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看着你颤抖地吃下我滚烫的心》墙头于我如浮云

8、第八章

　　Will第一次发现自己出现记忆断层时简直恐慌到不能自己。
　　那时他正在处理FBI在西佛吉尼亚州格拉夫顿的沙滩上发现的人体图腾案，他在现场已经分析出了凶手的全部构想，正在试图做更深层面的侧写，然而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置身Hannibal的等候室。而他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来这里，对此Will竟一点也记不起来。
　　接着是在特拉华州的格林伍德，FBI正在处理一桩人皮面具案。Will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家中杀鱼，他用刀剖开鱼肚时发现里面竟然流出了鲜活的血液，然后下一秒他发现自己正满手鲜血地提着刀，面前是一具死尸，刀口沿着她左颊延伸到她的右颊，贯穿了她的整个面容，鲜血流了一地。
　　Will惊慌失措，他匆忙地逃离，却在门口碰上了惊讶的Jack他们。
　　Jack后来才知道，当Will看到那具女尸时竟以为那是自己杀的，而他们仅仅是来查案，Will却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他把这事告诉了Hannibal，然而对方只是认为这是过度紧张下的产物。终于在Will几次醒来都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后Hannibal同意带他到州立医院做一次检查。
　　他躺在分析仪里，Hannibal去取结果报告，回来时却告诉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上帝在给了他出色的移情功能的同时，却给了他极端脆弱的神经。而真实的情况是，由于平时接触了太多常人无法理解的黑暗与血腥，他的意识已然自动分裂出了另一个“Will”，也就是所谓的第二人格。出于某种自身的保护意识，这个“Will”会在遇到特别刺激的时候自动出现替他承受这段事实，等到大脑确认眼前的景象无害时才会被召回，而真实的Will永远不会知道在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就在Will准备出院时得知了他的主治医生被害的消息。跟他上一次处理的人皮面具案手法一样，只是这一次凶手残忍地把刀口延伸到了下颌。
　　在他接手FBI特别探员这一工作所接触的一系列凶案以来，开始是与他无关，然而自从他亲手杀死Hobbs并且领养Abigail之后那些案件便像是清楚他所有步伐一般尾随在他身后，让他在冥冥之中感到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尽管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乎让Will几乎发狂，然而他还是能够冷静下来分析。
　　这个案件让Will联想到他当初在明尼苏达州宾希市一直悬而未决的鹿角女尸案，让他想到了那个暗中的“模仿者”，然而正当他试图把这两者件联系起来时Jack却认为他已经神经错乱，因为这两桩案件无论从时间还是作案动机上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人还有什么能力去分析他人。
　　他被告知他FBI特别探员的职务已被解除，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时却碰到了Abigail。小姑娘执意要回到明尼苏达州的家里，她坚持那个当初给他父亲打电话的人就是知晓一切的始作俑者；而对于Will来说他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个从头整理的机会，他需要从最初的开始分析，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摸索。
　　他们坐上了前往明尼苏达的航班，最终带着Abigail回到了明尼苏达州的家，他对着现场开始了侧写，然而在那里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佛吉尼亚州的沃尔夫查普，在自己的家里。他丢失了Abigail，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横跨了半个美国。浑身污渍，脚底沾满了泥，并且整个人疲惫异常。
　　Will惶惶然地走下床，突然感到食道一阵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急切地要从喉管里涌出，他跑到水池边开始剧烈地干呕。这一阵干呕来地昏天暗地，好容易才平息之后，他看到了水池里的一只耳朵。
　　Abigail的。
　　他浑身发抖，他开始努力地回想自己都做了什么，然而他的记忆终止在他在Hobbs家做侧写那里，便再也无法想起之前的分毫。
　　Hannibal赶到时发现蜷缩在自己家门口的Will。浑身冰凉并且颤抖。他把他拉进屋，接着在水池里看到了Abigail的耳朵，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自首吧，Will。

　　望着巴尔的摩精神疗养院巨大的门牌，Will不知自己该用何种心态来面对。
　　他曾把无数那些心理变态的罪犯送到这里，监禁的同时以供那些主修心理学的学生或记者研究，然而此时终于轮到了他。
　　上帝给了他一个苦难而多舛的童年，在他最幸福的时刻夺走了他曾经唯一的依靠，将他的人生推入无边的黑暗；然而当他挣扎着从悲苦中爬出来时，上帝却依然没有放过他，而是残忍而吝啬地一件一件剥夺着着他仅有的东西，它感受到自己的强大了么？
　　然而最让他感到难过的，还是他养的那些狗。没有了他谁来喂养它们呢？FBI大概会直接把它们送到屠宰场吧。被拘留时每每想到这里Will就都会感到一阵凄惶，冥冥之中感觉那仿佛也就是自己的命运一般。
　　几乎FBI里的所有人都接受了是Will Graham在意识迷失时杀死了Abigail这一事实：Jack，法医Beverly，Alana……有那么几个时刻甚至连Will自己都这么认为。
　　然而接着他们又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发现了一些关于最初原本宾希市的鹿角女尸的线索。FBI在他的家中突然搜到一堆的证据，一系列未侦破案件中死者的皮屑，毛发……千丝万缕的联系竟然使原本一直悬而未决案件背后的真凶一齐指向了他。
　　他竟然成了那个那个众人口中的明州伯劳鸟模仿者。
　　然而这时的Will开始觉得不对。
　　而且是很不对。
　　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他究竟都干了什么，或者都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但他知道，宾希市事件发生时他是完全健康的，不存在在失去意识时动手杀人的情况。
　　他有很多疑问，他急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一个能将他所有疑问解决的人。

