的命。阴毒转身,就在那一瞬,心口猛然刺入一把匕首。男子瞪大的眼望着眼前面带娇笑的少女,难以置信,而后听着她清脆的声音,轰然倒下。
“虽然你给的酬劳少了点,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随风飘来的血腥令少年倏然睁眼,起身,见不远处站在一大一小,她蒙着他的眼,脚下躺着一具横尸。
少年走了过去,安迦蒌解了小虎的哑穴并松开了他的眼。
“啊蒌姐姐,我不会说……啊”一脸着急的小虎再次觉得怪异,“怎么又能说话了。”一低头,望见地上的男人躺着不动,一脸莫名,“啊蒌姐姐,他躺着干嘛,不是要找阿狗哥哥吗”
“他躺着是因为睡着了,他要找的不是阿狗。”伸手一捞,安迦蒌将小虎抱起,“我们回去。”
“给我。”少年伸手。
他望着她,她紧抿的唇带着不安。
先走。
好。
将小虎递给了他,她跃身飞离。
看着顷刻消失不见的人,小虎惊讶,“啊蒌姐姐会飞呀!”
而后,少年将小虎夹在臂下,快步朝李家奔去。
等少年抵达时,院子里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包括李卫夫妇在内。鲜血染红了院子,是搏命厮杀后的惨烈。
“爹!娘!”
小虎撕心的叫喊响彻庭院,是痛心疾首的悲怆,让作着困兽之斗的安迦蒌心中一痛。小小的人挣扎着欲下地,却被少年死死搂着。一阵阴寒的杀意突起,骇得小虎不敢再动。
少年拔出了长剑,步入院角缠斗的人群间。他的出现令杀手转变袭杀对象,大半折身围攻而来。敏捷避开袭来的剑,护着臂下的小娃倒倾身子,长剑直取来人心口。拔剑,对方倒下。几个反转,长剑划过,又倒下两人。
他的内力虽被禁制,但招式还在。每一次挑剑,必穿咽喉,每一次翻手,定割颈。
不知过了多久,围攻着他的人全数倒下。少年身上的白,变成了红。身上的血,有别人的,也有他的。剑伤无数,疼痛摧残着身体,他却无感,眼里只有那摇摇欲坠却又拼死撑着的瘦小身影。
少年长剑劈过,一颗带血的头颅落地。他越过喷血如泉躺倒在地的残身,扔下长剑,伸手揽住将匕首刺入最后一名杀手的胸膛后,再也支撑不住倒下的她。
他望着她,她的眼里积满浓郁的自责和悲凉,似无形的手,用力扼住了他的心脏,有些疼。
她的目光落在了满脸是血却神情呆滞的小虎身上,歉疚和悔恨凌虐心智,令她心颤不已。本来能救下他们夫妇的,可是杀手越来越多,最终,他们死在了她的眼前,那么绝望,那么惊恐。都是她的错,害死了他们,且害得小虎变成孤儿。想要说些什么,刚刚张嘴,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
“你怎会中毒!”他一向冷淡的声音透着紧张,竖指拭去她苍白唇间沾染的乌黑刺眼的血渍。
安迦蒌的眉头被痛苦折磨的紧皱着,“人太多……情急之下只好用毒,但……我已来不及服下解药。”
“解药在哪”
少年揪起的心赫然一松,但下一瞬,她的话令心脏再次揪紧。
“撞上墙时掉了……摔碎了,撒了一地……唔。”
她的唇间又一次涌出黑血,灼疼了少年的眼。扭头望向院子,墙角下,四碎的瓷片躺在一片血红中,药粉稠红和着泥垢已经无法服用。回头,抚平她紧锁的眉,指尖发颤。
“我将毒控在了心外……没有解药……不出几日便会攻心,到时……”
“你不会死。”
他打断了她,坚定的承诺,说给她听,也是给他自己,以平定内心的麻乱。
月色晦暗,林间的风透着着死亡的悲凉。
林地里,两具极度虚弱的身躯相互依偎靠在一起,小虎双眼紧闭,安迦蒌强睁着眼望着立在坑里不断往外铲土的少年。
很久后,坑挖好了,两具用草席裹着的尸体被放入了坑内。
见覆盖在草席上的泥土越来越厚,安迦蒌的眼干涩得发疼。生的时候,对不住他们,死后,也对不住,连副棺材都给不了。日后,她定会回来叩头赔罪为他们垒座好坟。
培完土,插上木板制作的墓碑。少年回到了安迦蒌身畔,看向她怀里的小虎,“暂时不能带着他。”
“嗯。”那样会害他送命。
“我担保他会暂时无恙。”
“我在这等你。”
他伸手抱过小虎,但她紧紧抓着小虎的袖子,很久后,艰难地松开。
玉饰店铺的二楼,老板无力地斜躺着,连续腹泻无法治愈导致他面瘦肌黄,腹部间歇的绞痛折磨得他无法入睡。
大夫说,他中毒了。他知道,那是他自食其果。
忽然听得房门被推开,老板暴躁地起身,正要破口大骂,却被门廊处一身血红的人吓得浑身发抖,“你你……是人是鬼!”
“记性竟这般差。”懒懒的声音,寒意无限。
一听,老板心颤之余细细端详,这不是那天扔下戒指的权贵之人么。连忙起身,低身做拱,“怪我眼拙,那日得罪了贵人的朋友,还望贵人宽恕。”
老板低压着身子,听得“嗒”的一声,见一枚黑色药丸被扔在地上滚到了脚下。
“这是”老板心惊,难道又是毒药!
“解药。”
老板顿时喜出望外,“多谢贵人解救。”当即捡起药丸吞下,接着说道:“不知贵人深夜到此有何吩咐,我定竭尽全力。”
商人终究是商人,眼尖心明。
少年放下小虎,“照顾好他,他若有半点闪失……”语气蓦然冷然“你的脑袋便不用留了。”
那不寒而栗的话,令老板惊惶,当即发誓,“我必保他安然无恙。”之后忙将小娃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