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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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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哥哥在我小的时候经常会跟我说,‘曼西别怕,有哥哥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会保护你’,其实,十岁之前我的胆子很小,怕下雨,怕打雷,怕黑,怕一觉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每当到了下雨天,哥哥就会跑到我房间里,悄悄地爬上床,然后,搂着我一起睡,呵呵!”她苦笑了声,“当然,那只是小的时候,长大以后就不会了。自从爸妈死了以后,这样的话他就说得很少了,而是,渐渐地变成了‘曼西,我们要变得很坚强’,‘曼西,我们不能任人宰割’,‘曼西,你要变得像哥哥一样,让所有人都惧怕你’。没错,自从那个杀人凶手死了以后,他们都怕哥哥,那时他才多大?二十一岁!所以,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她肯定地点点头,“是的,我做到了,沃*家的人没人敢欺负我,可我只是不明白,哥哥,我听了你的话,为什么?哥哥,我如此听话,你却慢慢开始讨厌我?为什么?”
曼西抽泣了一下,用手背抹去了眼边的泪,弄花了她的妆,但她还在继续说。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到后来,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抢吗?我说我也喜欢,其实是骗你的,我根本不喜欢,所有被我从你手里抢过来的东西都被我丢到了一边,你还说我贪得无厌,可你却从来没想过,我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还想让你像小时候那个样子宠我,爱我,关心我,我相信那些东西在你眼里跟我相比,什么都不是,并且我要把你的目光从你关注的那些东西上面夺回来,我要你只看我,只疼我,在你心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和人,能比我更重要,没有——”
说到后来,她居然会像一个普通小女孩那样,趴在自己哥哥的身上哇哇大哭,也只有在这一刻,贺清文才会觉得她是一个柔弱的,需要被保护的女人,而不是商场上人见人怕的女修罗。
他们近在咫尺,贺清文伸手就可以抚摸到她的头发,给她安慰,但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更希望她能够发泄出来,而不是像自己现在这样,麻木的,僵硬的,除了盯着床上的那个人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曼西后来不再说其他事,只是一味地问沉睡中的道格朗,“哥哥,你为什么会讨厌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问了很多遍,不停地呢喃,床上的人依然紧紧地闭着双眼,没有回答她。
贺清文双手上的纱布已经折掉了许多,他用可以活动的手指不停地搓弄手边那块白色的床单,最后喃喃地回了曼西一句。
“他不是讨厌你,他是讨厌他自己。”
曼西顿时收了声了,诧异地盯着贺清文,那是她从进到病房以来,听到贺清文说的第一句话。
又呆坐在床边好半晌,她抹了把脸,低下头猛然发现手心里沾满睫毛膏跟口红,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于是赶忙跑进洗漱间,洗了脸出来,她伫立在门边,又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午夜,她仰起头,收了泪,对贺清文说道,“谢谢你,Diven!谢谢你,还能陪在哥哥身边,现在,我要走了,我要去找乔耐森叔叔。”深吸了一口气,再忍住了泪,口气坚定地说道,“这一次,由我来保护哥哥!”
然后,他听到她那双高跟鞋的踢踏声,渐渐地消失在医院走廊里。
过了许久以后,他才从维尔那里听说,那天曼西在乔耐森家里呆到了第二天上午,具体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之后她赶去了东欧,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频繁奔波于日本横滨、法国、意大利西西里岛和美国南部之间,在那里,她联系到了与道格朗打过交道的每个人,那些地方,是个帮派丛生的地方,而她会与什么人接触,可想而之。
在医院里坚持守了十天,贺清文第二次晕倒了。
经亨利检查,确认他只是精神紧张和过度疲劳之后,他们决定让霍德先送他回庄园,并且默许了萧暮远同行。
当车子行进至洛克菲勒中心的那座五十三层摩天大楼前方时,贺清文醒了。
再往前走,就是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那座雄伟的哥特式建筑,百年来屹立在风雨中,无论时事如何变迁,毅然不动。
车辆经过教堂前门时,贺清文让车停了下来。
“少爷!”霍德扶着他走下车。
“我进去一会儿,你们都在外面等我吧!”
“少爷!还是我陪你进去吧!”霍德见他脚步虚浮,仍很担心。
贺清文轻轻地摇头回应他,霍德打算悄悄跟在他身后,却被萧暮远拽住了胳膊。
见萧暮远也朝他摇头,这才收回脚步。
穿过那扇宏伟的大门,踢踏的脚步声在宽敞的教堂里有力地回响,贺清文缓缓走着,百米纵深的教堂就像一个时空的隧道,更像是一个可以令时间静止的华丽殿堂。
他走得异常缓慢,每一步,都在极力地避免打破这片难得的平静。
最终,他走到了那个巨大的十字架前,仰望着它,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他不是天主教徒,不会那么繁琐的祷告和仪式,他只是看着它,想从中找到一丝可以触动他内心深处的力量,亦或者,是可以使他能够更加平静的一种安慰。
可是,他什么都找不到。
主啊,你在哪?
