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倚如醉（gl)》久罗

15、第十五章

　　话分两头。比孔翎先到几天的墨兰因为看上了澜江边上一家酒馆的陈年佳酿，硬是磨了几天让掌柜把酒让给她，反是比孔翎行动迟了。
　　当然，她并没觉得自己不务正业，反正已经拖了几天，干脆就再享受享受悠闲。这么想着的墨兰快活地躺在一艘小艇上，手边佳酿，足系鱼线，在澜江支流上的芦苇荡里悠哉悠哉。
　　喝得正兴起，水面突然传来的微微波动让她一下停了酒坛。
　　一丝血腥味窜入鼻间，对这个味道远比常人敏感的墨兰翻身坐起，手指一弹，足踝上系着的鱼线无风自断。将小艇向着血腥味来源处划去，兵刃之声便渐渐清晰起来。
　　最好别是水匪打劫，否则偷懒的事情又会让那小人抓到。咕哝几声，她拨开眼前的芦苇丛看去，正见着那名黑衣男子被一柄钩镰枪高高挑起，重重摔落水中，江水当即被染红了一片。
　　只是单挑而已啊。墨兰庆幸地松了口气。被那小人抓着把柄的话，又得替他做白工了。再看看那名使钩镰枪的汉子，虎背熊腰，一袭褐布衣，皮肤黝黑，面目远远看去倒还端正，只可惜表情一点也不衬头，一脸幸灾乐祸，嗓门还不小：“想跟你断江龙爷爷斗？滚回娘胎里重投几回吧！”
　　汉子又嘲笑了一阵，见水中的男子没什么反应，面上显出无趣之色，啐了一口，吩咐船工开船离去。墨兰直到他完全消失，才放下手里的酒坛，摇着小船来到那名男子身边。
　　要不是刚才看清了那家伙的相貌，她也不会来救人。一手将水里的男子轻松提上来，径直往船板上一扔，当即让他咳出了好几口血水，清醒过来。勉强坐起，男子看着面前这个一手摇桨一手提着酒坛往嘴里倒的白衣书生，愣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多谢公子相救……”
　　倒光最后一滴酒，墨兰舔舔嘴唇，遗憾地看了看酒坛，确定一滴也没有了之后，叹着气将酒坛扔进江中才来面对男子，“等我送你回去再谢。”现在就算想问，看他伤在脖子还是罢了。别等到她还没问完这人就见了阎王，那她不是白救一场？那多不合算。
　　“多谢……在下裘安，是济生堂下人。”男子抹去口边鲜血，虚弱地说。虽然伤势颇重，但双目仍旧锐利。看到墨兰一脸严肃地问“在哪”时，他呆了一呆，缓缓开口：“……让在下带路罢。”
　　澜江济生堂，是朝泉四大医药馆之一，在澜江无人不晓。不过由于青河帮猖獗，济生堂已不像百年前那般行医遍全国，而是渐渐把医药范围限定在澜江沿岸；幸好济生堂是医馆，青河帮总还给几分面子，没有像别的商行那般被欺压得厉害。
　　墨兰摇着船停在岸边，一手就把裘安拉上岸，裘安还没来得及叫痛，就觉得耳边风过，墨兰径自拖着他展开了草上飞，脚不停步，没多久就把他拖到了医馆后门——这是裘安在船上指的路，说是免得惊扰了就医的人。
　　等到裘安被人接进去放好，他已经觉得出气多入气少了。本来被伤得就够重，路上也没力气止血，不知这书生是真迟钝还是假作不知，一路摇船来还真的任他血流个不住，视而不见。上岸以后更是拖着就跑，到了这儿，他都不知道是该谢他还是该骂他——再慢些到他真得去见阎王了。
　　“裘安！”清脆的女声带着哭音冲了进来，一屋子的人连忙见礼。
　　“小姐！”
　　那小姐也顾不得叫众人免礼，直奔裘安床前，看到刚刚上完药、还没扎绷带的伤口，本来还是哽咽的哭声一下子放了出来。墨兰听得仔细，哭声中分明说着些“你怎么这么傻”“何苦来”之类的话；她再看看那小姐，一张俏脸儿梨花带雨，哭得丝毫不顾淑女仪态，哪是单单为下人伤心的模样？
　　裘小姐哭得伤心，裘安那个血流半船也没哼一声的大男人居然手足无措起来，笨拙的安慰又不起作用，一屋子的人也没看到他求助的目光——大家让小姐一哭都引出了眼泪，只是没小姐这般彻底而已。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到一直看热闹的墨兰身上。
　　墨兰疑惑地指指自己，再看看裘小姐，扬起一个微笑，然后，直接点了她的昏穴。不管裘安差点跳起来找她算账还是满屋人大吃一惊的表情，她无辜地摊摊手，问：“有酒吗？”
　　裘安的伤一包完就先给裘小姐解了穴。睡了一觉的裘小姐冷静了很多，问了他的伤口情况、用药多少，显然已是医家接班人的模样。互相关心完毕，裘安才想到自己对救命恩人还没正式道谢，裘小姐也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于是派人把墨兰带了回来。
　　在酒窖喝得两腮有些发红的墨兰目光依旧敏锐闪亮，进屋见礼之后，裘安才发现这白衣书生是条变色龙。对着他分明是个武功高强却性情怪异的酒鬼，对着小姐却是彬彬有礼温文儒雅，话虽不多，却跟船上那个任他流血流得双眼发黑的人物完全不同。
　　只有一点，他的脸，从初见到现在，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表情，好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小姐府中的美酒实在醉人，墨沙贪杯，万望恕罪。”墨兰跟裘小姐淡淡笑着打哈哈，心下已经开始计较。
　　“哪里，公子于裘府有恩，还请公子莫要这般客气。”裘小姐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双目还有些肿胀，看上去更添一分柔弱。
　　“那么……”墨兰转转眼珠，笑容咧大了些许，“在下适才在酒窖深处闻得丝丝香气，想是美名在外的石龙酒，而且至少是十六年陈酿。不知小姐可愿割爱？”放在酒窖的地下，一定是酿得很棒的酒。这种好东西自己酿的话太慢了，不要白不要！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啊！
　　裘小姐听他说出那酒名，脸上红晕更甚，羞窘之下望了裘安一眼，对方接触到她的目光，苍白的脸上顿时也烧了起来。沉默半晌，裘安终于发话：“墨公子……实不相瞒，那酒是老爷留给小姐的……喜酒。裘府有定，非小姐成亲，不得动用。”
　　墨兰失望地垂下了头。想来想去，她一锤拳头，对了！再次抬首看着两人，她笑眯眯地提出了建议：
　　“我若是替你报仇，小姐可愿赠酒为报？”一举两得，既能办事又能拿酒，皇帝小人挑不出毛病！
　　裘安见他脸色几转，还以为他会向小姐提亲，心下正紧，却不料听见的竟是这种提议，一时愣住了。
　　裘小姐呆了一呆，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之后，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墨兰吓了一跳，还没开口，裘小姐已经跪倒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那一瞬间，墨兰忽然有种想要跳窗逃命的冲动。
　　她是不是……给自己找上了麻烦？