　　越狱并没有他想象地那么难。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起来似乎不可完成，而一旦真做起来就会发现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他的代价仅仅是折断一根拇指用来挣脱手铐。
　　Hannibal回家时发现书架上抱膝坐着的Will。
　　“Hello，Will.”
　　他抬起头看他。他的面容上是Hannibal熟悉的表情：五官皱在一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跟幼年时受了委屈一个样。
　　“你现在感觉如何？”
　　“意识很清晰。”
　　顿了顿。
　　“你认为是我杀了Abigail吗？”
　　“从发现她耳朵的过程来说，即使不能下定论，但我认为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只是杀了Abigail，我也许会认为是由于对Hobbs的心理窥探太深而无法自拔，不由自主重复了他未做完的事情……”
　　“但是其他人我知道我没有杀他们……我了解自己。”
　　“不Will，你不了解，也许你这一秒还了解自己，下一秒就不一定了。”
　　“有人在陷害我……这个人知道所有案情的进展，清楚我所有的弱点，他让所有人都不再信任我……”
　　而Hannibal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Hannibal起身轻轻走到他的身边，给了他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仿佛眼前的人是一个易碎的小茶杯。
　　“I believe you.”
　　他看着他的眼睛，然而Will却回避了。他仿佛是回到了幼年的时候：一样的哀伤，一样的不知所措。
　　“……我需要你带我去一个安全的，无人打扰的地方，我要把这一切都回想起来。”

　　博士的灰色Bentley在大雨中行驶。一切阴暗晦涩的气息都随着连绵的雨声渐渐溢出了地表。云朵呈现出某种阴郁的黯灰色，天地间弥漫着腐败的气息。
　　不久他们就在国道上遇到了阻挠，两个协警要求他们下车检查。
　　Will看着Hannibal下车，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了枪声不由大惊，打开车窗后看见朝他走来的Hannibal。
　　“Hannibal！”
　　他惊叫道。
　　“你怎么能就这样杀了他们！”
　　看到博士开门进来Will忍不住愤怒地吼道，然而博士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好枪重新启动。
　　“他们已经看到我们在一起很快就会报告上级，留下也是祸患。”
　　“……不，不……”
　　然而这次Will却不再顺从了，他摇着头，怒极反笑。
　　“不不不，Hannibal，我不会再跟你走了……”
　　他下意识地喃喃。
　　“……我原本没有杀人，我本可以无罪，然而现在却……”
　　“Will.”
　　Hannibal俯下身来，Will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目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有一种可怕的吸入的力量。
　　“Will，你还要不要找回你的记忆？弄清这一切的真相？”
　　“…… ……”
　　他又一次浑浑噩噩地答应了，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仿佛是一缕孤魂，一棵飘摇的浮草。他的一生都在飘飘荡荡，他原以为自己飘到哪儿，就是哪儿了，然而终不知所踪。

　　雨停时分他们最终停在了荒僻的路边。
　　关了发动机，车内一下子就黑暗了下来。
　　沉默中Hannibal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来源是他副驾驶上的Will。声音开始是微弱的，并且断断续续，到后来竟发展成一种呜咽。
　　寂静中Will突然抽泣了起来。从FBI特别探员沦为众人口中变态的连环杀手，失去爱女和所有人的信任，这些打击加在一块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根脆弱的神经，这么多天来积压的冤屈与愤懑都在这一时刻得到了爆发，这个善良的人哭地浑身颤抖不能自己。
　　“…… ……”
　　“I didn\'t……I didn\'t kill them……”
　　“I know myself……I know who I am……”
　　…… ……
　　Hannibal只得用双臂僵硬地环着他，用额头贴着他的卷发，就像二十年前的Hannis，在阴暗潮湿的小阁间里，拥着小小的他，轻轻地一再地喊着他的名字，Will，Will，Will。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Hannibal提议他们可以去法国，然后在巴黎定居下来，远离FBI，远离那些夜夜出现在Will梦境里的可怕的案件，在那里他可以安心回想之前的所有而不会受到FBI的追捕。Will接受了，而实际上以目前的境况他也已经无路可走。
　　然而他也提出了最后的要求，他要求Hannibal再带他到明尼苏达州Abigail的家，他要再看一眼Abigail的死亡现场--------即使他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被害的。虽然Abigail已死，他要求对现场做最后的一次侧写，既然他们仅有的线索只是在案发半个小时前打进Hobbs家的一通电话，那么便应该能就此推断出什么。实际上他知道这是他留在美国最后一件可以自主的事情，并且一刻都不能等了。
　　Hannibal同意了。

