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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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横穿一座繁华喧闹的小镇,河面上漂浮着一根粗木,粗木上攀附着两名疲惫至极的男女。眼看即将入镇,她拽着他离开了枯木向岸边游去。
一出水,便被呼啸而来的冷风激的瑟瑟发抖。
咬着发紫的唇,安迦蒌背起了他,可双腿软得迈不开脚步。瘦小的身板倒在了地上,背上的人也被她压在了身下。
手牵黄牛的农夫刚好路过,好心道:“小姑娘,可需要帮忙?”
望着他憨厚的脸,安迦蒌苍白的面上晕开甜甜的笑,“大叔,我哥哥病了,能帮忙请位大夫么?”边说边摸出几锭银子递了过去,“这是给大叔的酬劳。”银子是以前师傅零星给的,在山里用不上,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不用不用,不就是帮忙找个大夫嘛,哪里需要给银子。”农夫粗糙布满茧子的手将银子推了回去。
“大叔,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因家破人亡,我和哥哥不得不投亲远房表舅,却被赶了出来,后不慎跌落河中。”泪光闪烁,她的言语里尽是凄婉,“哥哥因此伤了腿……可怜我俩无处容身……还望大叔怜悯,能收留个三五天,待哥哥伤势好转……”
她眼里不断浮动的泪花顿时软了农夫的心肠,看着眼前这对可怜的兄妹对那狠心的表舅心愤不已,当即扶起了她,再将少年背在了身上,“走,跟大叔回家。”
“大叔,你真心善。”眼里的泪越发多了。
“瞧你这话,只是我家食宿条件不大好,怕你们住不惯。”
“大叔多虑了。”
路上,安迦蒌得知农夫名为李卫,三十出头,家里共三口人。他媳妇赵三娘是个朴实勤俭的女人,两人生了个胖实的小子,刚满五岁。
不多久,三人来到一土坯房前。土墙草顶,院宽无栅,院中种植数棵梅树。梅树下坐着一名依着朴素的妇女,怀里抱着一虎头虎脑的小娃。
李卫带着两人进了院子,而后拉着媳妇一番细说。赵三娘在得知两人的遭遇后同情不已,赶忙找来两身干净的衣物让‘兄妹’二人换上,虽不合身,但也只能先凑合。
之后,李卫出门去请大夫,赵三娘则背着小娃忙于灶台间给两人熬粥。赵三娘听得身后有了动静,回身见身穿粗布碎花长裙的安迦蒌进了厨房。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不由嗔责,“你这孩子,不好好躺着出来作何,快回去。”
将银子塞进了赵三娘怀里,安迦蒌语气坚定,“婶子,你们不要这银子,我们兄妹便不住这了。”住在这,兴许会给李家招来祸端,但他们会尽快离开。
“好吧,婶子收下。”见她这般坚持,赵三娘只得无奈接下,寻思着明个儿到集市上替俩兄妹裁几身新衣。
大夫治好了‘哥哥’落水所染的风寒,安迦蒌向李卫夫妇辞行却被阻拦。如今已是秋末,夫妇俩怕他们流落在外受冻生病,死活不同意他们离去。因此,他们留了下来,一住便是三月。
秋去冬来。
皑皑的白雪整整下了一宿,让整个院子银装素裹,这是入冬以来第一次降雪。雪地里有两道身影奔来跑去,小小的胖墩因穿的厚实而导致行动笨拙,踉跄着撞上了梅树,震得晶莹透亮的雪簌簌落下,掉了瘦小的少女满头。
“啊!小虎,你个坏小子。”少女娇责,声音清亮,似清脆悦耳的风铃。
见少女调皮地倾身将小娃压在雪地上挠痒,屋里的少年捏着茶杯抿了口热茶,袅袅的热气迷蒙了幽寒的眼,眼里浮动着春风化雪的暖。
那始终寒冷的眼里竟有暖意!
