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南宋》月色涟漪

6、遥望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满江红》
　　宋，绍兴八年冬，鄂州。
　　天色将晚，空中灰暗一片，从城楼望向远方，茫茫一片。在这悠然天地间有一穿着青色便袍的中年人毅然伫立城楼一角，眺向远方，任冷冽的风狂狂地呼拉拉地卷动着衣角，一动也不动。
　　他站在这儿也不知有多长时间了，也没挪动一步。除此还有那些在城楼上站值的士兵，手握长枪，不顾寒冷，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这时，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件大氅，悄悄地走过去，在离那中年人身后几步之远，停住了脚步，也随着他望向前方，那方向的位置——北方，金国所在的方向。
　　天色己完全黑下来，风越发刮的紧了。年轻人于是上前将披风轻轻披上那人的肩。终于那人发出轻轻一声叹息，转过身来。这是一张清俊瘦削的脸，三缕长须也随风弯了九十度的角。
　　那年轻人轻声道：“父帅，天色己晚，请随孩儿下去用餐吧。”
　　那人瞧了瞧城楼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点起的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摸了摸长须“嗯”了一声，然后道：“云儿，不急，陪为父巡视一下。”
　　年轻人低头领命，跟随着中年人。
　　那些城楼中站哨的士兵见了来人，都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岳帅——”
　　原来这个中年人就是令金兵闻名丧胆，多次打败兀术完颜宗弼的岳飞，那年轻人是他的长子岳云。
　　这一年春，从临安传来消息竟是要接受金兵议和。让满腔火热的岳飞不由心急如焚，经过大大小小的战役，眼看胜利露出一丝曙光，如此下来就可一鼓作气，攻进金国，迎回二帝，一雪靖康之耻，挽回大宋尊颜。
　　接高宗赵构之命，抵任江州，为淮浙增援，又探得消息，刘豫因藕塘一战，为金人所厌弃，有废弃之意。
　　又凑巧捉得金谍，于是想得一条反间计，假意把金谍当作刘豫所派使者，佯称与刘豫有约，讨论诱杀金国四太子一事，并写了一封蜡书，令还报刘豫，再三告诫不得泄露。金谍得之如获至宝，一回金国，快马加鞭赶回报完颜宗弼。
　　不久从金传来消息金朝废掉伪齐，将伪齐统治区划归南宋，借此作为议和条件，金兵此举就是要避刘豫被废黜的风头，以期调整重头再来，如果接受议和，意味着让金兵有着休养生息的机会，此是兵家之大忌，再要反攻就会加难，付出的将会是更大的代价。可恨朝中竟都赞成和议，派右相秦桧，主持投降求和活动，让日日遥望北方的岳飞，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
　　岳云一步紧跟一步随着岳飞身后，这个无比景仰着父亲的年轻人，在战场中出身入死，立下无数战功的年轻人，对父亲的心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可眼下只能如同他父亲一样心中着急，却又不知所措，他不知这当今圣上到底是如何想的，给敌人机会，就是对自己不利，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为何当今圣上却看不透呢？。
　　巡视一周后，下了城楼。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在远处大叫：“岳爷，你先吃饭，俺老牛替你再巡查一番。”说话的汉子正是岳飞帐下的牛皋，也是令金人头痛的一名猛将。
　　岳飞不由加快了脚步，在军中大概只有牛皋才会这样不顾常礼这样大喊大叫，多年相交，让他对牛皋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习己为常，
　　岳云也上前打了个招呼：“牛伯父放心，父帅这就会去。”
　　牛皋咧嘴一笑道：“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吃了饭再想。”他虽然长相粗犷，心思却挺细，从朝中传来议和的消息，岳飞没事就爱遥望北方，他的心事，底下一干将领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虽然大伙心中都百般不愿接受和议，却又无可奈何，凭他们这一帮小小将领，谁能干涉朝中的决议呢？
　　“牛伯父用过饭了吗？”岳云又问。
　　牛皋接道：“俺老牛粗人一个，挨不得饿，早就用过了。”
　　岳飞捋须一笑，点点头表示就去。
　　用过餐，照例在各处巡查一周。巡视完，己是亥时。岳飞这才进入自己书房，早有亲兵将灯掌起。桌案上除了摆放自己所爱看的兵书和军中各处送来的议事，再有的就是自己几年前写的那首《满江红》。这是他收到金国刘豫被废黜的消息，振奋无比立刻上书请求增兵，恳请领兵入金捣其不备，长驱以取中原，却遭到高宗拒绝，回到书房，满腔愤然写下这首几年前的《满江红》。
　　沉思了半响，岳飞这才重新铺了新的纸，举起毛笔，千言万语溢与胸中，却只在纸上写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几个大字，他要上奏，明知不可能，也不能放弃。
　　他要进京面圣，争取着哪怕一丝丝机会，以绝大宋之祸患。沉思下笔，忽想朝中一帮由右相秦桧等人组成的主和派，日日围在高宗身边，夜夜笙歌，一意求和，不念昔日南逃之痛，哪里还想什么北伐。
　　冥想中，毛笔吸足了墨，从笔尖溢出一滴大大墨滴，滑落在纸上，墨迹慢慢肆意泅开去，醒目刺眼。心中一阵烦乱，伸手将纸拽了出来，窝成一团扔掉一边，又重新落笔：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人讥。
　　却不料此一落笔，至终都没得所愿，反为秦桧得之后，结恨在心，从此留下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