　　人们常说，让身份高的人跪拜会折寿。这话别人说了也就是句笑谈，可放在江湖人身上，那滋味就不是人人承受得起的了，因为，很有可能是实话。
　　裘兰有一事请求。
　　能让这样的大小姐磕头求人的事情，只代表两字：麻烦。
　　对墨兰而言，麻烦不分大小。因为小麻烦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麻烦，而能让她觉得“麻烦”的事情，这些年来还没超过五件。其中让她现在还摆脱不掉的，就是跟那个小人打了交道。
　　大小姐委托的事情，是一个人的命。
　　澜江九大水寨之一的寨主秦云州的命。也就是那个把裘安伤得差点送命的汉子。
　　求公子将秦云州带到裘兰面前，裘兰要手刃此贼。求公子成全！
　　如果只是杀人那没什么，反正是老本行；麻烦就在于要“带来”，那就是说，要秦云州活着，还得让他在完全不会武的裘小姐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乖乖让她咔嚓掉。这样的要求就……
　　秦云州好歹也是闻名朝泉的大寨主，先皇时期曾被开出黄金五百两的通缉令，可见此人并不是软柿子。而且他在江湖上颇有侠名，要是一个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出去，她是走得潇洒，裘小姐要面对的后果就很严重了。
　　拿人钱财，替人取命。刺客还有一条规矩：不得泄露雇主消息。要在以往，直接把那寨子铲平就完事，可要带一个活人回来，那是否会走漏风声就说不准了。
　　裘兰听完她的分析却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只要手刃秦云州，之后她自会处理。
　　雇主都这么说了，刺客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墨兰扬眉淡笑，拱手为礼：“成交。”虽然要对付秦云州出名的钩镰枪和断江掌，还有他那两个形影不离的拜把兄弟有些累人，可有石龙酒作回礼的话……干劲十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