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迷梦一场》法驾道引

23、离宫（下）

　　事态的发展一如两人之前的预料，次日紫禁城的内城守卫队就被冯玉祥带领的国民军缴械，调出了北京城。
　　国民军则入住了守卫队的营地，神武门也换上了国民军的岗哨，严整的军容和之前的守卫队有着天壤之别。虽然军队没有限制紫禁城的人员进出，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宫内人心惶惶，皇后婉容还专门跑到胤禛面前，哭着询问：“皇上，我们会不会死？听说冯玉祥很可怕，要杀光所有的贵族，是不是真的？”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后，一门心思想着出宫的胤禛不得不温声安抚：“不过是换了守卫队，没什么大事，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好了，回去休息吧，一切有我。”
　　看着一脸镇定的胤禛，婉容终于止住泪水，点了点头。
　　等婉容的身影消失在养心殿门口之后，胤禛暗中叹了一口气，转头给某人打电话：“神武门的守卫已经换了，我怀疑他们随时会切断这里的电话，将我赶出去。”
　　“知道了，我不会再联系你，到时候见机行事即可。希望好运！”对方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好运么！”想着对方一贯的运气，胤禛原本笃定的心也开始有了波澜。良久，他才放下听筒，仔细的打量起这个自己住了很多年的地方，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熟悉。或许，这次离开，就没有机会再回来了，还是好好看看吧。胤禛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下午，又有消息传入内宫，冯玉祥释放了监狱里所有的□□，大街上共产党、“过激党”都出来活动，不少人公开宣扬：“一定要皇帝滚出紫禁城！民国不需要皇帝！”
　　这消息更是吓坏了小朝廷内的其他人！难道真不能留在紫禁城了么？想起冯玉祥过往言行，醇亲王和陈宝琛等人都有些恐慌，就怕他直接动手，要把皇帝赶出紫禁城。他们发动能够发动的人手，到处找人看能不能和冯玉祥搭上关系，想和他谈判，看能否放小朝廷一码。
　　宫内更加的混乱，宫女太监神思不属，连伺候都怠慢下来，胤禛在养心殿都差点叫不到人，他的脸色越发的黑沉。看着一点点暗下去的天空，胤禛在心中再一次的确认：朕出宫后，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自己的武装！一定！

　　这一夜，小朝廷的人都没能安睡，各处的灯火都是彻夜通明，所有人都期盼能有好的消息传来。
　　天亮的时候，陈宝琛首先进宫，见到胤禛后直接下跪：“臣无能，至今未能见到冯玉祥大帅，请皇上责罚！”
　　胤禛伸手扶起陈宝琛，道：“陈师傅已经尽力了，不必如此。其实，出宫也没什么不好？”
　　陈宝琛脸色大变，伏地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您是真龙天子，理当住在紫禁城内。”
　　胤禛扶额，又是这一套，多少年了，他和这些人在出宫这个问题上一直纠缠不清，明明最初的皇室优待协议已经说了要搬至颐和园，可这些人一直用这样那样的借口阻拦自己，当真以为住在紫禁城就能高人一等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要……
　　胤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开口道：“陈师傅，您看如今的形势，朕还能安稳的住在宫里么？”
　　陈宝琛立即表露忠心：“臣当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
　　“冯玉祥的意思，已经表露无疑。陈师傅，您看，我该怎么办？”
　　“这个……，臣……臣……。”陈宝琛说不出话来，沉默半晌之后，他朝胤禛行礼：“臣这就去见冯玉祥，请他不要难为皇上！”说完，出了养心殿。

　　胤禛看着陈宝琛的背影，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突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见内务府总管金梁领着一群人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忙出言问道：“瓜尔佳大人，这是怎么了？”
　　金梁捧着一份文件，气喘吁吁的对胤禛说：“皇上，皇上……冯玉祥派了军队来了!还有李鸿藻的后人李石曾，说民国要废止优待条件，拿来这个叫，叫签字……。”
　　胤禛虽然早有准备，脸色却还是掩饰不住的难看，他伸手接过金梁递上的文件，草草扫了一眼，就看到斗大的大总统指令几个字，下面一项项列着冯玉祥更改的清皇室优待条件，并不显得出格。
　　冯玉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好说话了，胤禛心中奇怪，抬头看到金梁惨白的脸色，冷声：“还有什么条件，一并说了吧？”
　　金梁顶着胤禛冰冷的眼神，硬着头皮颤抖着开口：“他、他们说了，要、要皇上三、三个小时内离开紫禁城，不然他们就要开、开炮了。”
　　“开炮？”胤禛加重了语气。
　　“是、是鹿钟麟和张璧说、说的，大、大炮已经架在紫禁城门、门口了。”金梁勉强将话说完，人却忍不住跌落地上。
　　看了看天色，胤禛放下手中的书，对地上的金梁开口：“人既然来了，自当请来一见，莫要让人说我等无礼！”

