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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侥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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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塔妮娜今天把头发放下来了,我觉得这要比束起来好看得多,她最近突然变漂亮了不少,似乎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沙夏,我妈告诉我,如果一个女孩突然间开始注意打扮,这是坠入爱河的证明,你觉得呢?”
“哦……”
“听说前天她约你去参加了她的生日派对,还给了你一颗红色的樱桃糖……”
“嗯……”
“为什么他只约了你?你认为这意味这什么?亲爱的,我觉得她爱上你了,你没发现吗,平时训练的时候她老喜欢看着你,带着那种恋爱中少女特有的必杀式微笑……
“哦……”
沙夏靠在休息区的椅子上,两腿搭在前排椅子的靠背上,愣痴痴地盯着手里的饭盒出神,眼神里竟然透着几分或许可以称之为“忧郁”的情绪。
沙萨迅速吞下一块薄饼,很是无奈地转头望像沙夏。他已经发现,在过去的3分钟里,他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
“香肠、鸡蛋、蔬菜……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确实比女人更可爱……”沙萨实在是无语了,因为他话未说完,旁边的沙夏竟然很顺畅的接了一字:嗯……
“上帝……”沙萨哀叹着。事实证明,他旁边的少年已经完全处于灵魂出壳的状态,而导致这一事件的,是香肠、鸡蛋、蔬菜?
“沙夏!!!”沙萨终于忍不住了,朝着身旁的小子耳朵就是一声大吼。
不吼不要紧,一吼之下,正在吃午餐的众人纷纷被这声音震慑了,将目光投向沙萨和沙夏。沙夏倒好,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很无辜地抛给沙萨一个白眼:“别激动,怎么了?”
“老天……”沙萨抬手就往自己脸上盖,摇头道:“Boy,这正是我想问的,鬼知道你刚才去了古罗马还是古希腊……”
沙夏哈哈大笑,不住摇头,“抱歉、抱歉,其实我听得到你说话,只是……我正在考虑一个问题……”
“哦?”沙萨眯眼看着沙夏,他相信能沙夏盯着食物神游的原因应该不会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之类的问题,他耸了耸肩,脸上写着几个大字:愿闻其详。
“我是在想塔兰台拉舞,早上在舞蹈室,不论是弗拉基米尔教练还是克里斯季安,他们都不停的强调‘欢快、欢快’,除了那些舞蹈动作,这是他们在这套节目艺术表现力方面唯一的要求。”
沙夏无奈地吁了口气,一谈到这话题,那张圆圆地脸蛋配上揪起的眉头,拼凑成一个大大的‘烦’字。
“就为这个?”沙萨鼓鼓腮,吹了口气,“嗯哼,曲子我也听过,就是一首欢快的舞曲,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你想破头都不可能从中领悟到什么深刻问题……”
“等等等等……”沙夏打断沙萨,他就知道沙萨会这么说,因为提起这个教练们也是持相同的态度,不同的是沙萨并不清楚全部原因……
沙夏抬起双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听我说,沙萨,我知道,虽然那只是一支舞曲,但是它有它独特的来历……”
“塔兰台拉,意大利南部的一种民间集体舞,节奏急促、强烈、欢愉、腿部动作丰富多变……我漏了什么吗?”
