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纯阳宫藏千秋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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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女者，谓颜貌端正，色相具足，身则冬温夏凉，于诸毛孔出旃檀香，口出青莲华香，言语柔软，举动安详；食自消化，非同世间女人，有诸不净，是名玉女宝。
——《佛说七佛经》】
“小善信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孩子遭此变故，身上疼痛，一时反应不来，直待这自称炎灵子的女道士如是问了几次，才结结巴巴地道：“歹人……歹人……山……山崖……掉下来……掉……”
炎灵子并未有半分不耐烦，一直看着她，静静地听她把不清不楚的话讲完。
“还有……还有个妹妹，救……救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孩子焦急地一把扯住炎灵子的衣襟。“蓝……蓝色眼睛，被……被灰色头发……很白……很高大的男人……带走，带……”
“什么样的男人？”炎灵子问道。“西域人？穿波斯衣服？”
孩子很用力地点点头。
谁想炎灵子只是哂笑一下。“小善信不必担心，那孩子当没有性命之虞，只是明教的那帮外国人来中原带他们之前的余孽残党回西域罢了。”说到此，她虽还是嘴角带笑，眼中却忽地闪出些杀机来，问道：“你变成这样子，可是他们下的手？”
“不，不，”孩子摇头，“是之前的歹人，强人……强盗。那小妹妹……也是，也是遭遇了强人，我们……”
听她如此回答，炎灵子眼中杀气消弭了些许。“哦，难道是经光明寺一役，卡卢比这魔头挨了教训，也竟生出了些菩萨心肠来。”
说罢，她蹲下身来，温和地问孩子：“小善信，你叫什么名字？可是附近人氏？不妨告诉贫道，即可顺路送你下山回家去。”
提及“家”之一词，孩子恍若心头被击了一闷棍般。她呆呆地看着炎灵子，道：“家……我没有家了……没有地方去了……”
“啧……”炎灵子皱起眉，似遇到了极大的难题般。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无奈地回头，笑道：“小善信，贫道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带你同行。虽是极想相助，可……”
而孩子乞怜般地看着她。全身伤痕累累，如流浪多时的小狗，头发蓬乱，衣衫不整。
炎灵子与她相视数秒，终于重重叹了口气。“……慈悲！小善信，莫要用那眼神看我。”语罢，无可奈何地又向她俯下身。“既是你并无地方可去，贫道便先带你回纯阳宫，让师尊为你在附近人家寻个长远的落脚处，如是你看可好？”
孩子似乎没听明白似地：“纯阳……纯阳宫？”
“就是贫道自小修道练剑之处，坐于华山之巅，是纯阳派教中圣地。”单手拦腰抱起孩子，她又自言自语地道：“于师叔定不会因这一时半会的耽搁苛责于我。”
孩子身量尚未长足，被她抱在身上，像是抱着一只小狗般。自从遭遇变故以来，孩子再没有贴近过如此踏实温暖的身躯，如今被柔软环抱，忽地如从地狱上到极乐，眼泪竟忍不住夺眶而出，伸手紧紧拥住她肩头。
“哎，小善信，我说你……”大约是不习惯如今亲近，炎灵子尴尬地动了动肩膀。
她话音未落，只听四面八方传来骇人狞笑。
听见这声音，孩子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简直不能更熟悉的、那个血腥遍布的夜晚，与那些将自己父母、亲眷屠杀了的歹人一模一样的笑声。孩子惊恐地抬头，看见如草丛里探出的虎狼般围上来的七八个强盗，正带着狰狞邪笑，步步逼近自己和炎灵子。
孩子开始惨叫，撕心裂肺地惨叫。两三日前不堪回首的记忆又统统涌入眼前，她定然没有认错，这些便是杀了自己父母亲眷的妖魔，如今又无声无息地找上了自己。他们，不肯放过她！
“就是他们杀了我爹娘……就是他们……我……”孩子哭着叫着，手脚胡乱挣扎，声音中渗出无尽的恐怖和凄凉。
“嗯？”炎灵子略略偏转头。她脸上似乎看不出分毫惊慌。
“我就说今天撞了大运，竟是遇到了个道姑。弟兄们有得乐了！”歹人纷纷哈哈大笑，浑然不觉危险将近，继续步步紧逼。
