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乾坤剑意动五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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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杂阿含经卷二》】
山涧上的小路依旧是孤单一条，然在小路上行走的人却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握着刀的小女孩走在前面，割开山藤和荆棘，孩子一步一趔趄地跟在后面。相比之下，已在野外流浪了两三天的她体力明显不支，行走得也很缓慢。而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则好些，且与昨晚相比，她眼中的凶狠和戾气在面对她的时候已经消减了许多，甚至透出了一种隐隐的温柔的神气。但如果孩子带着友好的表示向她靠近，她依然会谨慎地将刀口霎时对外，迅速地退到一边去。
此时孩子也只有讪讪地自觉离她稍微远一些，继续手脚并用地向前攀行。
小女孩始终与她保持着十几二十尺的距离，小脸灰扑扑的，只有一双清澈的蓝灰色的眸子还闪着警惕的光，时不时向孩子这边瞥来。
又走了半日，太阳当顶照着，山间水流湿滑，而眼前的路也渐渐开阔了，两旁草木荆棘也逐渐给下山的小径让出一条道来，可见再望下走，那路是越来越陡峭的。
孩子绝望地看了看这条山道，似乎翻过了一座山，又会是另一座山；走过了这条山涧小道，又会是另一条山涧小道。而她，已经再没有力气挨过这样一条必得走上几天几夜的路了。
心里这样想着，脚下便不由自主地陡然一软，整个身子骨碌碌地顺着下山的小道，翻滚了下去。
她感觉到天地都在旋转，而头顶上的日光是那么刺眼。额上忽地剧痛，她的身子像是被几十头野牛推搡似地，跌跌撞撞地摔往山下。可她甚至连喊叫救命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双手无力地向空气中抓了几下，甚至连山道上的杂草都没有抓住一根，无可奈何地撒了手。
就在她闭上双眼听天由命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在一片混乱中被攥住了，身子也陡然停止了下坠。她在浑浑噩噩之间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哪里受了伤，惶然中抬头，迎上的却是小女孩焦急的目光。
她把她的手攥得紧紧地，睁着明亮的蓝灰色大眼睛，口中喊着她听不懂的话。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能够平衡得了了，奋力挣扎着，拉着她的手站起身。
膝盖摔伤了，额头也被擦破。孩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被扯得愈发几乎不能蔽体，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
然这次小女孩没有躲开她。她不假思索地扯下自己衣服的下摆，蹲下身子为她包好受伤的膝盖。虽然看得出手法很是拙劣，可血是止住了。孩子感激地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没有握住，可也不再警惕地避让。
“沙雅。”小女孩指着自己的刀对她说。而她听不懂她的话，只有傻傻地笑着点头。
因为腿脚受伤，孩子再也不能快步行走。小女孩向前走了几步，便又折返，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孩子一瘸一拐地在陡峭的山道上行走，她思索片刻，将手中短刀刀柄伸向她，使她握住，带着她一步一步前行。
她还是避免触碰她，但刀柄已经被她握得发热了，在手中带着微微的温暖。
下山小路，崎岖已极，半空不时有飞鸟尖声啼鸣，穿梭飞掠。两个身量未足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行走，也难免不时失足，惊险非常。
突然，体力耐力都已到了极限的孩子听见前方传来隐约人声。她心下一惊，连忙蹲下身子。然拨开高草偷眼看时，前方小路上站着的却不是之前劫掠的那群歹人，而是一群与小女孩所在商队打扮有几分相似的西域来客。他们个个赤发碧眼，衣饰洒脱华丽，饰以琉璃金锁，织就波斯绸缎，正站在小道上四下张望。
西域人原本高大，然其中有一男子，更是身材颀长、鹤立鸡群。他灰发赤眼，皮肤白皙，面目细腻，手握鎏金双刀，正冷冷环视四周，神色之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人，有人！”孩子见是与小女孩一般来自西域，想定然是自己人，心喜至极，回头便道，“你看，那些人可是来找你的么？”
可小女孩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样的西域人，却带着警觉的神气，望后缩了缩。
“你们！你们！喂！”孩子激动地对着那些西域来客挥舞着双手，几乎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经过这几天在荒野中流亡的日子，她头一次见到如此锦衣华服、不似强虏之人，自然是即刻将他们认定为可求助之人，狂喜之下便毫不犹豫地发出了呼号。
她的呼喊，自然马上引起了西域客及领头男子的注意。这些人发现了站在高草里踮着脚尖焦急挥手的她，纷纷包抄上来，这狭窄的下山小径，即刻被十几人围得水泄不通。
“喂，喂，有人来救我们了……”孩子说着，想要回头寻找小女孩时，却吃了一惊——身后哪有什么小女孩，她身后的羊肠小径上空无一人。
“哎……？”孩子愣住了。她尚不明白她去了哪里，一回头，却看见那灰发的高大男子已站在了自己面前。她只迟疑了瞬间，便被他提着两只臂膀拎了起来。
男子力气甚大，孩子胳膊吃痛，霎时尖叫出声。
这时，那男子开口了：“你可有见到别人？”
他面色煞白，西域相貌，一口中原话也略有生硬，然孩子还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看着这男子异于常人的容颜，此刻她只感觉到了恐惧，心中念着方才被自己救活的不知去了何处的小女孩，惶怕地连连摇头。