　　很快，胤禛在养心殿内见到了奉冯玉祥之命来的北京警卫司令鹿钟麟、警察总监张壁及他们请来的社会知名人士李石曾。三人领着约二十名精悍警察，大喇喇的直入养心殿，将陪同而来的金梁等人视若无物。
　　鹿钟麟当先开口：“我等是奉大总统命令前来，请溥仪先生废除帝号，离开紫禁城。如今已经是民国，您还住在这里，保留皇帝名号，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我记得当年，民国曾经颁布法令，要优待清皇室，你们这是打算撕毁当年的法令了么？”胤禛冷声问道。
　　“当年的协议，本来就是过渡时期的临时约定，溥仪先生您不也没有完全遵守么。如今世易时移，自当根据当前的情况进行修正。再说了，我等送来的《修正清室优待条款》已经够优待你们的了。如今最近摄政内阁成立，各方又纷纷提出惩办复辟的祸首，群情激愤，想直接采取不利于清室的行动。现在宫内外已布满军警，气势汹汹，就要动手了。”鹿钟麟笑笑，继续：“如果不是我劝阻他们稍等片刻，现在就会出乱子了。溥仪先生你还是早些答应的好。”
　　对方如此强势的威胁，让胤禛心下不爽，他皱着眉头不肯说话。一旁的金梁连忙插口：“就算你们是好意，可这时间是不是太紧迫了点？一般人家准备搬家还要好几个月呢？何况皇室。”
　　鹿钟麟笑道：“当年《清皇室优待协议》就约定搬离紫禁城，这都十多年了，还没有准备好？”
　　金梁被他一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胤禛强压下怒气，开口：“鹿先生不必如此，既然早有约定，我自当遵从。瓜尔佳大人，你陪着几位，我去收拾东西。”
　　鹿钟麟见胤禛答应，点头：“溥仪先生英明，我提醒您一句，别忘了时间！”
　　胤禛不答，转入内殿。
　　金梁上前：“三位再等等。”
　　这时，得知消息的醇亲王载沣急匆匆的进入养心殿，当他得知胤禛已然答应离宫的消息之后，颓然叹气。之后勉强打起精神，和鹿钟麟商议宽限时间，毕竟皇室东西太多，一时半会整理不完。
　　鹿钟麟则是以皇帝都已经答应为由，拒绝载沣的提议。
　　载沣又以皇帝年纪小，不清楚情况等理由，摆事实，讲道理，证明三小时搬家是完全不可能的。
　　一番商讨恳求之下，鹿钟麟勉强同意将一切物品封存起来，但是皇帝必须今日离开宫廷。
　　李石曾在一边补充：“凡属私产，可以先不收拾。门上贴上封条，日后来取。宫内所藏历史文化物品，均系国宝，只能封存宫内，不能归爱新觉罗一人一姓所有！”
　　已经收拾完毕的胤禛正好听到这句话，牙根又开始痒痒，合着你们早就盯上朕的皇室展览馆了！这些通通是朕的东西，可恶！
　　情势比人强，胤禛只得再度忍下心头火气，他转了出来，对鹿钟麟开口：“两位老太妃以死相逼，不愿离宫，能否让她们再留几日。”
　　鹿钟麟已经得到载沣暗中的承诺，说话也软和几分：“溥仪先生今日出宫即可，至于老太妃，多留几日亦无不可。”
　　张璧在一旁补充：“颐和园也要收归国有。溥仪先生不能迁居颐和园，但可以自由决定迁居的地方，我等将提供保护。”
　　胤禛又装作考虑的样子，思索了一段时间，这才开口：“我一直深居内宫，外边哪有住宅，你们这是难为我啊！”
　　鹿钟麟脸色又变，载沣连忙开口：“你、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到醇王府居住一、一段时日，再决定迁居的地方。”
　　胤禛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五日中午十二点十五分，五辆汽车依次从紫禁城顺贞门开出，往醇王府方向而去。