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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顽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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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了一天一夜,门外等待的人也同样在那里坐了一天一夜。
没有人说话。
维尔坐在墙角边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那扇门,片刻没有离开过。
贺清文始终低着头,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明明视线落在那已经被药布层层包裹的双手上,却是没有焦距。
萧暮远就站在他的身旁,单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臂挎在纱布里。
站在他们身边的,还有霍德和庄园里的其他人。
他们都太累了。
徒手在那片废墟中挖掘了大半夜,却根本没有进展,后来调来的挖掘机却也只敢用在废墟的周围,因为没有知道道格朗的具体位置在哪,他们更多的只能依靠人力。
维尔不停地拨打着电话,叫来一波又一波的人,调来了军队用的警犬和生命感应器,最终,他们在最下层的石板下,寻到了十分微弱的一点热能。
贺清文不顾众人的阻拦,一直蹲在那里用手挖着,尖锐的石子和破碎的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指,割烂了他的手心,可他还依然不停地搬开那些沉重的石块和横木,拨掉立在土堆里的钢筋。
一夜过去,在众人的合力之下,他们终于挖到了最底层,却找不到道格朗的人或者尸体,当所有人全部都撤了出来,准备再一次使用热能感应器进行搜索时,他们看到贺清文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个深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由两块石板支撑起来的角落那里,然后,他一声不响,缓缓滑了下去,也许是直觉,也许更多的,是冥冥中的感召,他执着地用手拨开那片松动的土层,终于在那里,找到了一只戴着蓝宝石戒子的手。
之后石板被掀开,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人并不是道格朗,而是修安,他俯趴在道格朗身上,用前身盖住了道格朗的胸口和头部,并且为了给他留出呼吸的空间,他甚至用双臂支撑在地面上,一直到死,到尸体僵硬,都还维持着这个姿势。
这是一个奇迹,当然,前提是如果道格朗还能够活下来。
他们不知道,手术室门上的那盏灯灭掉之后,会带给他们什么样的消息,他们只能等待,不敢相像,不敢猜测。
亨利是在道格朗进入手术室的第十个小时之后,从塞丽娜所在的另一所医院那里赶过来的,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直接换上衣服走了进去。
再见到他时,便是手术结束之前,那盏红灯灭掉的前几分钟,他走出来,向门外的所有人,宣告手术结果。
他先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众人看到他的神情,心一下子,落入了谷底。
射中道格朗的那颗子弹,没有射入心脏,但却擦破了他左心房边上的血管,造成体内大量失血,按理说,依当时的伤情他活不过五个小时,可他竟在地底活过了整整一夜,虽如此,情况却仍并不乐观。
地面塌陷,先是受到屋内重物的撞击,内脏出血,再来就是掉落进深坑时,脊椎受损,头部遭到重创,而后,由于长时间被困于地底深层,那里缺少氧气,加至身受重伤,血流不止,肺部功能几近丧失。
也就是说,他现在,只能依靠呼吸机勉强地活着,半个月内,都是危险期。
“亨利,你的意思是,总裁只要挺过这半个月,就没事了?”
亨利皱紧了眉头,久久未能释然,他张着嘴,看着维尔,又抬头去看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贺清文。
贺清文虽然没在看他,但他知道,他在听,而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面冲的墙壁沉吟了半晌,才转过头来,用他满是血丝又突然充血变红的双眼,看着维尔和霍德回道,“我尽力了!”
