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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李祐 ...

  •   李泰已离去,纥干承基不屑道:“储君早定,魏王却仗着圣人的宠爱肖想太子之位,难道是要再演一回玄武门不成?”

      李承乾不快道:“纥干承基,你的话太多了。”

      纥干承基打住话头,但忿忿不平。他干脆打马到前头去,“太子,我先到前面去探探路。”

      李承乾在车厢内阖着双眼,纥干承基的马蹄声远去,他却难平静下来。李泰本就受宠,自他腿伤复发,文学馆设后,更有臣子替魏王造势。他所熟悉的那个多年前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四弟不见了,只剩下这个危险而野心昭昭的魏王。

      马车狠狠踉跄,李承乾整个身躯向前仆去。车前轴磕到马腿,使马受惊长嘶,马夫自是老手,及时把住缰绳控住马。只是一回头,太子半身已卧在车外,很是狼狈。

      车后传来哈哈笑声,撞他们的马车摇着金铃现身,装饰极其华丽,车盖圆展如云,以香料混和木漆涂满车壁,芬芳迤逦一路。寒冬天气,两侧窗上却插着娇艳的牡丹,必是费千金悉心照料而得,但任娇花直面寒风,或许只消一两个时辰花朵就会枯萎,如此奢靡,李承乾坐起,侧目打量,等着那车上之人露面。

      与这辆宝马香车相比,他所乘座驾十分寒酸。不知是否错觉,竟看到邻车车夫不屑一笑。

      从厢内伸出两根指头,一挑将帘子掀开,见一个少年人将狐裘大氅裹得紧紧的,弯腰拱出,浪荡坐在车前,撇下一条腿荡在空中。

      他呵呵两声笑,才摘下帽子将脸露出,一双上挑的凤眼,浅浅病色,原来是李祐。

      “太子好啊!”

      李祐挑眉,并不意外李承乾在车内,他倨傲坏笑,兴高采烈,眼睛因兴奋而闪光。

      李承乾懒懒收回目光,见到是他,心情败得更坏。李祐却从车上跳下,悠悠走到他车前。帘子刚放下,就被他再撩起来,他探头进去,挂着笑四下瞧车厢内部,啧啧叹气摇了摇头。“坐这样的破车,再好的风光也没有心情赏玩,无趣无趣!”虽这样说,他却自入车内坐下,从中间条几上擒起茶壶。但方才被一幢,茶壶里的水已洒了一大半,剩下的只够一杯,并不十分热,李祐舔了舔,很嫌弃地把杯子搁下。

      李承乾冷冷道:“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李祐惊奇地问:“我们是兄弟,如何算外人。太子,不至于如此吧?”

      李承乾道:“篷车破轩,不足入齐王眼。”李祐舒展两臂,却舒舒服服找了个姿势靠在车壁上,李承乾斜睨他一眼,忍不住皱眉道:“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速速下去!”李祐向外一瞥,“外面风大,我怕受凉。”

      车厢本就狭小,李祐像尊大佛似的赖定在车内,李承乾振振衣袖以示不满。李祐挑眉,他愈不满他愈是高兴。“哎,驾车啊!楞着干嘛!”李祐顺手把杯子丢出去砸在马车夫身上,那车夫往后打量,他又在他背上踹了一脚。“看什么?快驾车!”

      车缓缓向前,李承乾板直身体靠在另一边,闭上眼不愿搭理他,但“啪嗒啪嗒”连续不断的声响传来,他忍不住睁眼,见李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炒豆子,倒在桌上,一把一把往嘴里丢。他皱眉:“你不是有气喘病?”挑眉一笑,“是假的吧。好赖在长安不去齐州?”

      李祐眼神短暂一变,但立刻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情。

      “哦,太子不信,可以把我往昆明池里再丢一回。”李祐一边嚼豆子一边道:“时候正好,反正要去乐游原,也可以把我往曲江里头丢一次。我随意,地方你选。”

      李承乾脸色阴沉下来,一手握住拐棍对着他喉咙。“下去!到你自己车上去。”

      李祐拍拍手,豆子残渣从手上拍落,他似模似样把条几吹了吹。他往哪儿动,那棍子都寸步不让对准他。李祐无奈笑道:“那么精致的车架,当然是魏王的嘛!我倒戈追随太子,太子却要赶我走,真叫我伤心。”李承乾哼了一声,“真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下去!”

      李祐抬眸,眼神却带着一丝寒意。他突然握住拐棍往侧前一拉,李承乾难以平衡,向前倾倒,李祐伸脚往他倒下的方向稍一挪,他的靴子就在李承乾脸前几寸。

      “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出来,在腰上一摸,又掏出几颗豆子扔在嘴里。

      李承乾十指握得咯咯作响,撑住车底爬起。“你是疯了?”他大吼一声,感到下唇作痛,拿手一揩,在手上蹭了一道血痕。奇耻大辱!

