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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赛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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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蔻上香回来时,天就淅淅下起雨来。江南雨多,濛濛小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她常常坐在窗棱边,听着雨打芭蕉叶声音,一边心不在蔫学着针绣活。其实她也并不擅长这些活儿,也不喜欢坐在房中弹着瑶琴,这些时下千金应该要做的事。
绵绵下个不停的小雨总让人变得懒洋洋的,待到偶尔放晴个两三天,丫头们纷纷将箱底都翻了过来,将凌罗绸缎、被褥里子都翻了出来晒晒。
难得天放晴,园子假山边的几株桃花纷盛开,沈云蔻手持着平雪姬送她的刀,活动筋骨,练起她教的刀法。
想起那日,她瞥见平雪姬在杏花林中的一招一式,轻便灵动,人面杏花,美不胜收。若当日在马车里能展开身手,定能将那轻薄他的少年,一刀辗下。
想着想着,身子腾空而起,越过桃花,一刀凌空而下,却扫见前方有人,唯恐刀伤人,收势不及,半空中硬扭转身子,单手举刀向天,一侧却落入来人怀中。
“小妹,你何曾学得这样的身手?”来人大惊,不觉紧搂落下的娇柔身躯。
“二哥,你今儿怎么有空到我园子里来。”沈云蔻喃喃着,抬头望向因震惊而说不出话的沈云绍。
难得有空闲,天气又晴好,沈云绍路过沈云蔻的园子时,特地来看看这个几些日子,差点闹自杀的妹妹。
他并不相信一向跳脱飞扬的小妹会想不开,可能是女儿家大了,有了心事,今儿有空,就过来看望看望,顺便看看之前的处罚成果。
不想进得园子,就见到这一幕,他的小妹,在桃花半空中翩翩舞刀而落,衣裾随风翻飞,乌黑如丝缎的长发纷纷扬扬随风舞动成最美的一面瀑布,宛若惊鸿仙子而落,不知不觉就想伸手而揽住,好似若不揽住,就会从此消失不见。
二哥揽得她好紧,“二哥,你快快松手。”沈云蔻有些受不了。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松了手劲,道:“蔻儿,你从哪里学来这些功夫?”他依然难以置信自己亲眼所见。“好好女儿家,千金小姐,不习女红诗书,为何学这些粗人杂耍?”
沈云蔻直觉头痛,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楚,只得撒娇道:“二哥,蔻儿只是学得好玩而己,二哥自己不也是常常习得一些五禽戏锻炼身体!”
沈云绍斥道:“此与彼不相同,哪有女子如此腾挪跳动,幸而在自己家中,不曾被外人瞧见。”
沈云蔻有些不服道:“为何哥哥们都可以,蔻儿却不行?”
“傻丫头,女子与男子是不同的,看样子是平日里师傅教导得不对,那些《女诫》读得少了嘛?女儿家贵为千金之体,要乖乖的才惹人爱,学这些做什么?”沈云绍盯着沈云蔻有些委屈的脸,不觉声音放柔了些:“在家里,爹娘和哥哥们自当护你周全,将来出阁,由你夫婿疼你。可不要碰这些刀啊枪的,误伤了可不好!”
沈云蔻闻她说到出阁事,不由脸红了道:“二哥又胡说了。”
沈云绍道:“二哥怎地胡说了?”转地呵呵笑道:“蔻儿迟早是要长大的,待明年及笄后,不知有多少公子要登门求亲。”
沈云绍松了手,从将才极大震憾中恢复,立下想到,道:“刀枪无眼,哪有女子玩弄这个,快将刀交给二哥。”
沈云蔻大惊,挣脱开沈云绍怀抱,忙道:“二哥,这是一位朋友所赠,蔻儿心中实在是喜欢,就让蔻儿留下来吧!蔻儿保证不再动它。”
沈云绍沉下脸道:“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来的什么朋友?刀留在闺房里终不好,还是让二哥代保存吧!”
沈云蔻想了想道:“好二哥,这刀蔻儿真的喜欢,何况赠刀之人曾说过此物还有避邪作用,对,是避邪的。蔻儿最近终有些心惶惶的,挂在房中,心中才觉安心呢!”
沈云绍将相将疑道:“有此事?可别糊弄你二哥。若你嫌丫头不够,赶明儿再调上两名丫头过来。”
沈云蔻无法,试着转开话题道:“二嫂最近身子可好了些?”
郑氏的身体最近不适,经大夫一瞧,查出己有身孕,沈氏夫妻大喜过望,吩咐了府里上下,重新做着膳食,准备着衣服,惹得沈云绍也小心翼翼守着妻子。
“还好!”沈云绍不忘自己的话题,“那赠刀之人是何人?你平时不出府,何曾遇到这些人?”