　　在途中Will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厨房里，正在做早餐。突然电话铃响了，一个女孩儿去接，等她拿着电话走来时Will才发现那竟然就是Abigail。
　　Abigail走到他的身边，把电话递给了他。
　　“Dad，it\'s for you.”
　　她说，Will浑浑噩噩地接过电话，拿起来听。
　　电话那端是他熟悉的声音
　　Hello，Will.
　　“Will？Will？”
　　他一惊醒了过来，原来是博士在喊他。
　　“Will，我们到了。”
　　他和Hannibal终于再次回到了Hobbs的家。
　　这是他和Hannibal第一次合作办案的地方，一切都仿佛是回到了起点。
　　他踏过Hobbs夫人死去的台阶，慢慢走进玄关，走进的厨房。恍恍惚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Hobbs，被他连射十枪击毙，胸口满是血窟窿。他瘫坐在碗橱下，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问他，see？see？
　　Will顺着他的目光惶惶地向身后看去，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Hannibal。
　　当时的他便是站在这个位置。只是当时的Will忙着抢救被手刃的Abigail并没有留心。
　　See？see？
　　看到没？看到没？
　　“It\'s you……”
　　Will惶惶地说出口。
　　“It\'s you……”
　　“It\'you that call the phone……”
　　…… ……
　　这时他才终于明白Hobbs那句话中的含义。存在在他意识中的Hobbs的死鬼其实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提醒他，叫他看，叫他看；为什么他的面容上一直带着嘲讽，是因为自己始终没有看清，没有看清身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然而这次，他终于看清了。
　　“It\'s you！！！”
　　温情的面具从他的脸上一一剥落。像是原本环环相扣的谜团突然有了一线出口，一切都解开了。
　　Hannibal便是那个打通电话的人，他便是宾希市无肺女尸作者以及接下来一系列发生在自己身边却无法破解的凶案的真凶……最后，又是他杀了主治医师---------模仿了原先人皮面具案的手法，就为了隐瞒自己其实已经得病的事实。
　　那些都是他做的，他明明知道是自己出现这一切的不正常现象并不仅仅只是精神疾病而完全有生理疾病的原因却不让他知道，不让他得到治疗。
　　而最后，又是他把一切的罪过全部推在了自己身上，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难道他就是想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疯狂么？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Hannibal的神色来看他的确是震惊了，他从未想到Will能够仅靠着一点的线索就已然推测出一切。然而这种神色转瞬即逝，很快，一丝隐秘的欣慰便漫延上他的面容。
　　而Will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他的直觉一直都没有错。
　　其实另一个“Will”一直都知道Hannibal是凶手的吧，他一直存在在他的潜意识里可以不受逻辑、证据这些束缚影响，完全凭借想象力与直觉去揭示问题。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多次前往Hannibal的住所，只是在那里他的意识不得不又交还给了真实的Will，而真实的Will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永远也想不到他的Hannis会对他做下这些。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善良而悲悯，从来不曾想到残忍的事情。悲也默默，喜也默默；温和如林间清风，深谷白云。
　　那是多么遥远的岁月……遥远到，他这个不曾失忆的人也已经模糊。
　　然而却是他童年唯一美好的回忆。只一迟疑，便恍如隔世。
　　而如今，他在他的倒影里看不到昔日少年的身形。
　　面前的人陌生而冰冷。原本琥珀色的瞳仁如今却泛出微微的黯红，邪恶而妖异。曾经他以为自己唯一能相信的人狠狠地背叛了他，以一种极端血腥而残忍的方式，只为看他疯狂，看他痛苦，看他生不如死。他对此感受到愉悦了么？他感受到自己的强大了么？
　　他究竟是谁。难道是上帝？
　　Will感到自己就要无法自控了，太多的思绪蜂拥而至让他纷乱欲狂。已经负重太深的大脑承受不了如此庞大信息量的冲击。血液从他的耳朵，眼角和鼻孔中喷涌而出，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的地流失。
　　然而这时他的大脑依旧在急速地运转着……马里兰州宾希市没有肺的女尸；死在Hobbs储藏室里被挂在鹿角上的少女；州立医院的外科医生，刀口将他的脑袋沿着下颌切成了两半，除此之外一定还有无数他不知道的还未查出来的凶案......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Hannis！
　　不，不，此时不需要那个“Will”，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一个人能承受。他要清楚地看清站在他眼前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最后看到的是Hannibal朝他走来，俯下身来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悲悯。然而即使是在意识迷失的边缘Will依旧能清楚地分辨，这种目光跟他幼年熟知的那种，是完全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