“什么叫‘你尽力了’?”维尔诧异地盯着他看,“你不是说,只要过了这半个月就可以了吗?难道不是吗?你——”
“维尔,换作是其他人的话早就死了!不要说中了枪,就算是好好的一个人,也早就在那幢房子倒下来的时候被砸死,被闷死了!”亨利的情绪也有些激动,对维尔嚷嚷着,声音很大,但是马上,他又恢复了做为一位医者的理智,咬了咬牙接着说,“老爷目前各个身体器官的生命指标都不达标,他的大脑虽然还有波动,但是也不是很强烈,还有他的心脏——”
“妈的,别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说最直接的!”维尔再一次大吼。
“我的意思就是,就算老爷可以活下来,但以后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这下你听明白了吗?”亨利红着眼睛冲他大叫,甩了下手,重新返身回到了手术室。
维尔瞪着手术室的大门,半晌,才转过身来,所有人都静默在原地,一声不吭。
道格朗被送进了重症特护病房,全身插满了管子,头上和腹部以上的部位全都缠着白色的纱布。
第一个出现的人,是乔耐森。
他在病房里站了两个小时,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床上的那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他的拐杖再也无法支撑两条发麻的双腿,才挪动了一步,低下头,哀哀地长叹出一口气。
临出门前,他轻轻地拍了拍贺清文的肩膀,“孩子,从今以后,没人再保护你了,沃*家并不适合你,好自为知。”
紧接着,沃*家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来探视,当然,他们真正的来意也只是想要证实道格朗倒下的真实性,真正的关心少之又少。
正如乔耐森所说的,沃*家的确不是他能呆的地方,没有了道格朗的庇护,那些人开始肆无忌惮对他冷嘲热讽,或者根本视而不见,甚至有的人直接从床边推开他,将他排挤在角落里,没有人会在意他,而他也不会再在意这些人的所做所为,他们的态度,他们的眼光,他们的看法,他们又说些什么,通通都不在乎了。
他就像是一只没有任何感知的木偶,在病床边,不眠不休,整整坐了三天三夜。
霍德派人送过来的饭,他一口都没动过,水只喝了两次,昏倒过一次。
维尔,亨利还有霍德轮流照看他和道格朗,萧暮远住在另一间病房里,一直陪着他。
另外,亨利还告诉了贺清文一件事,塞丽娜平安生下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很健康,另外一个因为右侧肩膀受了很严重的刺伤,十岁之前需要做两次手术,才能保证不影响到以后的正常生活。
后来,曼西出现了,又告诉了他这件事的下文。
那个受伤的孩子,是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在子宫里一直紧紧环抱着另一个孩子的胎儿,他在最外侧,第一个出生,是哥哥。
几天的功夫,他们这几个人都已显得有些狼狈不堪,包括曼西也是。
道格朗刚刚倒下,沃*家族内部的纷争就哗然崛起,暗斗不断,曼西除了要保住自己的产业不受其他人窥探,还要顾及道格朗名下的所有家族产业,虽然那些对手对她来说只能算是宵小,但觊觎的人太多,也不能太掉以轻心。
曼西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道格朗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她这一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安静过。
她坐了一个整个晚上,时不时倾身动一下,去注视道格朗的脸,看他的神情。
看了许久,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个人,也许永远都会这么睡下去。
“哥哥!”她将头埋进了道格朗的胸膛,半晌过后,才一边抖动着肩膀一边把头抬了起来,那一脸艳丽的妆容,被她的泪水抹得一塌糊涂。
那是贺清文第一次看到她哭,也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后一次。
那一晚,曼西跟他说了很多事,大部分都是许久以前的往事。
道格朗的父母在他十四岁那年死于一场飞机失事,这件事贺清文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的是,它的背后竟还藏着另外一个故事。
那是一场人为的事故,道格朗是在父母去逝后的第三年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可当时年纪尚小的他,势力薄弱,族内大部分人又仍心存不甘,屡屡在暗中设计争位,他迫不得已,只能继续倚仗各系中的长辈,甚至面对仇人时,依旧要做到笑谈风云,不动声色。他在等,等到有一天自己的势力壮大,坐稳三代当家的位置,才能有机会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终于,又一个四年后的某一天,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是在一个雨雪交加的下午,历年的家族会议上,他与那人对峙,同样的,桌子上放了一把左轮手/枪,是修安帮忙上的子弹,会议厅里的所有人顿时震惊四起。
道格朗开了头一枪,那人为了证实自己的无辜,继而开了第二枪,可是到四枪的时候就已经挺不住了,立即招认了所有。
道格朗当时并没有杀他,但自那以后那人的日子却是相当不好过,半年后,沃*家的人在一条脏污的后巷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他那个时候已经是个乞丐,道格朗不允许任何人接济他,所以那人死的时候,身上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全身污垢,就像是刚从下水井通道爬出来的一样。
从此,道格朗便又少了一位叔叔,而沃*家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了。
他们都觉得他像一个疯狂的魔鬼,尤其是在他用双眼注视着某一个人的时候,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像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躺在这里呢!
曼西摇着头,始终没法相信。
“哥哥!”
她抚着道格朗苍白的脸,从他的眉间勾勒着,到鼻子再到嘴。
他们是如此的相似,相貌、性格、喜好、憎恶——
他们都是这样说的,沃*家的人甚至把他们兄妹俩个比作是对方的镜子,只凭一个人当日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猜出另一方的喜怒哀乐。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样的情形,究竟是始于一个什么样的契机,一个什么样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