沙萨无奈地朝沙夏翻着白眼,但沙夏听了却笑了起来,“当然有,当然有……嘿嘿,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塔兰台拉不只是一种舞蹈,也是一种毒蜘蛛的名字……”
沙夏还没说完,沙萨已经搂着他的脖子笑了起来,直用胳膊肘子撞沙夏的肚子,“好吧好吧,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表演毒蜘蛛跳舞……哈哈,哈哈……”
沙夏抿了抿嘴,面庞上刚浮现出的几分得意与迫切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不被理解的懊恼。
原本他想说,并不只是名字相同,而是那种叫做塔兰台拉的毒蜘蛛与塔兰台拉舞节奏急促、强烈有密切的关联……但沙夏突然有些无力,因为沙萨看上去对此毫无兴趣。
或许是发现了沙夏表情的变化,沙萨止住笑,正色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嗯……我明白。第一次参加世界大赛总会想多表现些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可是我认为你不需要太过在意。有时候越是想表、想得越多结果反而很糟糕,只要按平时的水平发挥那就会很好。你得相信弗拉基米尔,他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如果那种蜘蛛对比赛有帮助,他绝不会放过。听说他现在单独指导你,这是很棒的事。除了动作,你什么都不用想……该死的,我们要参加相同的比赛,可最近我跳跃练习成功率很不稳定,状态糟糕极了,世青赛之后我还要参加友好运动会,我想我比你更有理由忧郁烦恼。”
比赛、教练……微微倾首,一抹浅笑淡淡浮出又黯然消退。
或许他该为朋友的安慰与劝导欣慰、感激,平日疯玩打闹惯了,忘了沙萨到底比他年长三岁,也更早参加比赛,即便成绩谈不上太好,终究比他更有经验。
比赛究竟为谁而比、为谁而赛?成绩自然是越靠前越好,没有人不想赢。这么看来,他该考虑的只是如何完成教练安排的动作,剩下的是教练的责任……是吗?
14世纪意大利南部城市塔兰托城一带出现一种奇怪的传染病,是由塔兰台拉毒蜘蛛咬伤所致。受伤者必须疯狂地跳舞,直至全身大汗淋漓,才能排出体内毒素。这就是塔兰台拉舞的来历,而这样的来历也决定了它独特、快节奏的舞蹈风格。
当沙夏在图书馆查到这些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开心。教练一直说,“欢快、欢快”,是的,音乐听上去是欢乐而快速的,但想想看,一个被毒蜘蛛咬伤的人,他疯狂的跳舞是为了解毒保命,那样的状况下能‘欢快’得起来吗?
沙夏并不怀疑弗拉基米尔和克里斯季安教练会不知道它的来历,各种传统舞曲经常被他们编排为花样滑冰的节目,那些都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但他们认为,运动员能很好的完成编排动作就足够了,而那些所谓“诠释音乐”的舞蹈动作,说白了不过是随着音乐节奏的起伏,在必要的地方,伸伸手,抬抬腿……重点在技术方面,他们是花样滑冰运动员,不是舞蹈家。
或许教练他们是对的,毕竟能够有余力去诠释和表现音乐,必须先有稳定的技术基础做后盾,那需要一个过程。可沙夏却觉得,有的东西,既然能想到,就不该完全去忽视,既然要比赛就该全力以赴投入的去做。他有他的想法,可惜,没一个人愿意去听,教练是这样,沙萨也是,这并不是一个点上的差别,而是观念的差异。
沙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最终却只是拍了拍沙萨的肩膀:“好了,兄弟,还有四五个月时间,足够让你慢慢调整状态,别担心。”
沙萨轻叹了一声,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他凑到沙夏耳边,坏笑着瞥了瞥坐在他们老对面的一群女孩子。“你不是说刚才听到我说话了吗,那么,对于洛塔妮娜,你怎么看?”