“我说，小善信，别抱得这么紧。贫道……”炎灵子冷冷地道，“……都不便拔剑了。”
她话音初落，只见一柄纤细长剑应声自背后出鞘，青身龙纹，霎时剑气夺目，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孩子看得呆了，只见炎灵子左手抱着自己，右手持剑，剑柄赫然有文刻曰：“白鹤舒翅望天晴，吾心腾空踏孤云。”
“小善信。”炎灵子转头悄声道，“之后发生的事，待会见了师尊，能答应我别说出去么？”
“是……是。”孩子怔怔地道。
“这便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请信守。”炎灵子道。
那歹人还在兀自调侃：“小道姑，你左手抱着个奶娃，只剩右手拿着剑，就妄想对付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如早早放下了兵器，跟大爷下山风流快活去？”
炎灵子昂然笑道：“纯阳华山气宗紫霞功，对付你们这般的杂种，一只手都嫌太多。”
不等歹人说话，她早一脚踏地，整个人竟轻盈飞起，剑尖于半空划起草茎落叶，抡圆了一道凌厉剑气。孩子被她带着腾空而走，身体轻灵若纤毫无重，又如跳胡璇之舞，唯有双手抱紧她双肩，生怕被甩了下来。
只听炎灵子沉然道：“三才生气，附气于剑。”
孩子只觉眼前轰然一亮，电光剑气纵横交错，如龙蛇般四下攒动。剑光交辉之下，见已是见不到周遭情形，然她还未听明白发生了何事，便闻歹人闷哼及倒地之声。待剑气消弭，她环视四周，发现方才欲欺凌自己与炎灵子的歹人，已悄然倒地，身上各处都带了深红剑创，有人还在微微喘息动弹，有人却已经断气。
“话说得满，人竟只有如此本事。”炎灵子甩开剑上留着的血，像是失望，又像是不屑地嗤之以鼻。
“他们……他们死了么？”孩子吓得连忙捂住眼睛。
“小善信，方才那是纯阳气宗的招式三才化生。”炎灵子道，“原是气宗定身之技，贫道本亦无意伤人。我以为做得强人终究会有几分蛮力，无奈这群人竟能死于三才剑气之下，大大出乎贫道意料之外。”
孩子惊魂甫定，只是将脑袋直往她肩头缩靠。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安全了，两三日以来的奔波和逃亡已有了终结，再也无需受生死之惧，可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那些歹人已被杀，抱着炎灵子的双手冷汗涔涔。
炎灵子哧然将宝剑收回鞘内，道：“小善信，你怕了？恶人当前，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护生……斩业……”孩子似懂非懂地重复。
“坐稳了，我带你回纯阳宫去。”炎灵子道。听得这话，孩子连忙又把她的肩膀抱紧了些。然随后，炎灵子又转头不放心似的叮嘱：“方才的事，不要告诉师尊。”
她慌忙点头。
得了这个应承，炎灵子脚尖一动，足下顿时生起白雾。孩子忽觉身子随着她一同飘了起来，剑在身后划了一个浑圆，整个人竟在空中倒转飘飞。
眼见自己离地俶尔已有丈余之远，又首足颠倒，孩子从未见过如此法术，不由惊叫起来。可只见炎灵子剑尖在地下一点，叱道：“起！”整个世界便复又倒转过来。当她醒觉之时，自己已被炎灵子托在肩上，于云间雾里轻盈向前。
她慌忙回头，看见那青葱山涧、乱松怪石都已经被抛在后头，中间是苍莽云海，而她与炎灵子，便如腾云踏雾的神仙一般，在这云海中飘然穿行。
“这便是我纯阳宫的轻功，逍遥游。”炎灵子道，“虽则未曾试过带着别人一起，如今一试，仿佛也甚可行。”
孩子回头看她的侧颜。
凤眼峨眉，容姿温雅。青丝萧然，衣袂风举。
她就是神。
我遇到了神仙姐姐。搂着炎灵子的肩头，孩子痴痴地想。
“小善信，前方便是我华山纯阳宫。我将你交给师尊，如是便要去办师叔交代给我的事情了。然之后一切事务，均有师尊为你料理，你大可不必担忧。”炎灵子道。
孩子一惊，向前看时，发觉不知何时衣衫袖口有阵阵寒风直向身子里钻。而眼前也早已不是青山翠树，碧水如镜，而是雪影苍苍，满目望去，尽皆是茫茫的一片白。而在这大雪纷飞之中，却有庄严宝殿，太虚清境；仰观天风流云，俯临万丈奇观，中间飞檐斗拱以卧雪相连，长年云遮雾绕，极具灵气。有诗云：
青虬卧雪藏雅志，玄鹤排云引诗情。
仙乡久在红尘里，唯余一山月色清。
