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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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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啪。”
“嘶嗤……啪。”
“砰……啪。”
“啪。”
“啪。”
滑行、起跳、落冰……声音此起彼伏,相互呼应着,似乎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听懂的语言交谈着,那是种奇妙的感觉。
穿梭在冰上,与不同人擦肩而过,做着不尽相同的动作,他们犹如大街上各自行走着的陌路人,不会多看对方一眼,眼神平静而淡漠,这似乎是必然的结果。
然而,冰刀撞击着冰面的声音却是那么清晰地传入彼此的耳膜,它像一把调弦的音锤,每一下都敲打在心口上,纵然是有意忽略,神经却莫名的变得敏锐起来,始终无法完全无视那样的存在。
理智、条理,那些东西此刻就呆在沙夏脑子里,时时提醒着,他该怎么做,如何去做。身后不停传来的起跳、滑行、落冰的声音听起来却越发的急促。那声音一会儿在他的左面,一会儿在他的右面……总之它无处不在……
沙夏保持着自己一贯的节奏,起初沙夏觉得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寂静中悄然滋长蔓延让他焦虑不安,但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适应,甚至会为此感到安心。每当沙夏一跳安然落冰,他习惯于听到身后传来另一声轻响,像山谷中的回音一般。他知道,热尼亚就在那里,无法靠近也无法摆脱,就像他自己的影子,抓不住踩不到,但总与他在一起。
沙夏颔首,唇角不觉带出几丝笑纹。
热尼亚抬眸,那双冰蓝的眸子淡淡审视着沙夏的表情和动作,但很快又收回目光,仿佛那只是无心一瞥。再埋头之时,热尼亚眼中、脑中又只剩下冰与冰刀。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沙萨手握水壶,喝了一些水,眼角余光扫过冰面,回头看了看身边的波尔多夫。
“你指什么?”多尔波夫靠在栏杆上喘着气,不等沙萨回答,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笑了笑,点头:“嗯,确实,不过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
“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沙萨笑起来,他挠了挠头,将水壶系在栏杆上耸肩,“总觉得沙夏心里藏着什么事,他跟你说起过吗?”
沙夏素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他心里有什么总会向朋友倾诉,但这次却很奇怪,他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好,可眼神之中却总无意识地流露出些什么,让人疑惑。
波尔多夫吸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双臂摇头笑道:“最近你不是跟热尼亚挺要好吗,或许你能从他那里知道一些原因?”
“我所知道的正是我们所看到的,呃……似乎没有任何交集,却存在某种内在关联……”沙萨耸了耸肩,又回眸望向冰上的人,“这算一件好事?”
“不知道。”
波尔多夫摇摇头,神情却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拿起自己的水壶喝了几口,转身滑回场中,抬眸看了看各自穿梭在冰上的热尼亚和沙夏,以及他们眼中那种只有冰和冰刀的专注模样,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埋头练起来。
究竟是不是件好事呢?对于沙萨的提问,其实多尔波夫并不是完全不知道答案,他相信沙萨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至少他们都明白一点,如果他们不更用心地练习,那对他们来说会是件糟糕透顶的事。
中国有句老话,练兵千日,用兵一时。在俄罗斯,花样滑冰选手大多是三、四岁就开始了他们的冰上旅程,能够坚持下来的不少是进了体育学校,他们将大量的时间花在练习上,进行系统化的训练,而到了十四、五、六岁,成绩比较突出的就有机会参加一系列正规比赛,既而在各种比赛中一步步证明自己的实力。按他们的话说,只有体校的人才明白一个运动员的生活有多么忙碌。大约是从每年的6、7月开始,一个新赛季就来临了,他们得不停为各种比赛做着准备,好比春天播种,秋天等着收获。
俄罗斯全国杯、世青赛、欧洲青年奥匹、大奖赛……能在各项比赛中脱颖而出的已经是少数,一场场比赛就像一次次试炼,能取得明显进步的才有出头的机会,而这少数人的背后,更多的是连参赛机会都没有的选手。
花样滑冰是一项生命周期很短的运动,一个运动员突破生理极限取得优异成绩的颠峰时期基本在27岁之前,或许还要更早,尤其是在国内竞争激烈的俄罗斯,参赛名额有限,不少过了‘年纪’又没有太突出表现的运动员,很快会被后来者所取代,连参赛资格都抢不到。花滑运动的特殊性决定了他们必须要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迅速成材达到顶峰,只有尽早出成绩才能成功,否则就只有等待人生的失败……