沙夏颔首笑了笑,耸肩道:“呃,怎么说呢……我对姑娘们一直很友好,她们是美好的,我喜欢她们,自然也希望她们喜欢我。洛塔妮娜很可爱,我们是朋友,当然,我不反对她朝着我微笑或有其他什么意思,如果她希望我亲吻她的手我绝对不会拒绝,那是我的荣幸,但是,沙萨,你知道,这世界很大的……”
“哈哈,你啊你……”沙萨笑得左歪右倒,连连点头,“你心胸太‘宽广’,完全可以包容‘世界’。”
两个男孩勾肩搭背笑做一团,方才的分歧似乎全然没有在沙夏心中生出一丝间隙。谈笑间,沙夏不经意地抬头,发现对面那群姑娘也看着他们,有说有笑,洛塔妮娜抬眸看见沙夏正看着自己,顿时涨红了脸,其他几个女孩见状都笑起来,即使听不见她们在说着什么,沙夏也猜得到。他轻抿嘴唇,索性大大方方抛给对面那群女孩子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结果是:女孩们笑得更欢,洛塔妮娜的脸变成了红苹果。
沙萨搂着沙夏的脖子早就笑弯了腰,沙夏收回目光,脸上笑意未尽,略有几许得意地揉了揉鼻子,然后条件反射地搜索一个身影……
“热、尼、亚。”沙萨突然搂住沙夏,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叫出那个名字,轻笑。
“呀……啊……什么……”被看穿了心事,沙夏手足无措,窘得要命。沙萨是个很容易就能看穿别人想法的家伙,有时候沙夏觉得那小子简直就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迟疑了片刻,沙夏也懒得再去做无意义的掩饰。
“沙萨……”目光依然落在热尼亚那里,沙夏自嘲般笑笑,“最近你们经常在一起……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真的搞不懂。”
这时候热尼亚已经在冰上开始下午的训练了。沙夏虽然没有太留意,但他知道,热尼亚中午通常都只喝些水,吃块夹些牛肉和一小片蔬菜的小面包,他似乎习惯如此。
“沙夏,那么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家伙?”沙萨并不回答,而是转而将问题原还抛给沙夏。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沙夏蹙眉,语调陡然升高,暗示着他心里的烦躁,他也自己在想些什么。半晌,他突然站起来,“算了,跟我没关系,就当我没问。”
沙夏正要走,一直沉默的沙萨却突然拉住他,眯眼一笑,“热尼亚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去看待他。不过,我可以肯定,现在如果你把你的饭盒递给他,他会接受和你共享鸡腿的提议。”
沙萨说完松开手,抱头靠回椅子上,合眼养神。
沙夏看他一眼,愣了愣,将目光投向热尼亚。其实他真的很嫉妒,沙萨能和小冰块相处得那么好,那样看来,好象一切问题都出在他身上。
“搞不清为什么我可以与热尼亚相处得那么好是吗?”萨沙闭着眼,好象并不是在跟沙夏说话。
“因为我们都是除了滑冰一无所有的人,懂吗?”
“除了滑冰一无所有?”沙夏怔怔看着沙萨,打死他也想不到,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沙萨会说出这样的话。
“喂、喂,你今天是怎么了,这话可一点也不像你会说的,别开什么恶劣玩笑……”沙夏蹙眉而笑。沙萨是闭着眼的,他完全无法通过他的眼睛去判断些什么。他隐隐感觉到,萨沙平不像平时的他,总有些奇怪,但却又是认真的。
“沙夏,人都有另外一面,有时候,很多想法会被分割开,面对不同的人,告诉他们其中一部分,但绝不可能是全部,总有所保留。热尼亚和我在某个部分想法完全相同,所以我明白他的感受……沙夏,你太容易把一个相同点理解成全部,我以前说过吧,别以你自己的分析去理解别人的全部。如果不谈滑冰,我想,热尼亚与你会有共同语言。”
沙萨的话,让沙夏觉得很难理解,甚至是完全不理解。但他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错在于他自己。不知为何觉得愤怒,拳头莫名其妙地握紧,沙夏揪起眉头,手狠狠打在板凳靠背上。
“我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与人相处不能坦率一点?一部分、一部分……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沙萨,至少我就不是!”
沙夏转过头,收掉情绪,忽然冲这冰场上那个身影喊起来:“热尼亚,你过来一下!”