“阿狗,吃红薯。”
耳畔是赵三娘的声音,只是那声阿狗让他眼里的暖瞬间弥散。眉头皱起,隐隐有些不悦。自他醒来,他便被称为阿狗,她唤也罢了,竟还让旁人一同唤。
他不应声,赵三娘也不恼。阿蒌那丫头说了,她哥哥不喜说话也不喜搭理旁人。这三月,赵三娘早习以为常。将剥好皮的烤红薯放在火炉上的盘子里烘着,又接着剥。
少年的眼继续望着窗外,雪地里的两人已打起了雪仗。小小的雪球撞上了少女的脸,四散而开,又是一声尖叫,脸上的冰凉令她撅嘴皱眉。本是不雅的神情,他却觉得赏心悦目。违心甜美的笑,不如真实的粗野。
兴许是闹够了,一大一小皆朝屋子跑了过来,推开门,送来阵阵寒气逼人的风。
“唉呀冻死人了。”安迦蒌搓着冻得通红的手靠近火炉,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挡下。她斜他一眼,“阿狗,干嘛拦我。”
他懒懒开口,“先搓热。”
赵三娘边搓着儿子的小手边着解释,“冻僵的手是不能立即烤火的,搓热再烤手才不会生冻疮。”
“这样啊……”双手实在是太冰,瞅了眼少年透着温暖的手,安迦蒌说,“阿狗,你帮我搓好了。”
通红的小手举在他的身前,见他没动静,她欲缩手,可他却在那时伸出手覆住。光滑的掌缓缓地搓着,传递着舒心的暖。
他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他依旧冷漠,依旧少言。
但,他对她少了厌恶,少了嫌弃。
望着兄妹俩的互动,赵三娘想,这阿狗再冷漠,对妹妹却是贴心的。她提议,“你们兄妹俩自打住下后就没出过门，怕是闷坏了。明天便是长至节，冷在三九，过了明天就越发冷了。眼下啊狗的腿脚也好利索了，你俩不如到集市上逛逛，再添置几件保暖的衣裳。”
不出门,是为了防止泄露行踪。安迦蒌正要开口拒绝却被奶声奶气的小虎阻止。
“阿蒌姐姐，长至节得吃羊肉，明个儿咱们上街买羊肉好不好？”小虎抽回了手，转身偎向安迦蒌，搂着她的胳膊可劲的摇。
北方的长至节历来有吃狗肉、羊肉及各种滋补食品的习俗，以求来年有个好兆头。但赵家家境不好，平日里也就吃些粗茶淡饭，能趁节吃顿好的，小虎期许不已。
望着小虎水亮的眼，安迦蒌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头，“好。”
“瞧你那副馋嘴的样，好像娘饿着你似的。”赵三娘点了点儿子的脑门，满脸宠溺。
“怎么会，娘最疼小虎了。”小虎扑进赵三娘的怀里拱来拱去，极尽撒娇之势。
那温情无限的画面刺痛了少年的眼，他松开掌心里的手走出了屋外。
见状,赵三娘有些不明所以,“阿蒌,你哥他这是怎么了”
望着雪地里的白影,安迦蒌声音低哑,“婶子,他大概想娘了。”她……也想了。
眼前丫头的脸上霎时少了惯有的盈笑,那微合的眼里带着几分黯然,不禁叫赵三娘有些心疼。她平日都带着儿子到秀庄干活,极少像今天这般聚在一起。他俩见到自己和儿子这般亲密,定会触情生情。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让你哥别在院里待太久,小心冻坏了身子。天色不早了,婶子就不扰你们休息了。”说完,抱起小虎离开屋子,不愿再刺激这对兄妹。
赵三娘走后,安迦蒌围着炉子盯着站在雪地里的人。
他站了很久,久到身上积满了雪花,渐渐地,快要分辩不出他身上冬衣颜色,像要被那冰冷的雪给吞没。无形间,透着孤独,带着寂寥。
夜深了,她问躺在另一张床榻上的他,“阿狗,你娘还活着吗”
“唔。”
“你今天是想到她了吧。”
“唔。”
“你喜欢你娘吗”
一时间,屋里陷入了沉寂,隔了许久,他才回答,“不。”
“你不喜欢,兴许是觉得你娘待你不好,但每个娘都是疼爱她的孩子的。”
“……”除他之外。
已是长至节。
桥头镇的集市上,三抹稍显臃肿的身影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大一小,三人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小虎紧紧攥着安迦蒌的手,生怕被人流给冲散了,一旁的少年则冷着眼,留意着人群间的动静。
“卖羊肉了,大爷,这羊是早上刚宰的,可新鲜了。”
“狗肉,李记狗肉,姑娘来点呗。”
……
洪亮的叫卖声回荡整条街道,此起彼伏。
“阿蒌姐姐,我们快去买羊肉,要不一会儿没了。”
小虎拖着安迦蒌直往羊肉摊前挤,看着她付了钱,提着沉甸甸的羊肉笑得合不拢嘴。
见他那副模样,安迦蒌忍不住嗔笑,小馋猫。
一一购买了长至节所需的物件,三人在集市里逛了起来。集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从头饰、胭脂、佩饰、到女红、字画……数之不尽。
当逛到一家专卖玉器饰件的铺子时,安迦蒌停住了步子。色彩斑斓、样式众多的玉饰中,她的眼只落在了一对剔透雪白的玉兰花玉坠上。
细指捻起其中一枚,送至眼前一番端详。玉滑色白,雕刻逼真,栩栩如生。弯弯翘起的眼角,显露里心底的欢喜,围脖间传出细小的询问,“老板,这玉坠多少钱”
瞅着摊前一身低略布料的人,老板下眼相看,“小姑娘,这可不是你带得起物件,快快走开,莫要妨碍我做生意。”
“是吗”眸色一凛,圆润的眼泛起溫愠,袖间滑下一枚细针,正欲翻手,却被一只温热的手包住。掌心的温度抚平了她心中的波澜,眯着眼朝着老板娇笑,“老板说的是,就不扰你做生意了。”随即甩袖而去。
迎面拂来的冷风,激得老板猛打了个喷嚏。
望着停在糖葫芦摊前的两人,少年脱下了指间的一枚戒指,随手仍在台面上,而后捏起一对玉坠走了过去。
正想叱喝少年的老板,在看清精雕细琢的乌金戒身上嵌着的红宝石后,惊喜若狂。天哪!这玩意价值连城,够他挥霍半生了。可下一瞬又悔得肠子都绿了,谁想那粗布麻衣下竟是权贵之人,却被他不慎得罪了。本想追上去巴结道歉,但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不得不急急寻找茅房。
安迦蒌将糖葫芦塞给少年,他没接,懒懒问,“你在他身上洒了什么？”
“芨芨粉。”
吸入芨芨粉便会腹泻不止,除了解药,无可治之法。
他懒懒道:“轻了。”
她揶揄,“你真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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