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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五岳峰庐空如故 ...

  •   【若有众生。勤修福慧。不随心识。驰鹜于境。非如渴鹿于旷野中。追求阳焰以之为水。
      ——《大方广佛华严经修慈分》】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谓气,聚于丹田,行于百会,成于内,发于外,终成丹道周天。”
      炎灵子手执宝剑,轻点地面,看她演武。
      “太极元气,立判鸿蒙。”
      起势,出剑,挥剑,收势,妙音子几乎于瞬间完成,虽不甚强大然凛冽的剑气夹杂电光石火裂空而出,直取面前枯树,树干应声而断,腾起徐徐青烟。
      “不错,只是内劲未足,还需修炼。”炎灵子道。
      妙音子回头一笑,俨然豆蔻少女。
      三年时间已过去。
      自她开口唤她徒弟之后,妙音子的武学道法便不再由素天白传授,而是由炎灵子亲自教导。然而比起素天白,她授业时要严厉十倍不止,稍有不对,动辄以剑柄击打掌心,使得妙音子不常握剑的左手手掌竟起了一层薄茧。
      正是因此严苛教养,三年光阴,妙音子的造诣已远超同门师兄师弟。白扬子虽也根骨清佳,究竟输了她一头。于纯阳尤其是气宗弟子来说,最难的便是如何驾驭体内之“气”,而气偏生是气宗所有武学之根基。接手妙音子不久后炎灵子便发现,她似乎天生便有驭气的本事,操纵“气”就使用自己身体四肢一般天然,收放随心,进退自如,同辈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右。
      “真不知以后将成为怎样的人。”于睿也数度如此叹道。
      “资质奇佳之辈,往往不成神,则成魔。”炎灵子道。
      而妙音子对此一切,浑然不知。只是炎灵子教她什么,她便学习什么,苦心钻研,进步奇快。
      直至一日,她正独自在无极道场上专心演武,忽听得白扬子于殿楼上呼喊她:“师妹!掌门和太师叔有事找你。”
      她有些疑惑,然还是收了剑,进入三清殿。
      入得殿来,她才见到殿上原不止李忘生掌门和于睿。炎灵子戍袍负剑,也侧立一旁,还有金虚子卓凤鸣、玉虚子上官博玉皆在。她隐隐觉着将有些大事商量,恭敬地向各位师尊行礼。
      “妙音子,你入我纯阳观,有几年了?”李忘生问道。
      “回掌门,整整三年了。”
      李忘生看看炎灵子,颔首道:“三年,却有这等资质,可见是你的徒弟。”然炎灵子笑笑,不置可否。
      “如是,我也长话短说。”卓凤鸣开口道,他形体壮硕,声如洪钟,与其余人等的仙风道骨相比,这悍然外表实为纯阳观中一大异数。“传闻大唐军事秘要《山河社稷图》已落入恶人谷手中,若为那些乱臣贼子交予番邦反贼手里,则关乎我中原百姓生死存亡,大唐社稷危矣!吾等如今决定由你随炎灵子下山,追截携带《山河社稷图》之恶人谷众,也当是对你的一个历练。”
      妙音子略睁大眼睛看看师父,炎灵子立于一旁并不言语,于睿却带了些关怀地开口道:“妙音子,此去是你头一回与师父下山办事,千万小心些。”
      卓凤鸣道:“天策府的探子报说一众五毒弟子扮作寻常商旅,途径长安城外天都镇,当中不乏顶尖高手,须得当心。”
      “了解。”炎灵子只是如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便走下大殿,拍拍妙音子的肩头,道:“徒弟,出发了。”
      “是。”她应声背起长剑,向师尊们告辞。
      目送二人走出殿外,于睿露出些忧心的表情。犹豫了片刻,她转向李忘生,问道:“师兄,每回都如此,真的好么?”
      李忘生缓缓闭目,睁眼时有一丝莫辨的余光。
      “这是无法之法。”
      “师兄,每回需要将对方赶尽杀绝时,你便会派她去。虽不明说,可师兄也知道纯阳观中只有她无论面对怎样的对头都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但这次你要那孩子也与她一起,难道不怕……她也染上她那般好战心性?”