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他们说,你在七天之上那个可以俯看整个宇宙的地方,可我宁愿更加相信,你是在每个人的心里。
他们总是有求于你,他们向你祈祷,向你发誓,向你承诺,向你索求,其实他们想不通,他们只是自己在对自己的心说话,跟你毫无关系。
因为你没有那么心思,没有那么空闲,可以聆听到每个人的心愿。
你只享受于他们的仰视,品味他们卑微的乞怜,看到这些,你只会微笑。
没错,你只会微笑。
但是,一旦你发现有人违背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就会毫不留情地降罪于他,甚至,要让所有人看到你掌控这个世间的能力,彰显你的权威,你要告诉世间的所有人,这个世界是你的,它在你的手中。
不可违逆!
呵呵!听到这些话,您生气了吗?因为,我只是你创造的这个世界当中一颗最微不足道的尘沙,你一挥手,我便消失。
不只是我,我们都是。
所以,你处罚了他,对吗?
贺清文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从十字架上方的窗户外透进了一柱阳光,它的周围,那些渺渺的轻尘缥缈环绕着。
那形态,就像是插在殿堂深处的一把圣剑,神圣,不可侵犯。
他低着头,听到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贺清文看到,他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黑影。
“孩子,你需要帮助吗?”
贺清文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慈祥充满笑意的脸,他摇了摇头。
那神父看着他,方才远远的,他就看到了贺清文,那是一张令他记忆深刻的脸,他想起来了,是道格朗上次带来的东方男孩。
“孩子,一个人吗?”
贺清文望着那神父,神情停顿了一下,点了下头,却马上又摇了摇头。
神父看了眼门外,笑而不问。
“没关系,孩子,有事你可以叫我。”他转身,想留给贺清文一个私人空间。
“约翰——神父!”
他记得道格朗这样叫过他,他还叫过他叔叔。
约翰回过头,看到这个年轻人眼中的茫然和彷徨,让他刹那间意识到,也许这个漂亮的东方男孩只是想找个人跟他说说话而已。
“孩子,我们还是坐下来聊吧!”约翰指着他身后的椅子,请他一起走了过去。
贺清文坐在椅子上,将缠着纱布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低下头,踌躇着怎么开口,倒是约翰先开了头。
“孩子,你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注意到了贺清文憔悴的面色和手上的包扎,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贺清文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因为他不太清楚,这位约翰神父和道格朗的关系到底有多密切,他从未听过道格朗提及有关约翰神父的任何一句话,而实际上,道格朗有很多事,他都不知道。
一时间无法回答,他显得有些无措。
但其实对于约翰来说,那些都是贺清文自己的事,贺清文若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
于是,双方都沉默了下来。
原本,贺清文也只是想随便跟他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好,就是别让教堂里太过沉寂的气氛压得他透不气来,他望着约翰,想了想,问道,“我——有点好奇,他从不来这,你们却很熟。”
约翰诧异了一下,很快,凭借他的理解能力,意识到了这个小伙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哦!小沃*!”他笑了笑,“没错,那孩子从不来这,他爸爸也不爱来这,但他爸爸喜欢喝我酿的葡萄酒。”
原来是这样——
贺清文点点头,不再问别的。
约翰忽然凝了下神,又笑着说,“不,我记错了,他在上次之前,曾经来过一次,那是在他爸爸的葬礼的第二天。”
贺清文暗暗地吃了一惊,看到了约翰一脸无奈的笑。
“跟上次与你来的时候一样,他在上帝面前,说了一些话,当时令我很吃惊!”约翰又摇了摇头,一直到现在,他还隐隐约约地记得那些话,那简直,就是对造物主的挑衅。
道格朗,他那时是在向上帝宣战。
那个时候他多大?
好像,只有十四岁。
可他却在这个本该拥有着清澈明亮眼眸的孩童眼中,看到了熊熊的烈火,确切地说,那是地狱里的业火,可以将世间的一切,燃烧殆尽。
“你知道那孩子!”约翰摊了下手,“无论做什么事他总是喜欢出人意料,不受任何人控制,他爸爸也很头疼,但是没办法,谁都管不了他。”
约翰停了一下,他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话匣子一开,约翰便说了一些道格朗小时候的事,贺清文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约翰此次的态度与之前有明显的不同,而且贺清文意外地发现,这位一身肃严的神父,若是去除了他身上的神职,也只是一位喜欢侃侃而谈的老者而已,虽然他言语中表达出来的是对道格朗的无可奈何,但其实,他是相当喜欢那个孩子的。
就是这样,因为道格朗的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他与生俱来的魅力,这种魅力可以让人无条地折服,使人对他俯首称臣。
最后,约翰长叹了一声,“如果,那孩子的父亲不是去逝的那么早,他应该,会比现在好一点吧!哎!”
约翰笑着摇摇头,接受了命运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