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倚如醉（gl)》久罗

17、第十七章

　　原本要买的土地全被抢走了。孔翎坐在客栈房间里看着手中的记录，朱笔轻轻划掉最后一笔商谈失败的民宅交易。段雄的消息真是灵通，连价钱涨到什么程度都能第一时间知晓，相较而言，她的情报明显落后不少。想也知道是青河帮搞的鬼，地头蛇行动起来，她这条小龙是吃了些苦头。
　　合上手中的记录本，孔翎看向窗外的落霞满江，静静欣赏完落日之后，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意。
　　商场之上，情报果然是利器。没算错的话，青河帮的银子，快撑不住了。

　　孔翎来到澜江的第十四日，青河帮财力告罄。而孔翎干脆地放弃了购买土地和别的商机，径自做开了自己的小水运生意。商人们议论纷纷：这丫是赌气！
　　得知孔翎带着艘大船走人的段雄嗤笑了一通。两天后，他直接拿着厚厚一叠地契上官衙去找秦铉做交易。由于跟孔翎争购土地的同时还要对付别的想要分杯羹的商人，他忙了好一阵，忙得连原本想要打压孔翎生意的计划都暂时搁置。不过没关系，只要银子到手，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混不下去！
　　秦铉不在官衙，段雄坐等半晌也没等到，气冲冲地问了师爷之后，才匆匆赶往江边。巡抚大人正在江边旧善堂那儿忙活着，指挥一干民夫把旧善堂里的镇水神像七手八脚地搬出来。
　　满载着夕阳的大船在船工们粗犷的船歌中缓缓驶来，高悬的“孔”字旗标明了身份，在风中高傲地飘扬。段雄瞄了一眼，冷嗤一声。开张生意让她顺利也罢，爬得越高摔得才越痛！
　　“秦大人。”段雄倨傲地朝秦铉走去，也不见礼。
　　“段帮主怎会来此？”秦铉回过头，斯文清秀的书生面孔隐隐带着为官者的威严。段雄不由一怔。难道过去真看低了这小子？没等他回忆完，秦铉的声音就悠悠响起：“此地已快成水泽，帮主还是莫要逗留为好。”
　　此地已快成……水泽？！
　　段雄慌乱地看向孔翎的船，那船……没有停在善堂边上，而是拐了个弯，朝着更上游的方向驶去！
　　瞪着那艘远去的大船许久，段雄才哑声问：“你说什么？”
　　“本官欲将善堂迁至更上游处并加以扩建，因此此地将成为蓄水之处。”秦铉面上一派镇定平和，书生口气依旧斯文，仿佛眼前的这个人过去没有追杀过他一样。
　　段雄猛然想起，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关于善堂的地址的消息！所有人都认为是直接扩建老善堂！
　　那么他……他以高价抢购来的这些土地民宅，岂不是……只换来一江洪水而已？！
　　这些日子，青河帮四处收购土地，还要跟许多商人争来斗去，手上有房有地的主人都学会了冷眼旁观，渔翁得利。房价水涨船高，就使得房主迟迟不愿放手，想等到更高的价钱，甚至延迟了官府拆房迁民的时间。
　　不！不对……这里若要成为水泽，到时大水一下，所有房屋皆成泥沙，何需官府拆房？
　　青河帮……他……把所有的银子都……投进了一座水池？
　　段雄一阵目眩，内力激荡之下，“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帮、帮主。”总管双腿发软，抖抖索索地看着帮主铁青的面色一眼就连忙低头，“小人有、有事禀报……”
　　“讲。”低哑的声音冷得让人呼吸困难。
　　“昨、昨夜……昨夜才收到的消息……毒龙寨也、也让人……灭了……”
　　“何时？”
　　听着帮主丝毫没有暴跳的声音，不敢抬首的总管稍稍松了口气：“几、几天前。据说，据说都是被、被人点了死穴，所以好、好久了才让人发现……那些货也、也不见了……”
　　话音刚落，一股劲风便袭向总管面门，当总管喊出“饶命”二字时，身体已被打飞出几丈开外，没有等他喊出第二声，击碎他头颅的第二掌就终结了他的声音。
　　孔、翎！