这天,训练场内的三位教练,弗拉基米尔、萨拉曼、安娜科娃先后宣布了参加这次世青赛的选手名单。一样的三月,有的将去斯洛文尼亚的卢布尔雅纳参加比赛,而剩下的要继续留在训练场,这不能怪任何人,没有人能帮他们,除了他们自己。场内气氛立刻变的紧张起来,大家散开,每个人都不说话,在若大的冰场内,只剩下冰刀碰撞冰面的声音,任何人都能感觉到那种压力。面对这样的结果,弗拉基米尔教练好象十分满意,他“嗯”了一声,点点头,翻开他的训练笔记,开始向沙夏他们单独交代节目编排等问题。
花样滑冰的比赛运动员分别要准备“短节目”,也就是规定动作的比赛,以及“长节目”,也就是自由滑的比赛。
弗拉基米尔教练将选曲和动作、舞蹈的具体编排内容告诉了沙夏,似乎连比赛服装都安排好了,正交给人制作,而沙夏要所要做的,仅仅是按照教练的安排将一系列的动作先逐项练熟。
沙夏轻抿嘴唇,很认真地听着,虽然这是他早就知的件事,但心底仍然有些兴奋。
“短节目我们决定选用《塔兰台拉舞曲》,这是一种意大利快步舞,充满了活力,我跟克里斯季安还有萨拉曼讨论过了,我们都认为这很符合你的气质,而换步快,这是你的特点,因此我们编排几套融合舞蹈特点的接续步,正好在裁判和观众面前好好表现……”弗拉基米尔教练说着,还点踏着脚步向沙夏示范了一下塔兰台拉舞,然后哈哈大笑。看上去他对这个节目的编排十分有信心,甚至有些得意:“当然我不会跳的比克里斯季安好看,因此这段时间你需要在他的帮助下熟悉舞步,然后将这几套接续步练顺畅。虽然我认为观众和裁判对跳跃更感兴趣,不过,年轻人,这是你在世界舞台上的处女战,我们可以玩些小花样……”
沙夏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尤其是弗拉基米尔教练说“虽然……不过……我们可以玩些小花样”的时候,那种“妥协都狡猾”的语调加上得意的笑声,让沙夏有总吞了苍蝇的感觉,但他很快微笑着点头,再接着,当教练开始详细讲解步法问题,沙夏眼睛就亮了。
即便是“小花样”,看得出在这套节目的编排方面弗拉基米尔教练确实费了不少心思。他始终是重视沙夏的,对他寄予厚望。尤其是几套特别的接续步法,看起来潇洒、漂亮,但做起来绝不容易。
听弗拉基米尔教练向他解说和示范动作的时候,沙夏开始想象几套步法的上冰效果,比如,什么地方做半周转体,什么地方停顿,什么地方做点冰、踢、踏的动作、如何配合音乐等等……总之,教练还没说完,沙夏已经磨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弗拉基米尔抬眸看了看神情专注、明亮地眸子里掩不住兴奋与激动的小沙夏,淡淡抿嘴唇,似笑非笑地轻咳一声:“嗯……好了,我们来说说跳跃……”
弗拉基米尔的“说说”,并不是简单交代一些要领让沙夏自己去练,他自己也站在冰上简单地做着一些示范这,一说就说了半个多小时。师徒二人俨然已经到达一种“忘我”的境界。沙夏在冰上“实践”,弗拉基米尔跟在他旁边,抱手托腮,一面看沙夏做,一面指点每一个姿势,可怜被遗忘了的多尔波夫在一边站得全身冰凉,最后干脆自己先练自己的,等着教练传唤。
沙夏的短节目《塔兰台拉舞曲》时间大约在2分10秒左右,而长节目则是一首舒缓柔和的小号曲,名为《Story》,时间在3分39秒左右。两套节目的跳跃难度在青少年组中绝对会让人眼前一亮。阿克谢尔三周半接Toe Loop两周那是他们的重头戏,除此之外,就是Toe Loop三周接Loop两周,这又是一大重点,剩下的Filp三周、Lutz两周,对于沙夏来说,问题不会太大……
裁判规定,自由滑8个跳跃是上限,教练竟然给沙夏安排了6个,并且告诉他,如果跳跃失误,那么就抛弃掉一些舞蹈动作,想办法在音乐结束前补跳。因此练习的重点始终是跳跃。
弗拉基米尔教练似乎认为,最棒的表演,那就是从头到尾一连串眼花缭乱的跳跃,跳跃难度一上去了,并且能成功,分数也就跟着上去了,至于其它,统统属于配菜,不过不失即可,前提是有人能做得到……
然而,起跳腾空,几秒钟内完成1080度的旋转,必须用全身肌肉力量紧紧团身来以最快速的完成空中的旋转,这会给心脏带来很大负荷,同时还要用仅仅几公分宽的冰刀落冰,赛场上,顶着压力,一次又一次完成不同类型的跳跃,除非是机器,否则不可能没有失误。
大概是终于想起了其他人,弗拉基米尔将录音带交给沙夏,让他回家后多听上几遍,感受一下。如今沙夏的练习重点在这套节目上,练习时,跳跃、旋转、步法等各动作是先分开练的,同时沙夏还得去舞蹈教室练习节目中的舞蹈动作。
又纠正了沙夏的几个动作,弗拉基米尔终于朝波尔多夫招手。
沙夏吐了口气,他站在冰上,甩了甩脚,又活动了一下双臂,仿佛刚从身上卸下了个大包袱,他一面活动着,一面飞快地四处张望。
当看到沙萨时,他们互相递着眼色,吐舌头挤眉毛……但沙夏还在继续张望着,最后目光“无意”间落在热尼亚身上又飞快移开,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沙夏终于低下头,甩了甩脖子,开始全心投入练习。
说来也奇怪,沙夏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就像一种条件反射,每他当走运或者背运的时候,他总想看看热尼亚会有什么反应。
嫉妒?冷着脸看他一眼又转开?羡慕?看他一眼表面上没有反应接下来却咬牙猛练?
沙夏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反应版本,简直像个数据统计库,可是这一次,热尼亚竟然完全没有看他。
任沙夏的头转来转去“无意”扫视了几次,而热尼亚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快也不慢的节奏,练一会儿又停下来考虑几分钟,然后接着调整他的动作。无论如何,他就是一眼也没有看过沙夏……
怎么说呢?沙夏微微勾了勾唇角,自嘲地一笑。到底是学了,没错,那小子是将沙夏这段时间练习时的态度给学去了……心无旁骛?
原本沙夏是想哈哈大笑的,可心头却如同被棉花塞住,软软粘粘的不算难受,也谈不上失望,他耸肩,含笑摇头,眸中堆满无奈。
也许这是个好兆头,因为热尼亚也“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