沙萨闻声,也是一愣,突然睁开眼。他不知道沙夏要做什么,但很显然,那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大约要证明些什么。
正在练习的热尼亚听到喊声一头雾水,原本不想搭理。他没有想过沙夏会叫他的名字,那双眼睛不再向他望过来。热尼亚已经死心,他非常清楚,原因在他自己,无数吃让那家伙碰钉子,脾气再好的人估计也受不了他的冷漠。但不那么做又怎么样?他想赢过沙夏,拼了命要去那么做,可沙夏好象丝毫不在意,完全没有竞争意识。热尼亚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的目标根本不仅仅是一个人,换而言之,他只需要考虑自己该怎么做,而不需要在意沙夏的反应。或许,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别扭又对此毫无办法。
“什么事?”热尼亚望着沙夏淡淡开口,既不笑也不皱眉,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表情才适合应付那个他不善于应付的家伙。
“想不想吃鸡腿?”沙夏想了一会儿,微笑着回答。
“鸡腿?”
热尼亚怔了怔,无意识的吞口水。他想起那天安妮娜带来的鸡腿,闻起来真的很香,不过当时他更在意来劝说他回家的妈妈,而现在,沙夏竟然问他吃不吃鸡腿?
这诱惑太大了……
独自生活在这个城市,三餐均由自己弄,虽然说味道勉强,不过他确实也买不起价格贵的食材,汤水面包土豆之类似乎就是他的全部生活,为了健康着想,他买些蔬菜、牛肉……但是,鸡腿、鸡腿……好象还有生菜……
热尼亚还在犹豫着,他让自己想起沙夏那个讨厌的家伙不以为然在他面前显示那些跳跃动作,还想着那家伙种种让他不得不讨厌的地方……
不过,脑子里浮现出那张不带任何敌意的灿烂笑脸,还有他兴奋的诉说自己的爱好、家庭……然后就是,鸡腿,鸡腿……或许,沙夏这是在向他妥协?
几番犹豫后,这竟然是最后的答案。而答案出现后,热尼亚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沙夏面前,眼巴巴看着鸡腿。
该死……
“我老妈做的,味道一流,不过……”沙夏微笑,“你要是吃了,我们以后就友好相处,行不行?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反感的事,你要把原因说出来,不要莫名其妙的给我白眼。总之,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们在一个冰场里,有什么动作不对还可以互相讨论,OK?”
“呃?”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热尼亚愣愣看着沙夏那张圆脸,半分钟之前还隐隐觉得这张脸挺可爱,而此刻,这张面孔却可恶之至!
萨沙哈哈大笑,热尼亚脸色一冷,赏给沙夏一记白眼,转身就走,只言片语都没留下。沙夏呆呆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是懊恼还是悔恨。
明明就很想吃,其实沙夏原本还想叫住他,即使他不答应,他也会分鸡腿给他吃。不过热尼亚这人,好象根本容不得一丝的马虎。或许以后依然如此,已经不是妥协或不妥协的问题,那根本就是无法接近的存在。
“你不是说他不会拒绝?”沙夏回眸望向大笑的沙萨。
“如果你不加那些条件的话。”沙萨苦笑着看着狼狈的沙夏,“你太心急了,不希望成为对手?”
“对手?”沙夏沉眉,这些天,他已经看出来,小冰块不知为何,好象将他当做了假想敌,而他这么做只是不希望小冰块成为他的对手?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吧?对手就不能好好相处喽?我不会这么想,教练好象跟我说过一句荒谬绝伦的话,‘没有什么比看到对手遭殃更让人愉快的事’,难道你们也这么觉得?按你的话说,小冰块对我有敌意是吧?那么,我这个人彻底消失他就会感到愉快?简直可笑,况且,热尼亚只是单方面将我看做对手,我无所谓,我就是我,我希望我们友好相处,我做了我能做的全部,他要怎么样与我无关,这是最后一次干这种蠢事,绝不会有下次。”
沙夏说完,转身就走向冰面。
是的,他无所谓,每次怀着期望只是不断失望,他不会在意热尼亚怎么滑冰,他的目标根本不是任何人,他只是希望自己能滑得更好而已。无法相处是性格原因。沙夏这么告诉自己,又做了一次失败的实验,沙夏更加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友好相处的余地,似乎真是这样。可不论他怎么说服自己,却总是抹不掉心底那最后一丝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