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凤仪

19、第十八章 认识

　　“糟糕透了。”
　　从短节目结束的那一刻开始，沙夏不停摇着脑袋重复这句话，向每一个走过来拍他肩膀的人。他半开着玩笑地笑啊笑、无所谓地挠着脑袋。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作为失败的解释。紧张？他紧张？上帝！他紧张！沙夏甚至希望自己突然感个冒什么的，这实在太丢脸了。他不是没参加过比赛，事实正好相反，从小到大，他参加过无数次比赛，对于自己作为运动员而高于一般人的心理素质，他一直引以为傲。
　　沙夏原本以为教练会和平时一样抱怨他发挥竟然能糟糕成这样、他还以为沙萨那帮家伙会和平常一样幸灾乐祸地开着玩笑损他，告诉他，“亲爱的，你刚才表现得像只狗熊”，然后哈哈大笑。

　　沙夏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但弗拉基米尔教练只是对他在场上的动作进行了一系列分析，态度相当平静，没有抱怨也没有鼓励的话。而沙萨他们则遗憾地冲他耸了耸肩，然后拍沙夏的肩表示慰问。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沙夏的心情下沉，好象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表现，之前的种种被期待，不过是一场自做多情的误会。

　　沙夏想着，他妈妈在电视前看到他连连摔交会是怎么样一种反应，这是国际赛事，天知道有多少人看了他狼狈的模样，他无颜回国面对那天以羡慕目光看着他们离开的冰上伙伴、送他外套的大师兄，还有热尼亚那家伙……

　　一想到这些，沙夏恨不的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但是，后天还有长节目！

　　沙夏一直摆出和平时一样的态度，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但未必只是做给别人看，他非常清楚，继续那么下去，后天他的表现只可能更糟糕。

　　“对了，伙计，你的那个保加利亚小情人呢？是谁？”

　　“我们要不要去DOLAC蔬菜市场逛逛？听说克罗地亚水果都特别便宜……”

　　沙夏不停的说话，他发觉这是个分散注意力的好方式，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直到与他同住一间房的沙萨和波尔多夫几乎要被他给逼疯，事实上，沙夏已经快被自己给逼经疯了。可是没人留意到他，或许他们都留意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那时候沙夏终于明白，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他。波尔多夫和沙萨顶多能拍拍他的肩膀，他们自己也若有所思，因为这是比赛，任何人都没法分心照顾他。

　　沙夏想起，在一些国内小比赛上，他们是那么的满不在乎，甚至恶作剧地扭松别人的冰刀螺丝，或者悄悄在别人的裤子里放入快融化的雪糕，让的对方比着赛却受不住、捂着屁股冲出赛场……

　　可现在，他们都是认真的，一切快乐和轻松都跟他说拜拜了，每个人都成了冷冰冰的热尼亚。

　　冰刀滑或冰面那哧哧的声音此刻尤其的刺耳。弗拉基米尔教练在沙夏的身后的档板边看着沙夏训练，一言不发，似乎他该说的已经说完。教练的无言让沙夏难受到了极点，这时候，他痛恨沉默！

　　沙夏埋着头，练习着他的长节目《Story》。教练说，这是一套属于他的故事，节目的编排如同一个少年在诉说他平凡的喜怒哀乐，有富有节奏、活泼有力的碎步、一字跳，也有抒情畅快地滑行。沙夏扬起手，挥舞着，做着各种动作，眉头却无意识地揪起。直到一个带笑的陌生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那句台词念得极度做作和夸张，恰似开着低劣的玩笑为他内心独白的配音。

　　“Oh~~It’s so bad！I ’m painful！”

　　沙夏一愣，忽然停止动作，转过头去，不满地瞪向声源处，感谢上帝，他还算懂点英语，因为他妈妈就是英语翻译！

　　然而，当他看到一张他绝对不陌生的面孔冲他哈哈大笑时，不满立刻转化成震惊和疑惑。那个嘲讽他的该死混球竟然是亚德•克罗亚！今年的全美冠军、传说中会做两种不同四周跳的臭家伙！

　　然而看着那人的笑容，沙夏心里虽然不舒服，倒也发不起火来，因为他很明显的感觉到，那人的笑容中并不带恶意。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看！”
　　沙夏承认那时候他态度相当拽，挑着眉毛一脸不屑，话里话外全是火药味。不论克罗亚是否带着恶意，沙夏不认为一个根本与他不认识的人有资格对他评头论足，尤其是在他心情最恶劣的时候，这该死的家伙正巧桶了个马蜂窝。

　　可是那人笑得更夸张了，那笑声似乎在告诉沙夏，喔？你打算做什么呢。接着，沙夏看那家伙丝毫不介意的继续大笑，耸着肩头大声说：“It’s so bad！I ’m painful！Why？Yep ，It in your eyes!”