　　孤灯，朱笔，账册。
　　孔翎手中笔未停，芳唇轻启：“进来罢。”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么？可惜，本想为他留条后路。初来乍到就把人逼上绝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门外，是脸色比索命无常还要阴森几分的段雄。昔日飞扬跋扈的青河帮帮主现下满面憔悴，双目血红，怨毒交加，衣衫无风自鼓，显是内力盈灌。
　　合上对完的账目，搁笔抬眼，孔翎的神情仍旧冰冷漠然，一指座椅：“请。”
　　段雄坐了，沉沉开口：“你早与秦铉联手，设了这招狠计。”他没有问，而是绝无质疑。
　　孔翎神色不变，轻扣桌面，不闪不避地回望他，冷冷道：“我孔翎从不做官商勾结行径。”只有无能的商人和贪婪的官员碰上，才会有那种事。而她和秦铉很巧，俱非此二者。
　　“那你怎会知晓新善堂的地址？！”段雄猛然咆哮。
　　“我不知。”孔翎冷然答道，目光如冰，“只是知晓，若要施行秦大人治水之策，筑坝便需一平坦开阔而地势偏高之所。老善堂所在之处正是此地下游，秦大人志在治水，自要迁移善堂。”只要知道这点，想找到新善堂的地址并不困难。秦铉将新善堂的消息秘而不宣，只是给了众人一个谜语，也是为了阻止地价飞涨——真正地址的地价。
　　开战不知战局地理是大忌。来此之前她花了一夜时间将澜江地图背了个滚熟，又在设宴前一边买船一边向熟知地理的船工们询问了许多。有他们帮助，即使她尚未摸透澜江，也足以对付。段雄一心对付她，却未多加留意秦铉的治水策，否则她怎能如此快速地赢过熟知水利的青河帮？
　　善堂要扩建的消息、官衙的密议、孔翎自始至终都被他掌握的行动……这些，全都只有青河帮得到第一手消息，换言之，只有青河帮受到的创伤最大！别的商家不知情报，对土地的抢购也就不那么积极，再加上青河帮在他授意下对其他商家的威吓利诱，到最后只有他和孔翎抢着买地而已……不不，没有银子的孔翎……放弃得那么干脆……那不是赌气，而是让他跳进陷阱！
　　段雄全身肌肉绷紧了，一拳击向桌面，桌上文房四宝顿时一跳！“你给我放假消息？！”
　　“对。”孔翎大方地承认，“段帮主手下的盯梢功夫还欠些火候。”连真的假的情报都分不清，当初实在是高看了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在这里或许不太恰当，但她却真有些这种感觉。
　　段雄胸口急促起伏。不愿承认，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陷阱，可是竟然自己跳了下去！
　　她在洞阳楼的大胆挑衅，就是对他的警告，但他以为那不过是一句狂言；那确是向众商求助，却也是令他轻敌的招数——求助是真，但是否有人助，都无所谓！
　　除了放假消息之外，孔翎做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手里的确没银子，但小船主愿意跟她做交易，还要多亏了青河帮的平日欺压，让他们把她当成了救难神灵，交易起来爽快无比。孔翎想到他们的生活境况就无法对段雄报以好脸。那些船主哪个不是拼死拼活才挣到船在江上做生意？却常年被青河帮压榨得连好些的粮都买不起，最富裕的船主竟是住在用鸭棚改造的草房里！
　　行商几年，她就深知不可压榨过甚，青河帮枉自占据澜江近百年却不懂得，怎能不输？
　　就靠着第一笔生意，她在澜江扎下了根基。段雄终于想起了那句在商人中流传已久的歌谣：得澜江者得水脉，得水脉者得半国！澜江支流汇成眠龙湖，而眠龙湖又连接着运河，只要有能力掌握澜江，要拿下朝泉北部的经济绝非难事！
　　难道……这丫头一开始，目标就是北部朝泉？！所以，青河帮不过是她前进路上的一块踏脚石，他经营了二十余年的青河帮，就这么成了过往云烟！？
　　“你……”段雄周身气流开始窜动，猛然间，他起身就是当面一掌！
　　孔翎足一蹬地，身子翻起，椅子成了碎片，电光火石间她的手已抵到了段雄的咽喉。师父教过她将内力化为寒气的法门，即使没学过冰指，也足够对付段雄！
　　段雄全身发寒，再也无法出手——喉咙就在孔翎指前，阵阵寒气贯穿全身，似乎只要她轻轻一动就会直接穿透他的喉咙！
　　孔翎冷冷收手，站在段雄面前，昂首伫立，傲如霜雪，“你的错误是，没有当我是商人，只把我当成女人。”
　　她的名声一直半真半假，显然，他只信了假的那一半。轻视敌人，甚至只注意敌人的皮相，要胜简直就是妄想。这些年，她不知把多少这种人推进了惨败的深渊，早就不再慈悲。
　　当段雄回神怒极，想要再出手的那一刻，秦铉带着一干捕快冲了进来。正要作困兽之斗的段雄突然发觉自己四肢仍旧僵冷麻木，他恶狠狠地看向孔翎，她冷眼看着他被几个捕快一拥而上按翻在地，平静地与秦铉互相见礼，一点也没有把他的咆哮和不甘看在眼里。
　　客栈老板的警觉比她想的要高啊。听说是老板去偷偷给官衙报信的孔翎终于微微一笑。这一仗，她赢了白花花的三万两银子，付清船主们的船钱、把小船彻底改成整整七艘大船，还剩下万余两，足够成立船队了！
　　青河帮被这一击打得气数衰减，树倒猢狲散，几日之内帮众就所剩无几。孔翎趁机用低价收购了帮下的水运产业和土地，然后把那些土地转手卖给了官家，美其名曰“归土于国”，只有跟她谈生意的秦铉知道：她一口就挖去了他手上那批朝廷拨款的一半！怪只怪青河帮的土地大多是抢来的，而他们抢的还真不是便宜货！
　　秦铉气得只能冷笑了。不能跟堂堂正正谈生意的孔翎吹胡子瞪眼，只好把气撒在进了牢房还不老实的段雄身上。没几天，段雄就被送上了断头台。秦大人监斩完毕，立即又发下一道命令：全体官兵以给澜江所有水匪最大震慑为目标备战！

　　看来，翎儿是把秦铉气得够呛。听小人说过，秦铉对百姓是温柔的春风，可同时也是个不会乖乖吃亏的主，还真是这样。那，她直接去找秦云州好了，那些小水寨就留给秦铉当出气筒，自己也省点力气。
　　看完告示的墨兰计算了下裘安养伤的日子，终于决定去完成裘兰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