      “你毋需担心。自妙音子入观以来,衣食起居,你一直对她照顾有加。难道你亦不曾发现?”李忘生颇有深意地望着两人离去方向。
      “……那孩子,根本就与她一模一样啊。”
      ……
      天都镇。
      原为长安城外郭不远处的一座小镇,是往来长安商旅临时歇脚之地,因近长安,又人声鼎沸,小小一座镇子容下了这许多人等,远望去镇日烟火缭绕,故得了“天都”之名。
      “师父,你手上的茧又磨得厚了。”
      她盯着炎灵子的手许久,有些心疼地说。
      “以后你也会有的。如是,挥剑久了,手便不痛。”炎灵子道。二人坐于一间简陋的酒肆阁楼之上,看着下面往来行人过客。
      “徒弟,你紧张么?”忽然,炎灵子问道。
      她笑道:“有师父在,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炎灵子看着她,片刻,露出些微笑来。
      “我头一次下山办事,是一个人。这么看着你,我竟忽然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来。没有师父,没有同门,原以为与天策府的人接头是件容易事,没想到半路就中了埋伏,差点没命。”她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偶然想起了,便问问你怕不怕。”
      “现在我有师父,便不怕了。”妙音子道。
      “是啊。”炎灵子道,“有师父。”她抬眼看看她,“其实我当初不想收你当徒弟,还有一个原因。”
      “唉?”若她不提,妙音子几乎已经淡忘了自己曾跪在雪地里求她收徒的这段故事。
      “我之前同你一样,也是孤儿。”炎灵子道。
      妙音子怔了怔。
      “失了家人,被收为徒弟,满心欢喜之后,却发现有一天又失去了师父,那种感觉,就好似顿时再又被抛弃,没了重心般。我师父如此,而我,我明白的,师尊当我是纯阳宫的一把剑,他们下不去手杀的,我来杀;他们做不出的,我来做。正是因为这样,我便纵是跟于师叔动手,他们也尽替我瞒下来,没赶我出观。像我这般刀尖上来剑口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哪里。我有何能耐忍心听你喊我一声师父?”
      沉吟片刻,炎灵子又道:“与其得到了又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也许听起来幼稚可笑,然……”
      她住了口。妙音子慢慢俯下身,将她手臂抱住,喃喃道:“可是,师父,你不会死的。他们都敬你,怕你,谁敢杀你?”
      忽然,炎灵子一扫方才淡然伤感似地,哈哈笑道:“是啊,所以你全然不必担心!如今世上并无几人能是我对手。之前我有时尚会觉得求一败而不得有些无聊,现今我觉着,如是仿佛也挺不错。”
      莫名地,她笑着喃喃自语:“是了,我要活着。好好活着。”
      她温柔地拍一拍妙音子的肩头,道:“至少在你死之前,你还是会有我这个师父的。你弱成这样,我如何敢死在你的前头。”
      妙音子抬眼,粲然一笑。她实在算不出,此时此刻的她有几多幸福。
      “徒弟,先不说这个,你看下面。”炎灵子向外面街道抬了抬下巴,“那几个扮作往来客商的,便是恶人谷谷众。”
      她这样一说,妙音子全身顿时紧绷起来,她循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有一队商旅,约有五六人众,在路旁饮马。
      “虽说扮相中规中矩,可有一点露了马脚。既是时常逡巡于中原各地的商贾,定然多少能用中原话与中原人攀谈。我留意他们有些时辰了,纵是旁人有来搭讪,他们亦全然听不懂。徒弟,他们不是寻常商旅,是苗疆人。”
      “师父,现时我们该如何?”妙音子屏息问道。
      “下去,别怕,有我在。”她伏在她耳边轻声道。
      听到这句话,她仿佛得了极大的激励似地,看了她一眼,深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住手中长剑,足尖轻轻一点,如蝴蝶般轻盈地自二楼飘飞而下,落在道上。长剑寒光频闪,当是发难的前奏。
      果不其然,见有武林人士出手,旁人都慌张地纷纷避让。一时街道里摆摊的、送货的、推车的、骑马的闲人,都作了一个鸟兽散。而只有那几个商旅模样的贾客,不但没有分毫惊慌,反露出凶狠的警觉神色,暗暗围了上来。