沈云蔻见叉不开话题,心中暗暗叫苦,紧紧抓住刀,如何保住刀,一时脑里转了各种想法。
沈云绍道:“定是你四哥从哪里结交的什么江湖人氏?”
沈云蔻也不辩解,任由沈云绍误会,心中暗暗道:对不住,四哥。
沈云绍欲待正要相问,却见他身边的小厮莫问过来禀道:“二少爷,礼部的王大人过来拜访,老爷请你过去。”
沈云绍只得放下继续追问和莫问匆匆离开。沈云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天气只晴了两天,又下起绵绵细雨,过了清明,天气放晴,天气渐渐变热,转眼间到了五月初,端午节眼看就到。
终于完了处罚,好不容易有了自由身的沈云翰,好了伤疤忘了痛,故态复萌,又活蹦乱跳地要去寻杨斐去商量看龙舟。
沈府开始准备一些节日用品,门口裁上艾草、菖蒲等视为避邪之类的草本植物。
端午那天更是弄來菖蒲、生姜、杏梅、李子、紫蘇,切得細細如絲,撒上盐曝晒,大做这种名为“百草头”的端午果子。
而对那些孩童是为盼望的事就是看赛龙舟,端午在西湖赛划龙舟,是由来己久传统节目。这一天,市民们都围在西湖边围观,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市民们还把粽子搭成樓阁亭台式和车船形狀,家家户户都捐献出食物作为得胜者的犒赏礼品,堆成小山似的礼品,激励选手们士气。今年有所不同的高宗的小朝庭也派出了一支队伍参赛,官民互动更加带动人心。
西湖边的酒楼更是人满为患,须提前订了座位才有得坐。
每艘龙船上有十二个人,头扎布巾,身穿短褂,露出臂膊,十人划船,一人在龙头指挥,一人在龙尾打鼓,龙尾上插着自己代表队的名称的镶边三角龙旗。
难得沈云翰和沈云蔻都征的父母同意,出来看赛舟。连府里的一些女眷也都雇了软轿抬着,到自家酒楼一阁子里观看。
杨斐早早就和沈云翰约好,候在街边。沈云翰骑着马在前面,马鬃毛尾巴,也用五彩线裝束修饰起來。沈云蔻今儿没再着男装打扮,坐在桥中由轿夫抬着随后。
海棠将她的头发梳了仙人髻,换上较艳的红黄生色销金锦繡衣,又用五色丝线打了百索,挂在胸前,将沈云蔻打扮的明媚俏丽。
从轿下来拜见杨斐时,杨斐乍见沈云蔻女装打扮,好半天才回神,吃惊地结结巴巴:“你……你……你不是……不是三弟吗?”震惊过后,心中却又难以言容的欣喜,露出阳光般地笑容:“原来不是三弟,而是三妹啊,哥哥走眼了。”
沈云蔻也颦颦袅袅过去以女子之礼,施了一礼道:“二哥,以往不方便相告,小妹陪礼了。”
杨斐哪里还怪罪,心中着实又惊又喜,他早就对沈云蔻有着莫名好感,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原本困惑想她是男子,自己这样算是什么,现在想来,原来如此!心下释怀。
西湖边还有些散做生意的小街小贩搭着摊子贩卖着各种棕子,角粽、锥粽、菱粽等各种形状的粽子。
杨斐一股脑儿每样买了一份递到轿中让沈云蔻吃。惹得沈云翰拍他肩道:“二弟,可别忘了你大哥还在这儿呢!出来久了,早上又没吃什么,女儿家吃的少,不如让哥哥代劳了吧!”
杨斐只得傻笑,拿了一些给沈云翰。三人上了早就订雇的画舫,早己上船候着的元宝和官锦已经在那儿布置一番,只等三人过来坐下观看。
西湖边,主持仪式的人,先进行祭天告神,鸣放鞭炮,然后又宣读祭章,最后才宣布龙舟竞渡开始。
湖中立着一根挂着锦彩的“标竿”。谁标得锦彩谁就是赢家。
二十几条各色的龙舟都如矫健游龙在湖面快速如离弦箭,他们大都是附近各个村落选上最健壮的村民组成,若是赢了,不光为自己村里赢得荣誉,而且还能赢得那堆成小山似的彩头,会有好一阵子衣食无忧。
身穿黄色短褂代表的由大内侍卫组成的朝庭队,一马当先在最前面。身穿红色短褂临安市民代表队不甘示弱在其后。其余也相差不远,紧随其后。鼓声敲击声,响遏行云,声声催动人心。
岸上市民们也欢呼着给龙舟鼓劲,声震天地,热闹极了。
沈云翰看得直挽袖子,抓耳挠腮,直恨不得自己也有一条龙船,亲自上阵一争高下才好。
沈云蔻吃着官锦递过来的酿梅香糖,观看浪花翻飞,对龙船竞赛的胜赢并无所谓,出来只是散散心。一年中难得有几次可以这样明目请示出来游玩。
她注意湖边不远,停着好几艘豪华画舫,船前坐着好些衣着华贵的人,有一少年还像这边招手。
捣了捣身边的四哥:“四哥,杨大哥,你们看,那边画舫里有人向这边打招呼。”
沈云翰不耐烦往那边望去,道:“又是哪个要找我们哥儿几个?”