      李祐却还是笑,“你不该对着我大吼大叫,我也没欠你什么。哈,是,是我的错,我害你断了腿,是我招的狐狸,是我叫你的马受惊,是我叫父皇冷待你,还是我,怂恿百官和魏王,叫朝廷不得安宁。你要怪罪,怪罪我就好,多省力气!要是生气,还尽可以出在我身上,像小时候把我倒吊在树上,把我推进冰水里,叫你那些恼人的随从跟着我来来去去,抓着小错弹劾我,叫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可最大方了,我不介意!”他凑近他,眼观眼鼻对鼻,视线向下,轻笑一声,帮他拢拢散乱的衣服。李承乾瞅准时机,猛一踹,李祐踉踉跄跄退到车门,扶了一把门框才稳住。

      他的衣裳也乱了,大氅掉了一半拖在帘外。他缓缓将另一半衣服捞起来,托在手臂上掸了掸灰。“太子,只是借车同坐罢了,没犯国法,不必如此动怒吧。”笑道,“魏王就比你和煦得多,你老是一副生人勿进、倨傲自矜的样子,如何能斗得过他?”

      李承乾敛眉,撇过头:“和你没有关系。”

      李祐逗得大笑,“怎么没有关系?我改主意站定魏王了,他叫你不痛快,我才痛快。你们斗得越狠,我才越爽朗。”像回忆起什么,他目光怔怔望着虚空某一点定住,“就因为我是阴世师的外孙,你们不都瞧不起我么?瞧瞧你们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李祐并不受宠,甚至是出了名叫李世民头疼的顽劣性子。阴妃虽是四妃之一,受李祐牵连,所获圣人宠爱也日益衰微。李承乾任他发疯,只作耳旁风听着,他不值得他费心对付,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李祐也发现这一点,腾腾冲上前,却又在一步之外顿住。

      “你无视我?”他眼中闪烁着阴晦的目光,笑得肆意乖张,“真为你抱歉呢,太子。李泰拉拢群贤不敢耽误,你却在东宫韬晦不出,几年后他的羽翼丰满,满朝都是魏党,那时除献出储位,你还有什么一争的余地?”

      李承乾脸色凝重,忽然气愤地抬眸看他。“放肆!此事由父亲定夺,何来你置喙的余地?”

      “哦?太子这样想?”李祐道:“圣人对魏王的宠爱你我都看在眼里,我不信你一无所动。呵,你是有心无力吧?瞧你做得了什么?自己宫里——左右春坊,无一个心腹,朝堂上下,你又如何收拢人才?梁国公虽是太子詹士,却只听圣人的意思,左右庶子于志宁张玄素之流,直言犯上,把你当做沽名的途径,劝谏越狠,清名越盛。仔细想来,太子身边尽是贺兰楚石、纥干承基之流,莽撞武夫,能成什么大事?”他低首一笑,恰望见手上还握着李承乾的拐棍。“更别说你自己了,呵,一个瘸子!”

      “李祐!”李承乾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恶狠狠瞪着他。

      “难得跟你好好聊聊,说说真话,你又不爱听。太子果然是太子,我可伺候不来呢?”李祐撩开窗帘向外望,道:“怎么纥干承基不在么?丢下你一个人哪?”他摇摇头,转身,“那可太坏了,一会儿没了拐棍,连自己走路都做不到,乐游原上那么多官员,太子当面出丑,魏王岂不声势更盛?”

      “什么?”

      李祐特意举起手示意他看,浅笑着向后退。他握着两端要将拐棍折断,狠狠用力,可毕竟他体弱带病,对付这根棍子竟毫无办法。李承乾此时意料到他要做什么,前倾身体去抢夺,又喊那车夫。

      车夫顾着打马,听到太子传唤,转身应了一句。但李祐高挑眉,索性把拐棍伸出窗外。瞧着李承乾愠怒的表情,偏偏奈何不得他,他脸上的笑意肆无忌惮。

      他一松手,棍子就掉下去。因刻意向车下抛,马车便咯噔震了震,在棍子上撵了过去。

      李祐好整以暇松松肩膀,道:“不必费心去找了,你捡回来我再丢一次便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能走路,我搀着你也可以。你瞧,我就是疯了——我乐意这么干,什么好处也没有——可我偏偏喜欢看你出丑。”

      这时忽然金铃声又响起来。

      李祐意外,奇怪地向窗外看。然而就是他来时坐的那辆车,那两枝牡丹艳艳仰着脸,况香车宝马精巧如此的,长安城中只有魏王的这架车。

      马车后系了一匹赤色骝,李祐见了忽然沉眉,燥郁难忍,将条几踢出车去。“打马啊!力气呢!给我打马!”嫌马夫不够卖力,他把外衣随意一裹,戴上兜帽掀帘而出,将马夫踢开,在马臀上重击。

      马儿向天长嘶,甩开四蹄疾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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