　　沙夏被气得脸色发青，一副斗鸡的模样，似乎随时有可能扑向那个该死的美国佬。他说什么？

　　It’s so bad！I ’m painful！Why？Yep，It in your eyes!

　　那死家伙竟然说他是痛苦的、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而这些此刻就写在他亚历山大•切尔雷赫的脸上、印在他的眼睛里！
　　克罗亚或许是在开玩笑，但沙夏已经感觉到了，练习场里面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他。他们或许在议论，那个俄罗斯男孩真没用，比赛搞砸了就很没风度的摆出一脸痛苦，别人跟他开个玩笑，他却想向对方动拳头！

　　沙夏又羞又恼，他咬着牙，恨不得一拳头将这美国老的脸打成烤饼，但下一秒他听见了一声怒吼在他背后响起。

　　“沙夏，你在干什么！马上给我过来！！”

　　那吼声来自弗拉基米尔教练，或许教练这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了他那洪亮高昂的嗓音。这下可好，真成了焦点！该死！

　　沙夏目光凶横地扫过那个该死上一万遍、没事找事、吃多了太撑、极度欠揍的美国佬，却不得不悻悻地回望他的教练。Yse，It’so bad！拜你所赐！沙夏想着，调头向弗拉基米尔滑去。可美国佬好象还没满意。

　　沙夏隐约听那人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声音不小，分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可惜的是沙夏并没完全听懂那句话，克罗亚的北美口音原本就很重，之前几句沙夏半听半猜抓住关键词还能明白，如今这句有点复杂，沙夏只听到克尔曼诺夫的名字，可美国佬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提起克尔曼诺夫，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遭遇弗拉基米尔教练利刀一样的目光，沙夏知道，教练的意思是：“闭上你的嘴，立刻过来。”
　　但他哪里忍得住，转身一个狠瞪，又抛出那句：“你刚才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试试看！”

　　如果之前这么说是恐吓，那此刻沙夏还真有点好奇，那个美国人为什么与他杠上却要提他的大师兄名号，难道是嘲笑世界冠军克尔曼诺夫有个如此没水准的师弟？

　　该死的混蛋，沙夏恼火地诅咒着。可美国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道：“请提高你的英语水平！”

　　“为什么不提高你的俄语水平？是你先找我说话的。”沙夏当时这么吼起来。美国人笑得更开心了，旁边不少能听懂英语的人也都在笑。

　　“因为英语是国际通用语种！”美国人如此回答，耸着肩膀，哈哈大笑，一脸骄傲，让人忍不住想冲过去打他一顿。可沙夏还能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个错误，他恶狠狠地瞪了瞪美国佬，又看了看他的教练，他知道，他彻底完蛋了！

　　当弗拉基米尔教练一脸怒气地质问沙夏，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沙夏只能面无表情的回答：“一个冷笑话。”
　　弗拉基米尔点点头，似乎正试图让自己消气，预料之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教练灭火成功了，语调平静了下来：“你已经这么大了，做事应该有分寸。在这里你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你的国家，如果有什么不满，用你的脚下的冰刀说话会比什么都有效！好了，继续练习。”

　　沙夏必须又一次承认，他的教练确实是个有智慧的人，教练说的话有时候确实非常的有道理。因为沙夏知道，如果弗拉基米尔为此狠狠训斥他一顿，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可教练压住火气好好的跟他说话，即便沙夏知道那是为了不影响他的赛前情绪，但他倒真有几分惭愧，他发现自己果然还不成器，需要别人费心。

　　沙夏回头看了看克罗亚，认真的点了点头。那一刻，他告诉自己，够了沙夏，你已经把这半年的脸全部给丢干净了，接下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OK，感谢那个该死的美国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