      妙音子有点慌。毕竟是头一回与真正的对手交战。对方是苗疆人,也许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懂,索性只有一战。可待对方终于看清,来者不过是个身量不足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时,那几人脸上均露出轻蔑笑容。当中有个行为不便、身怀六甲的孕妇,竟以手掩面,嗤嗤地笑了起来。
      这几人冲她喊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苗疆话,然不用听懂,从他们狂妄和轻鄙的表情和语气她便能猜到大约是什么意思。她并不理会,只是静静地运气,凝神盯着这几人的每一个动作,猜着他们下一步的走势,脚下慢慢前移,手中之剑,缓缓扭转——
      “两仪精气,相生克敌。”
      手中剑气,于半空画出绚烂太极。盘旋须臾,照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卤门当庭劈下,他一声未吭,扑地便倒。
      这人的倒下,惊呆了方才还在嘻哈取笑的苗疆人。片刻的沉默之后,其中一满面虬须的汉子发一声吼,旋即变得气急败坏,口中不知喊着什么,直接冲了过来。
      汉子一出手,妙音子便感觉到他与其他人、包括自己方才杀倒的那人气息绝不相同。来势汹汹,狠毒凶辣,不仅要强上许多,更有不置自己于死地决不罢休的架势。
      以心驭气,以身为眼。纵然那汉子使着虫笛,出手偏、狠、险,她仍勉强辨清了他出招的方向,于他攻来的一刹那举剑相挡。金石相击,铿锵合鸣,年纪尚幼的她被震得右手发麻,然还是勉强格下了这一招。
      便纵语言不通,她依然从汉子脸上读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然又是一招攻来。她发现自己非得一万分的聚精会神不可,神经几乎都要崩断,气息悬于一线,否则便看不清他攻势的走向。她明白这不是与同门师兄弟的切磋玩耍,对方招招都要取她性命。
      一招,攻左胸心口,再一招,直取面门。
      前者被她虚晃一发躲过,后者硬是以长剑招架,逼得她趔趔趄趄地退了好几步。她额头渗出些虚汗,这已是她的极限,可那汉子并无任何放过她的意思,继续凶狠进逼,最后一着“百足蝎心”,直抵她双目而来。
      她已无力抵挡,紧盯那虫笛,眼见马上要戳到自己天灵——
      忽然她眼前落下一把龙纹青身的宝剑,稳稳地插在了自己与那汉子之间。身边登时溢起若有若无的剑气,聚成方圆四五尺的一个环抱,似要把她护在中央一般,她惊讶抬头,却发现顶上如有星月交辉,剑气升腾,隐隐可听得风啸龙吟,仿佛正有一幕的烟花,于身侧绚然怒放。
      好美。
      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她几乎看呆了。
      汉子的虫笛,忽然不知被什么力量猛然向后推拒,再近不得妙音子半点。他踉跄后退,一众苗疆人紧张地左右聒噪,带着讶异的神情看那阁楼上又飘飘然跳下一个人来,径直落在了妙音子身边。
      “镇——”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山——河——”
      “师父!”她喜而出声。
      “修道三年,狗大的岁数,便能在苗疆数得上名的高手玛琪隆手下走过三招,”炎灵子笑道,“我倒小看你了。”
      直立身躯,炎灵子昂昂然望着面前五六苗疆人。这些人见了她,不由接耳低语,脸上都流露几分惊惧神色。
      “你们这些苗疆蛮子,竟也认识贫道?”炎灵子略略地将头偏一偏,“纯阳观静虚一脉炎灵子,几时变得如此有名?”言罢,又自嘲地笑笑:“当是我与你们一样,坏事做得太多。”
      那数人确也是好汉,明知自己必然不敌,却也拿出鱼死网破的势头,摆出了严阵以待的阵仗。然炎灵子看也不看,傲然道:“贫道今日受掌门之命,为了《山河社稷图》来,请诸位安分将东西交出,尚可留为全尸,否则,若是身首异处、手足不保,便怨不得贫道了。”
      汉子不知是否能听懂她的这番话,然脸上已涌起怒意,口中乱骂着苗语,挥起虫笛。可他话未说到一般,动作却僵住了。
      他慢慢扭头,只见不知何时,炎灵子已贴在他耳边,以极低,极清晰的声音说道:
      “《山河社稷图》是一回事。然你仗着人高马大,对十岁的孩子也毫不留情。如此欺负我的徒弟——“
      汉子恐惧地看着她。
      “这可不行。”
      话音刚落,汉子人头,已骨碌碌,骨碌碌,滚落泥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五岳峰庐空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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