“我说，你可有在这山中，见过别人？”男子说着，将下巴向自己的伙友抬了抬。“与我们一样打扮的，可有见到过？”
他每说一句话，捏着她胳膊的手便就再用力一分，似乎要把她骨头捏碎一般，这使孩子甚至惊恐地滚下了眼泪来。
“没有！没有！”她大声尖叫道，“我什么人也没有看见！”
正在此时，她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掠过去了，然后攥住她胳膊的那双手便蓦地松开，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下。
恐惧和晕眩中她睁开眼，竟讶异地瞥见了方才的那个小女孩，手握着那把镶珠嵌玉的小刀，恶狠狠地拦在自己面前，对着那高大的男子咆哮着呲牙。而刚才把自己如拎小狗小猫一般拎起的灰发男子，后退了几步，脸上已悄然添了一道浅浅血痕。
她目瞪口呆，看着她拦在自己身边，如一头试图以自己薄弱力量护主的小犬。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脸被划伤，只以拇指轻揩一下。倒是他身边的西域客似乎大惊失色，喊道：“卡卢比谢赫！”而这男子扭头向他们摆手，说出一连串孩子听不懂的话来。
“小心……小心……”她极担心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心内也明白，这无非是困兽之斗；以她们小小孩童之力，如何逃出这些彪形大汉的重围？
可小女孩毫无惧色。似乎她生来血液中便存在着无畏的好战因子，此时已被全然激起。她怒目圆睁，瞪着灰发男子，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忽然间，孩子看见灰发男子黑袍翻飞，将手中鎏金双刀望地下一插，只听腾然一声，整个人便不见了踪影。
她惊呆了，这是从未见过的戏法，活生生的一个人，竟就如此在眼前消失。她吓得不轻，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惶然地四下张望。而那小女孩也仿佛愣住，不住地扭头寻觅那男子踪影。
霎时间，还未等她们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那男子已幽灵般地出现在了小女孩背后，正如他猝不及防的消失一般。
“小心！小——”孩子顾不得害怕，焦急得惨叫起来。
尖声呼啸。下一个瞬间，小女孩已经被抓在了男子手中，高高举起，毫不费力。因为是从背后抓起，所以便纵是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小刀，一个几岁的孩童如何能够伤及这男子分毫？
那男子脸上显出一丝欣喜之色，喃喃地说了几句什么。
见小女孩被男子抓住，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拼尽全力便扑了上去，拽住了她的一只手，试图将她从他手里夺回来。男子大概没有预料到她会有这般举动，也吃了一惊，欲转身避让。
小女孩也不甘示弱，将手回握。可男子力气之大，两人瞬间便被扯开。而死死不欲放手的小女孩，只扯下了孩子手腕上系着的一只红线黄铜铃铛，便被那男子抛给了身边一名乱发虬须的壮年男子。
她一面挣扎，一面绝望地向孩子喊道：
“宾得！阿黑毕客！”
孩子被扯得趔趔趄趄地往前几步，小径崎岖，她无法平衡双足便又踉跄着后退。突然，脚底一滑，她整个身子失去了重心，仰面朝天望下倒去。
须知这里便是下山的小路，两侧都是巍峨的山石陡坡。那灰发男子犹豫了半秒，似乎想要拉她，可她已经就这么摔了下去。她向半空挥舞着双手，头晕目眩中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蓝色的天，翠绿的层峦叠嶂，那男子惨白细腻的脸，听到小女孩的哭叫：
“宾得！阿黑毕客！阿黑毕客！”
……
好疼。
身上好疼。
几乎要没有办法呼吸了。
可是除了疼痛，却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从脚底，从手心，从卤门内渐渐升腾起来，渐渐盖过了这炼狱般的疼痛。她慢慢地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蓝的天，绿的山峦，但什么西域人、什么蓝灰色眼眸的小女孩，已经全不见了。
她以为是一场梦，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那种痛彻心扉的疼却又忽然逆袭，逼得她不得不又跌倒在地下。这时她才意识到，这几日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已没有家。没有亲眷。没有地方可去。
她惶然望向四周，只看到一双素蓝掐牙的精巧鞋子，水蓝刺绣垂花裙裾，正盈盈扬扬地拂着自己的脸。
她呆呆地循着这双鞋，她望这幅裙角上看去，只看见一个头着道冠，宽袍长袖的女子，也正埋首看着自己。
惊了一惊，孩子望后挪了半点，瞪着大眼盯着眼前的这女人。
她远山眉斜斜入鬓，双眸自在而澄亮，唇角微翘，神态和平，却自然地有些飞扬的洒脱之色，身段绰约，却又不带半分俗媚。
玉冠闲摘梢头月，超逸疏放，双袖微沾露气湿，风雅翩翩。
她一时看呆了。
“你竟是醒了？”女子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活不了，全身的骨头一多半都撞碎，”又笑笑，“真命大。”
“你……你……”孩子说不出话来，只是惊怕地看着她。
可那女子，已自行蹲下身子，向她这小小幼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
“慈悲，贫道纯阳宫静虚门下炎灵子，这厢稽首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乾坤剑意动五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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