“到了。”炎灵子说罢，二人已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纯阳宫大门当前，扑起一片柳絮也似袅袅白雪。孩子惊愕抬头，只见头顶黒\木牌匾上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纯阳宫。其铁钩银划，且殿门檐飞入云，庄严肃穆。
两人甫一落地，殿门口的两个道士打扮的纯阳弟子便十分恭敬地向炎灵子拱手行礼道：“师叔回来了。”其中一名有点惊讶地瞥了她身边的孩子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有礼。我自华山脚下拾得了这个孩子，她父母尽为歹人所害，如今只余孑然一人。劳烦诸位请把她带回殿内交给代掌门，听候吩咐。”炎灵子说着，将孩子往前推了推，可孩子死死地抱着她的腰，半步也不肯往前走。
“我说，小善信……”炎灵子无奈，想扳开她的手，可是孩子抬起头，眼角带着泪花，可怜地看着她。
“慈悲慈悲，你可不要赖上贫道。”炎灵子低声道，“贫道只懂习剑修真，从未做过养小孩之类的事情。”
可孩子依然是可怜楚楚，抱着她不肯撒手。炎灵子无可奈何之间，忽听得大殿内一声清灵灵的童音：“师叔！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孩子回头，看见个道童打扮的小男孩，正自殿前向这边跑来。
“白扬子，你帮我把这位小善信带到于睿师叔或是李掌门处。”炎灵子得了救星似地，忙不迭地吩咐道，“师叔我路经华山脚，见到她家人为强盗所杀，孤苦无依，故来请师尊帮忙……”
名为白扬子的小男孩跑到孩子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虽说他眉清目秀，星眸皓齿，可孩子依然将头埋低，并不理会他一眼，手中依然紧紧地攥着炎灵子的衣襟。
“你不要怕。师叔还有我，还有代掌门跟师尊，都是好人。”白扬子以为她是怕了，便好言安慰道。之后，转头向殿内喊道：“太师叔！师叔带回来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善信。”
孩子怯生生地抬头，看见殿门里徐徐走来一位峨冠博带、道貌非常的仙姑，身后跟着两三坤道，都是眉目慈善，然那仙姑杏目剪水，朱唇皓齿，别是一番风姿绰约。
“于师叔，弟子有过，师叔交待的任务尚未完成，然途中遇到这个孩子，不能不救，望师叔谅解。”炎灵子行礼道。
“救人于水火，本就是道家好生之德，不算你之过。”于睿道。
她缓缓走到孩子面前，半俯下身，和颜悦色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只是轻轻摇头，避而不答。
“家在何处？”
孩子还是低头不语。
见问不出什么，于睿又站起身，向炎灵子道：“这孩子想来是家人尽失，无处可去，颇为可怜。师侄儿，我想，既是相逢也算是因缘一场，不妨由纯阳宫做主，收下她作为弟子，抚养长大，也算是功德一件。”
炎灵子点头道：“师叔如此做主也好。”
于睿又笑道：“这孩子既是你拾得的，我记得你也不曾收有徒弟，那便由你作为她的师父，何如？”
没想到于睿竟做出如此决定，甫听到这句话，炎灵子瞠目结舌，一时半刻没有回过神来。
“师叔，当真？”
于睿笑而不语。
孩子满怀希冀地抬起头看着炎灵子。可沉默了半晌，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峻，伸手硬是把孩子搂着自己的手拉开了。
“不行。师叔。”她说道。
孩子和于睿，都微微地愣了一下。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炎灵子冷冷地道，一面说，一面望山下走去。“师叔非要我收下她，我便把她带到山下，随便找一户人家送了便是。”
“师侄……”于睿话未出口，被炎灵子推开的孩子已经眼前一黑，双膝软软地跪下，倒在皑皑的雪地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纯阳宫藏千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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