杨斐迟疑道:“好像是四弟。”
沈云蔻吩咐舟子将船划近些,果然是赵伯琮正站在一艘龙形画舫上正在向他们招手示意,他身后站着依然是那天跟随的仆人,不过却穿着太监宫服。沈云蔻留意赵伯琮身后不远的桌椅坐着一个人,那人细长眉眼,三缕长须,三十来岁的样子,虽穿着普通衣衫,却气势无比,身后站着一堆身着锦衣贵服的人。
原来赵伯琮果然是皇族子弟,沈云蔻想自己的猜测不错,四弟说话举止总不似平常少年,难怪总嫌他少年老成。
“要不要招呼他过来坐?”杨斐问,他也看出赵伯琮尊贵的身份。
沈云蔻道:“四弟未必过的来,还是打个招呼就好,不必招呼他过来了。”
果然赵伯琮只是和他们摆手示意后,就又坐回自己的位子看赛舟。
三人也不相强,点头算是照面了,各自又坐回自己的位子。
“咱们临安队要赢了!”沈云翰激动道,此时赵伯琮代表的是官,他们代表的是民,互相为自己队伍加油。
果然,红色身影在湖浪中领先黄队,一马当先。
黄队不甘示弱,鼓声急剧,奋起直追,竟又超越过,红色身影一鼓劲,竟划了个不分上下,
岸边有些人拍起手来。
其余龙舟也竞争的厉害,一时湖面白浪翻飞,看不清船影。
临安市民代表的船终是稍逊一筹,被官舟超越,这场比赛眼看是官舟竞渡成功,夺得标锦,突地不知从哪里有一条全是身着绿色衣褂的龙舟随后跟上,船上的人剽悍有力,竟要越过官舟。
如果眼力好的人,都能看出那船的人靠拢官舟时,用手持的浆拍打官舟上的人,至官舟遂不及防,手忙脚乱应付。
龙舟船窄,突受外力,船无法平衡,动荡不安,有些竟因此落水,狼狈不堪。
那绿舟头上一人一把扯下竿上标锦扔在脚下,竟得意张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竞赛动手,年年也是有的,但大都是竞赛时闹矛盾,但像此主动恶意袭击,还是头次。
岸边人看得真真切切,都对此舟行为不齿起来。
沈云蔻看得真切,那人分明就是那天在秦相府后巷的少年,穿着黑色紧身衣,头上却扎着头巾,左耳上依旧戴着金环,阳光下甚是扎眼。单脚搭在龙头上,神态嚣张又跋扈。立在船头,斜睥着一切。
“四哥,就是他,就是他——”沈云蔻忍不住指着道:“他就是秦相府后巷的那条要欺负蔻儿的恶狗。”
沈云翰早就看此人不爽,接到沈云蔻的控诉,再联想那天情形,不由怒发冲冠。转头对舟子嚷嚷道:“那里冒出来的狗贼,快给本少爷划上去,本少爷重重有赏!”
杨斐也道:“敢期负我们的蔻儿妹妹,大哥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这小贼出口气!”
舟子面有难色,一条游玩用的画舫,如何能追赶得上竞渡的龙舟。
元宝唯恐少爷又要闹事出麻烦,上前阻拦道:“四少爷,那人离得远,又不好赶,等到岸上再进行商议。”
舟子的迟疑不决,沈云翰看在眼里,心头火起,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在甲板上。“还不快划,嫌本少爷没银子吗?这块先赏了你。”
舟子虽不愿,但甲板上的银子着实诱人,捡拾在手,拈拈份重不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顾不得许多了,操起竹杆要向湖中划去。
元宝只得双手合十,默默在一旁祈祷老天爷,让他安然度过这一天吧。
没等船动,那边那少年仿佛也发现这边站在船头的沈云蔻等人,咧嘴一笑,用手指着这边。
龙舟乘空破浪,极速向这边驰来。
21:37 2007-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